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城外一片寂静，只有路灯还亮着。
黎蜜看了江越一眼，没有上车，只是率先走了起来。
她身上略显单薄的风衣叫江越微微皱了皱眉，他将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取了下来，想要递给黎蜜，还没等他说话，就对上了对方转过来的眼神。
“走吧。”
黎蜜淡淡道。
江越声音微沉：“你身上穿的太单薄了，小心生病。”
江越以前是不会关注这些细节的，旁人的感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关系，可是这一次却注意到了黎蜜。
在夜晚路灯下，他眼中只看见了黎蜜。
一个人眼底冰冷融开时本来是很叫人心动的，但是奇怪的是黎蜜却并没有之前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种感觉。
那时候的江越曾经用一个眼神俘获了她。
但是现在黎蜜却只是在跟观赏一朵花一样，除了观赏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感受。
这种情绪波动在面对京野时也是。
知道对方做了很多事情，但却只能止于感动。
黎蜜从不觉得自己有问题，重来一次，她放下了过去，有了很多朋友。有得必有失，她不过是失去了爱人的能力而已。
这些在她漫长的人生中并不算什么，甚至只能算是一颗尘埃。
连在意都不需要。
江越还在固执的伸手，黎蜜目光顿了顿，在面对江越时第一次收起了锋芒:
“我不冷。”
“谢谢。”
她心音一片空白，江越不清楚黎蜜此时的心理状态，但拿在手中的外套却并没有收回去，还是递给了她。
“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生病。”
这也是江越上一次在黎蜜生病时劝她的话。
他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微微浮起，分明是在克制，可却还是要当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江越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
不要在意黎蜜讨厌他。
可是很多时候，心里还是刺得生疼。
那件外套黎蜜还是没有接过去，她只是勾起唇角:
“今天的公告谢谢你，不过你没必要这样。”
“江越”她叫了声他的名字，顿了顿忽然道:“有一件事，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很早以前就不喜欢你了。”
黎蜜笑着看着他，也不管江越什么反应，继续道：“在你将那张协议给我之前，我就不喜欢你了。”
“之前在一起的日子，我从来没有想过能和你在一起长久。”
或许是江越的所作所为，黎蜜今晚难得坦然了一次，将自己之前的感受说了出来。
江越以为她依旧会冷漠，会客气的推拒他，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阿蜜，你什么意思？”
直觉告诉江越不要问下去，但是心底长久以来的疑惑，还是叫他开了口。
江越一直都在想。
那么多年的感情，只一晚上时间就真的能忘光吗？
在看到路人的好感值时，江越甚至想过，黎蜜恨他也比这样好。可是那时候，他已经失去对方了，那些情绪就只剩下了懊悔。
在黎蜜没有说的时候，江越不会去思考这些，是他对不起黎蜜，他确实做错了。
是他不该在分手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喜欢对方。
然而，今天，黎蜜主动开口了。
在江越皱眉的表情下，黎蜜看着他的眼睛，平静温柔的告诉他：“江越，我之前喜欢过你，不过那已经是很久的事情了。久到我都记不清心动的感觉。”
“那时候你不喜欢我。”
江越的心越来越沉，黎蜜却慢慢道：“后来，你所谓心动后悔的那些瞬间，都不过是我逢场作戏。”
“江越，我早就放下了。”
“你说奇不奇怪，我喜欢你时，你不喜欢真实的我。”
“在我假装自己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时，你却相信了。你说你真的喜欢我，分手后后悔了。可是你所守着的那些回忆对我来说都不值一提。”
黎蜜站在路灯下，表情比那晚签字时还要平静。
“江越，在你爱我的回忆里，我其实早就不爱你了。”
所以，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黎蜜这时候早已经不像开始时那样心中有怨气了。即使她放开的那条狗，回来围着她转。可她已经不想再牵绳子了。
江越帮过她，所以这次的事情一笔勾销。
他们各不相欠了。
可她不知道，她那样平静甚至温柔时，比尖锐更要伤人。
江越疼过很多次，甚至就在黎蜜拒绝他的关心时他也会难受，可是没有哪一次，会像现在这样疼。
疼的他几乎呼吸不上来。
他一直强行压下的疑惑有了答案。
那些回忆曾经叫他有多难忘，现在就有多疼。
这些日子，他一点一点的记起了自己和黎蜜的过往，那些叫他心脏恢复跳动的瞬间叫他无数次夜里回忆起来的时候。都觉得，只要有这些回忆在，他总能有时间和黎蜜一起等。
他是她唯一喜欢过的人，破镜重圆，他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总能打动她的。
可是黎蜜却告诉他。
——都是假的。
那些回忆是假的。
那些夜里相拥缠绵是假的，她一次次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他时，心底早已经没有了喜欢。
他以为自己只是迟了一步，却没想到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守着的，从来都是一场空梦。
比这还冷的时候江越不是没有经历过，可现在却觉得冷的有些熬不住。
连骨头缝里都是寒意。
那些话就像是冰刺，狠狠的扎进他心底，在他血肉里翻搅，让血液凝固。
“阿蜜，不要开玩笑。”
江越收紧了手，掌心被刺的麻木，勉强笑了笑。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插手你的事，我最近正好有项目，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你别跟我开玩笑。”
他到这时心底还只希望那只是黎蜜在开玩笑，是她为了气他。
可是黎蜜眼底的神色却叫他剩下的话说不出口。
“江越，我记得你不是自欺欺人的人。”
“我也不想你再对我有幻想，我们两清之后，谁都不要再欠谁的。”
“这样就很好。”
这是黎蜜以从前的样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好像要用这一句话，就了断两人之前所有的纠缠一样。
可是，怎么甘心呢？
即使知道只是一场梦，江越还是不甘心。
他所有事情总是晚了一步，晚了一步珍惜黎蜜，晚了一步知道黎蜜喜欢她，晚了一步推开了那个爱自己的黎蜜。
就连现在知道黎蜜不爱自己，都晚了一步。
他曾经是得到过黎蜜的。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刺扎进他心底，叫他不得安生。
江越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黎蜜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拉住对方。
他用的力气很大，几乎要将人揉碎。
但在黎蜜没有挣扎的时候，却心下一疼，忍不住克制着小心翼翼。
从之前忽视，到现在心疼她，几乎已经成了江越的本能。
可他的本能在这时却显得不合时宜。
“你喜欢别人吗？”
江越花了很大力气才问出这句话。
她不爱他了，那她还喜欢别人吗？
心底有一个念头告诉江越，这个问题很重要。
重要到即使是疼的滴血也还是要问出来。
手腕上冰冷的温度叫黎蜜目光顿了顿，这时候已经很晚了，酒店外一个人也没有。
她扯了扯唇角：“没有。”
在看着江越眼中闪过期待，痛苦，和微不可察的庆幸时，她却垂眸慢慢伸手拂开对方手腕。
让他燃起希望时，用一句话，再次将他打入谷底。
“可是江越，我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了。”
所以，喜不喜欢，根本不重要。
黎蜜说完后就离开了。
江越怔怔的呆在原地，过了很久才苦笑着慢慢蜷缩，低下了头。
眼底血丝密布。
江越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梗在喉间疼痛。
一下又一下，连咳嗽都做不到。
只能任由那只手撕裂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他在影视城守了一天。
一天没有吃饭，没有休息，只想看着黎蜜登顶。
可是，到底是自作自受。
江越慢慢闭上了眼。
放弃吗？
他问自己。
这个选项只要一出来就被排除在外。
他那么疼，却还是不想失去黎蜜。
这是他一辈子的心底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