夏末,雷声滚滚,大雨滂沱。
苏清圆撑着伞走在雨里,因为骤降的气温打了个寒颤。
山路蜿蜒而上,按理说,再走不远就是陆家别墅了。可她抬头望去,却没见半个人影。她站住脚步,又望向山下——不是走错了吧?
可这半山腰,却连个能问路的人都没有。
这时,“咣当”一声从山上传来,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苏清圆心头一动,朝着响动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不远处停着一辆越野车。车身通体黑色,车头灯穿过大雨,照亮远方。苏清圆仔细看了看,才赫然发现,车底正仰面躺着一个男人,他嘴里还咬着一把手电筒,像在修车。
她抿了抿唇,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这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微凉的天气,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工人背心,半个身子躺在雨中,衣服湿透,紧裹着八块结实的腹肌。他的衣服上沾着些机油,混着雨水,化成了黑色的印记。这样的打扮明明该给人一种脏兮兮的感觉,可配上他纹理清晰的肌肉,却只显得有几分不羁。
车子坏在了半路,他一点都不惊慌,反而志在必得的样子。又大又沉的金属扳手拿在他的手里,像个小玩具似的。
苏清圆走到那男人身边,弯下腰,递上手里的伞:“小哥哥,请问你知道陆宅怎么走吗?”
瓢泼而下的大雨忽然被一把红伞阻隔,男人抬起眼帘,眸光冷冽,顺着甜甜的声音望去,落在她精致的脸颊上。
苏清圆这才看清他的长相——五官冷硬,眼角微微向下,目光凌厉又凶恶,让靠近的人凭空产生一股局促感。
她不禁捏紧了伞柄。
可半晌,男人却放下手电筒,不屑地嗤笑一声:“陆家,有什么好去的?”
苏清圆一怔,忽地有些语滞。
陆家的老爷子陆宗华是A城的首富,而陆家,则是A城当之无愧的豪门。
说“陆家有什么好去的”这种话,简直狂妄得紧,又何况这一整片山都是陆家的地盘。
她不知该怎么作答,索性垂下眼帘。
男人却嗤笑一声,身手利落地站起了身。
他的个子很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带着嚣张与不屑一顾:“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还得十几分钟。”
苏清圆没想打他会愿意给她指路,于是感激地点头:“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她犹豫片刻,把手里的伞也递了过去:“这个给您吧。”
她个子不矮,可是站在他面前,却只到他的喉结处。为了给他撑伞,她努力地伸直了手,样子可爱又笨拙。大雨早打湿了她柔软的长发,水滴顺着刘海淌下,划过她白皙的脸颊。
望着她纤细瘦弱的身影,男人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伸出大手,把伞推了回去:“用不着。”
看着那辆一时半会儿大概修不好的车,苏清圆小声说:“可是……你衣服都湿透了啊。”
下一秒,男人低头伸手,在后脖颈处的衣领一提,把背心脱了下来。
他双手攥住背心,用力拧掉水分,往肩上一搭,结实硬朗的胸肌就这样袒露在雨中。
他说:“这不就干了?”
苏清圆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荒唐中又夹杂着几许落拓。
“看什么?不是要去陆家么,还不赶紧去?”他双手抱胸,大臂的肌肉也贲张得鼓了起来。
苏清圆不敢再多说,转身往山上走去。
男人伸手打开引擎盖,可久久,目光仍落在她身上。
手心似乎还留着她手背的触感,细腻又莹润。
今天是陆家举办宴会的日子,苏清圆是受邀的宾客之一。
苏家是A城最普通的小康,她没有司机给她开车,也没有管家给她带路,甚至连一件体面的礼服都没有,跟这种“上流圈子”可以说格格不入。而她之所以会被邀请到这,是因为她跟陆家的小少爷陆辽自小定了娃娃亲。现在她已经满16岁了,陆老爷子希望让两个素未谋面的孩子见一见,培养培养感情。
豪宅的宴会厅,酒温菜暖,水晶灯剔透璀璨,大雨完全被阻隔在外。
这场宴会,所有的商界大佬几乎都到场了,觥筹交错间,又不知谈成了多少笔生意。
远离热闹与喧嚣的会客区,苏清圆的母亲、姐姐早就到了,端坐在沙发上。看到苏清圆被大雨淋湿、一脸狼狈,母女俩都面露尴尬。反而,陆老爷子端坐正中,非但没有嫌弃,还赶忙叫侍者给她递上毛巾。
一旁,几个陆家的亲戚窃窃私语。
“呦,这丫头还真来了?瞧她这样子,真给咱陆家丢人。”
“这年头可不就是脸皮厚吃个够。”
“就是。凭咱陆家的家底儿,别说下雨了,下炸弹她都得上赶着来。”
陆家这几位“极品亲戚”说得没错。在小说《偏偏甜宠》里,陆辽是首富陆宗华的孙子,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他既年轻,又神秘,几乎人人都对陆辽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却鲜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他就像是原文男主角的隐形外挂,在作者需要男主金手指大开,逻辑上却做不到的时候,就会把陆辽给请出来,帮男主做这样或那样的事情——陆辽无所不能。
苏清圆就像中了头奖,直接穿成了在原文里只字未提的,他的未婚妻。
她也不知这门亲事是怎么结成的,但就以苏家的条件,被陆家看不起,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苏清圆没说话,从包里掏出一个小信封来。还好,雨虽然大,信却没有湿。
陆宗华黑着脸,拐棍“咚”的一声杵在地上,喝断了这些闲言碎语:“这都几点了,陆辽那小子哪去了?客人都到齐了,就等他了!”
“我这就上去找。”侍者转身,匆匆忙忙就往楼上跑。
过了约摸五分钟,侍者又慌慌张张地跑下来,满脸通红地说了一句:“少爷、少爷他去赛车了……”
“混账!”陆宗华又一拐棍戳在地上,紧接着,剧烈咳嗽了起来。
谁也不敢吭声,整个会客区的气氛瞬间堕入冰点。
陆宗华拧紧了眉头:“我说过多少次了,把他那车给我锁起来!这么大事,怎么没人告诉我呢?”
侍者赶忙递上水,满脸的委屈:“几个保镖说,少爷交代了不让告诉您,谁敢多这个嘴?况且他的车,哪有人敢碰啊,还不得被少爷剁了手指头,扔出去喂狗……”
陆宗华仰头喝了两口水,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他抬头,目光定定地落在苏清圆身上。
刚满十六岁的小姑娘,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头一次跟订婚对象见面就被放了鸽子,受到这样的羞辱,她却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多说,脸上更是一丝不耐烦都没有。
这个年代,这么懂事的小女孩不多了。
沉默间,会客室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陆爷爷,阿辽说他不来了,托我给苏小姐带个话。”
陆宗华抬眼看了看他:“是小宇啊,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
苏清圆读过原文,知道陆辽有个死党,天天“阿辽阿辽”地叫他,名叫邱宇,想必就是面前这男人了。
邱宇跟其他人短短打了招呼,来到苏清圆面前。
“你是苏清圆?”他一脸嫌弃地打量了她一番,嘴角瞬间掉了下来。
眼妆晕成了熊猫,头发还挂着水,可真丑。
他垂眸,看到苏清圆手里的信封后,略带嘲讽地勾起唇角:“这什么,还带了情书?我劝你死心吧,阿辽让我告诉你,他绝对不会娶你的。他从来没把什么女人放在眼里过,何况是这种长相的……”
“邱宇!”陆老爷子一天之内被连续气了三回,差点当场去世:“你小子怎么也跟着胡闹起来了?”
“陆爷爷,我——”
苏清圆却倏地站起身子:“那正好呀。”她捏了捏裙角,上前一步,把小信封轻轻递到邱宇手心里:“这不是情书哦,是退婚书呢。另外,我也希望他能说到做到。这样目中无人……嫁给猪都比嫁给他强。”
她的声线软软的,说话却一针见血。邱宇拿着那个小信封,一时间居然语滞了。陆家极品亲戚们的下巴,也刷刷刷全掉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转身离开,头也没回。
陆家的会客室瞬间炸了锅。
“我说小祖宗,你是怎么搞的!”姐姐苏姚跟了出来:“你看看这里,多少上流名媛都梦想着有一天能跟陆辽在街头偶遇,从此展开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然后嫁入豪门,坐拥千万家产。你怎么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儿,你让人家陆家的面子往哪搁?你让妈怎么跟人家解释?”
苏清圆静静听着,待她说完,才轻飘飘问:“我看,想嫁入豪门的是姐姐你吧?手机里还在看他的比赛视频呢。”
苏姚被戳中心事,瞬间说不出话来。
她的手机屏幕上,是今天早上刚刚闭幕的越野赛决赛转播。
“这个角度陡峭的下坡因为拥有几十个连续弯道,被人们称为死亡下坡。这里曾有37位赛车手冲出跑道,其中,21人身亡。9号选手陆辽竟然采用不减速的跑法一口气冲下去,简直在与死亡共舞——到达终点!在经历死亡下坡后,陆辽再次打破了三年前他亲手创下的记录!”
赛车疾驰,割裂风声,主持人激动地解说着,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苏清圆笑笑,转身进了卫生间,把脸上的妆卸了个七七八八。
她知道,陆辽不仅是个半路辍学、凶神恶煞的糙汉,更是个桀骜难驯、坐吃山空的纨绔。
如此门不当户不对的家庭,未婚夫还是个天天出去赛车,不务正业的非主流,以后怎么可能会幸福?
所幸,陆辽也不想娶她,退婚远离,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