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苏梨回了宋漪兰的娘家。

宋家乃书香世家,苏梨一进门,便感觉到一股与关西侯府完全不同的气息。

戚家是将门,府里的丫鬟下人似乎都带着一股武将的粗狂,宋家这边就不一样了,丫鬟小厮说话行事一板一眼的,等闲不敢随便开玩笑,就连宋家的花草都修剪地整整齐齐,不见一丝杂乱痕迹。

今日休沐,宋太傅、宋翰林以及宋漪兰去年点了状元现任编修的大哥都在家中。

苏梨现在是她自己的容貌,但受兰花灵珠的影响,苏梨的五官有微微调整,自带了淡雅高洁的兰花灵韵,只要苏梨别故意暴露本性,只要她努力装出大家闺秀的样子,笑不露齿行不露足,还是很符合宋漪兰才女的赞誉的。

宋家一家人都没察觉女儿的性情变化。

宋太傅很疼爱这个孙女,但他更重规矩,女子出嫁便是夫家的人了,没有要紧事不该频繁回娘家。

当孙女说出她只是想念家人才临时回来的,宋太傅严肃地教训了孙女一顿。

亲爹宋翰林也是一样的态度。

苏梨突然很想侯爷戚劲,戚劲对她才更像亲爹对女儿啊,反观宋太傅、宋翰林,都是老古董。

宋夫人心疼女儿,找个借口带着女儿去了她的房里。

“漪兰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宋夫人关心地问,她深知女儿最懂规矩,绝不会明知故犯。

苏梨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无论宋夫人怎么问,她都不肯说,把宋夫人急得不行。

吃完饭后,宋翰林提醒女儿早点回去,宋夫人舍不得女儿,但也没有跟丈夫唱反调。

苏梨在等侯府那边的消息,必须拖延时间,除非计划失败,今日柳盈盈辜负了她给的机会。

“娘,我有事想跟你说。”苏梨委屈地看向宋夫人。

除了女儿出嫁,宋翰林、宋夫人都没见过女儿红眼圈掉眼泪,这下子不但宋夫人心疼了,刻板严肃的宋翰林也急着想知道女儿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

苏梨只肯告诉宋夫人。

母女俩重新回房,苏梨靠在宋夫人怀中,抽抽搭搭地告了戚骁臣一状,说戚骁臣至今没有与她圆房,她忍了两年,今年才开始想办法离间戚骁臣与柳盈盈,虽然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她终于得到了戚骁臣的心,可回想出嫁后的日子,她还是委屈。

宋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她娇花一样的女儿,竟然被戚骁臣冷落了两年!

只是,既然戚骁臣已经改邪归正了,宋夫人微微冷静后并没有太责怪戚骁臣,而是像这时代的大多数妇人一样,习惯地找小三的错误:“柳盈盈还在孝中,便敢勾引有妇之夫,差点毁了你与骁臣的姻缘,这种不自重的女人不能再留,等她出孝,你便请侯爷尽快将她嫁掉,以绝后患。”

苏梨烦恼道:“只怕二爷与她藕断丝连,舍不得将她送走,娘,如果二爷坚持纳她做妾,或是假意真心待我回头又与柳盈盈情投意合,我该怎么办?”

宋夫人还没想到如何回答,侯府那边,素心派人快马加鞭地来报信了,报信的小厮也是宋漪兰的陪嫁,心里向着宋家,当着宋家一大家子的面,小厮义愤填膺地汇报了侯府花园里的大戏!

苏梨身形一晃,晕倒在了宋夫人怀中。

“伤风败俗、成何体统!”

一把年纪的宋太傅很生气,不知更多真相的他更气戚骁臣与孝中的表妹白日宣淫野外苟合,如果戚骁臣只是收了个通房丫鬟,宋太傅反而不会生气,毕竟男人纳妾天经地义,如果孙女为这点小事吃醋,宋太傅还会怪孙女善妒。

只有宋夫人明白戚骁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婚后两年多不肯与她的女儿圆房,应下半年之约也只是做做样子,女儿前脚走后脚他便与那柳盈盈干出这种事,这样薄情寡义的男人,根本不会有浪子回头那一天!

宋夫人抱着昏迷过去的女儿,哭着向公公、丈夫、儿子解释了真相!

“父亲,让漪兰与戚二和离吧!咱们漪兰哪里不如柳盈盈,竟然被他当烂泥一样践踏!戚二这么对待漪兰,他踩得不仅仅是漪兰,也踩了咱们宋家的脸啊!”

这下子,宋太傅、宋翰林再也无法把这事当成戚骁臣的一桩普通风流韵事,宋太傅气歪了嘴,一边敲着拐杖一边让人备车,他要亲自去侯府与戚家父子评理!

就这样,宋家出动了三辆马车,分别载着宋太傅、宋翰林宋状元、宋夫人苏梨,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关西侯府。

戚劲已经得知兰芳阁派人去宋家传信了,为了给亲家一个交代,戚劲让人准备了家法,将戚骁臣按在长凳上,他要亲自打儿子板子。

戚家家法规定,戚家子嗣不能纵欲淫邪,戚骁臣犯的就是这一条。

柳盈盈被戚劲骂回闻莺院哭去了。

戚骁臣趴在长凳上,两边俊脸一边一个手掌印。

戚劲拿着板子站在旁边,等着宋家来人再开始,戚凌云站在一侧,神色难辨地看着这一切。

戚骁臣在假山那边受的都是皮外伤,现在已经不疼了,皮糙肉厚的武将,怎会被这一点小痛撂倒,就连即将挨的二十大板戚骁臣都不放在眼里,大不了养上十天半月就好。戚骁臣担心的是宋漪兰。

在假山里抱着柳盈盈时戚骁臣很快活,可惜快活没多久,事情败露了。

现在戚骁臣已经知道了,是花园一个扫地丫鬟去父亲面前告的秘。

奇就奇在,那小丫鬟为何要去找父亲?

这些下人的心思戚骁臣还是了解的,主子的事能不惹就不惹,就像他与表妹在一起快三年了,侯府里的下人基本都见过他陪表妹游园,但表兄表妹在一起闲话家常本来也正常,下人们猜到也不敢去外面乱嚼舌根,最多与同府的其他下人嘀咕几句。

今天这个丫鬟去找父亲告密,对她有什么好处?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怕他报复?

一定是有人指使的她。

那个人是谁?

戚骁臣攥紧了手。

他想到了柳盈盈。

宋漪兰将她防得太严,他又冷落了她太久,柳盈盈怕他真的不要她了,便故意约他去假山见面。以前柳盈盈连小手都不给他摸,多抓一会儿就要推开他,今日却主动投怀送抱、给他亲给他睡,被父亲发现,她不澄清是她主动勾引,居然还扯什么他不是故意欺负她、她不怪他?

柳盈盈根本就是故意让父亲知道,故意把身子给他,让他必须对她负责!

戚骁臣本来也要纳柳盈盈做妾的,可他主动纳妾与柳盈盈算计他根本不是一回事!

“侯爷,二夫人回来了!太傅大人、亲家老爷太太也来了!”

小厮跑着来通传,戚劲一听,立即抬起板子开始打儿子。

戚劲有演戏给宋家看的意思,但也是真心惩罚儿子,骂得大声,打得也大声。

戚骁臣很有骨气,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头朝北脚朝南,苏梨等人过来,看见的是他的脚。

戚劲打得很重,一看就是没放水。

可惜对于宋家人来说,戚骁臣成亲两年都不肯与宋家的姑娘圆房,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宋太傅是戚劲的长辈,他站在宋家众人前面,朝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戚劲摆摆手:“侯爷别打了。”

戚劲看眼太傅,再看看哭得梨花带雨的儿媳妇,打得更用力了:“您不用拦我,孽子做出这种事,不教训他我对不起戚家列祖列宗!”

宋太傅冷笑道:“好,那你先打,来人,去取文房四宝。”

戚劲动作一顿,疑惑地看着宋太傅。

宋太傅六十多岁了,但他依然腰背挺直,傲骨如松,摸着胡子道:“当年侯爷亲自去我们宋家提亲,老夫被侯爷的诚意打动,将漪兰许配给戚二爷。可老夫今日才知,戚二爷看不上漪兰,至今不曾与漪兰圆房,既然如此,我们宋家也不敢再高攀这门婚事,容老夫写下和离书,侯爷与戚二爷按个手印。”

戚劲手里的板子掉在了地上。

戚骁臣才认清柳盈盈的真面目,更加明白明媒正娶的妻子乃世间无双的好女子,怎么舍得和离?

“太傅,岳父,漪兰,以前的事是我不对,不过我真的知错了,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

戚骁臣忍着后面的疼痛爬起来,跑到苏梨面前扑通跪下,举着手对天发誓:“我发誓今天起会对你一心一意,有违此誓便遭天打雷劈!”

苏梨只是靠着宋夫人哭。

宋状元看着眼前的妹婿,嘲讽道:“誓言若能应验,还要国法家规作何?戚二爷英雄人物,事已至此不必再惺惺作态,怎么,你看不上漪兰,还不许我们接她回家?非要逼她留在贵府看你与你表妹卿卿我我?”

戚骁臣还没来得及反驳,戚劲杀气腾腾地走过来,拎起他的衣领目眦欲裂:“你当真没与漪兰圆房?”

戚骁臣不敢直视父亲。

这就是默认了。

戚劲想到儿媳妇的花容月貌蕙质兰心兵法造诣菩萨心肠,这样的好儿媳妇不但没有得到儿子的珍惜,还因为儿子的冷落被外人诟病怀不上孩子,戚劲又怒又愧又恨,虎拳紧握,又要朝戚骁臣的脸招呼过去。

“父亲!”

苏梨扑过去,抱住了戚劲结实的手臂,泪流满面道:“父亲,是儿媳配不上二爷,父亲对儿媳的好儿媳铭记在心,只是我与二爷实在过不下去了,求父亲成全,放我归家。”

苏梨跪在戚劲面前,低头哭泣。

戚劲眼中也落下泪来,多好的姑娘,被老二欺负成这样。

“漪兰别哭,是我太蠢,受了他的蒙蔽不知他竟然这么对你,让你生生忍了两年多的委屈。你很好,是老二配不上你,别哭了,我马上让人写和离书,你是我聘来的儿媳,我对不起你,我送你回家。”

苏梨演了这么久的戏,直到此时,她才真心落泪。

戚劲对她太好了,苏梨对戚骁臣弃如敝履,可她舍不得这个好公公。

“父亲,您不能这样!”戚骁臣坚持反对,他才刚爱上妻子,他不要和离!

戚劲一眼都不想看他,命总管李叔取来文房四宝,宋太傅亲手写的和离书,纸上的字气势滂沱,宛如一把刀,切断了宋、戚两家的关系。

戚劲嘴唇颤抖地按了手印,还抓着戚骁臣的手按了下去。

宋家的下人已经去兰芳阁收拾好了东西。

苏梨被宋家人拥护着,走出侯府,她转身,朝送她出来的戚劲再次一拜,含泪上了马车。

戚劲一直站在门口。

周围街坊都在外面看热闹,议论纷纷。

戚劲旁若无人,虎眸盯着远去的马车,仿佛被宋家人接走的不是儿媳,而是他的宝贝女儿。

戚凌云上前两步,低声劝道:“父亲,咱们进去吧。”

戚劲偏头,看到哪里都比次子好的长子,戚劲苦涩道:“你若不曾自暴自弃,当初为父便替你求娶漪兰了,便也不会落得今日这个地步。”

戚凌云垂下眼帘,父亲想的简单,他跛了足,便是没有自暴自弃,她会看上他吗?

戚劲没发觉儿子眼中的自卑,说完这句话,戚劲突然虎眸一亮!

既然漪兰没与老二圆房,那他重新聘她回来,做大儿媳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