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开始很俗套。
一个贵族小姐爱上了不该爱上的男人,和他私奔了。
她诞下半人半妖的子嗣,过上东躲西藏的生活,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二十几年。
很快,贵族小姐的儿子长大了,与另一个女孩结合,生下了贵族小姐的孙子。
他们还收养了一个女孩,给她取名叫唐娜。
就在生活看似能够平静下去的时候,帝国的追兵却来了。
……
唐娜永远无法忘记那些人冰冷的眼神。
“唐娜,你带着弟弟先跑!跑快一点,再快一点!”
奶奶绝望的声音响起,唐娜一个激灵。
恐惧中,她紧紧咬住嘴唇,用疼痛刺激神经,将怯懦咬着牙吞下。
她握紧身边僵硬冰冷的小手,拽着弟弟往反方向跑去。
两个幼小的身影就这样在夜幕中潜行。
他们的前方是夜晚中的城市,繁华的小镇灯火通明,一如既往地安静祥和,却显得那么遥远。
他们的身后爆出绚丽的法阵,奶奶拦住了追击的男人,想要为孩子们争取逃生的时间。
然而下一秒,爆炸声传来——
碎石来袭之前,唐娜一下子将身边的小人揽入怀中。
热浪灼伤了她的背脊,寸寸灼烧的感觉传来。
好痛。但听到后方追来的声响,唐娜不敢放松,她颤抖着爬起来,在掌中积蓄力量。
她凝聚起一个初级法阵,右手用力向后释放法阵,试图阻拦男人的脚步。
“嗯?”
追击者脚下一顿,下一刻一脚踏上去将淡白色的法阵击碎。
“二阶级别的生命魔力吗?听说那个女人这些年一直带着你们东躲西藏,这种条件下都能集聚如此魔力……”
男人贪婪的声音响起,他的眼中闪着计算的光芒,不加遮掩的目光在唐娜身上扫射,仿佛在鉴别货物的价值。
“住手!那个女孩是我收养的孩子,别忘了,你们没有权利对普通人类出手。”
不远处,被击倒的奶奶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不甘心地向他们一步一步挪过来。
“是不是普通人类,要验过才知道啊,夫人。”
男人伸手探向唐娜,唐娜只能将怀里的小人抱得更紧,她担忧地低头看去,弟弟从刚才开始就一声不吭,失去所有力气般跌坐在地上。
“站起来,弟弟,快站起来。”唐娜低声催促道。
刚才奶奶叫他们逃走的,要她带着弟弟快逃走的。
可她没能带着弟弟逃走,也无法阻止面前的男人。
唐娜的心中升腾起浓浓的不甘心,如同扰人的虫蚁噬咬着她的心脏。
如果她再努力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反抗力了呢?那一刻,一种无比清晰的念头渐渐升起——
一般的强大是不够的,和同龄人一样强大是远远不够的,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不是长辈大闹般的试探,真正的敌人绝不会心慈手软。
年龄无法当做借口,只要弱于眼前的敌人,就只能任人宰割。
如果老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
眼看男人的手就要碰到唐娜,唐娜突然把头抬起。
夜晚微弱的灯光勾起她眼底的寒光,刀锋般锐利的眼神刺入男人的脑海中,男人不由一愣。
这么小的孩子,眼神中却舍弃了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天真,那是饿狼般的眼神,紧紧咬住猎物,一旦他有所松懈就会被一口吞下。
短暂的退缩后,是被羞辱后的愤怒,男人一巴掌挥下去:“你那是什么眼神,小兔崽子!”
但预料的疼痛没有落在唐娜身上,唐娜感觉自己被揽入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怀中。
啪!
奶奶在关键时刻扑过来,用身体抗下了这一巴掌。
唐娜愣愣地抬头,看向这个收养了自己的女人。
她此时伤痕累累,把两个孩子护在怀里,狼狈而坚定地望向追击的男人。
“我说了,她是普通的人类,我收养的孩子,冠以‘唐’这个姓氏的孩子。就算我二十年前离开了家族,我依然是帝国的贵族!帝**难道想与贵族为敌吗?!”
男人犹豫一下,暗骂一句“贵族就是麻烦”。
他勾起虚假的笑容,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会呢,尊贵的夫人。不过那个男孩的身份已经确认,您是不是应该把他交给我了?”
奶奶脸上不动声色,只有和她紧紧靠在一起的唐娜能感受她的颤抖。
空气一片寂静。
奶奶颤抖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般,挥手撤下男孩脸上伪装的法阵。
她按住唐娜死死抱住弟弟的手,低声道:“唐娜,松手。”
“奶奶,那可是弟弟,你的亲孙儿。”
唐娜无意识中抓得更紧,呢喃道。
“这种半人半妖的小鬼,”她下了莫大的决心,声音却难忍地带上了哭腔,“那种半人半妖的小鬼,怎么可能是我的亲人,唐娜,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不该瞒着你的。”
奶奶捏住男孩的下巴,逼他抬起头来,刚才伪装的法阵已经被她消除,露出了男孩真实的面庞。
从未见过的金色瞳孔就这样暴露在唐娜眼中,男孩宛如野兽般的竖瞳中,此时满是慌乱,他无声地露出哀求的神色,悲伤地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
“他会被带去哪里?”
“嘛,姑且算珍贵的实验品?”
……
唐娜还是被带走了。
他们要消除她的记忆。
带手套的女科研人员扯住唐娜的胳膊,把她塞进用来消除记忆的机器中。
机器锁死,在一声声“滴滴”声中,冰冷的液体灌入容器,逐渐漫过唐娜的身体,漫到胸口,然后是脖子,很快将她整个人淹没。
窒息感传来,唐娜没有挣扎,她知道自己还太弱小了,即使挣扎也无济于事。
她闭上眼睛,拼命回忆着过往的日子。
他们说弟弟会成为帝国的实验品,但至少他还活着——她绝对不会忘记这一切,绝对不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情。
等到她足够强大,她一定会再来到这里,将弟弟夺回!
她要记得,她一定要记得……
唐娜的意识逐渐模糊,慢慢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唐娜的耳边传来模糊的人声。
“弄好了?”一个男人问道,“确定没问题了?”
“这是最新型的生物型记忆消除器,从来没人能进来后还能带着记忆出去。”女科研人员不悦道。
“我只是希望确保万无一失。”男人喝道。
“要怎么个万无一失法?要不你自己进去试试?”女科研人员讽刺道。
“别以为我怕你了——”
两个人的争论声中,唐娜缓缓睁开眼睛。
吵闹声戛然而止。
男人上前仔细观察她的神情,发现她神色茫然,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最后怯怯地望向他,小声道:“爸爸?”
唐娜又怯怯地转向科研人员:“妈妈?”
被喊的两个人一僵,女科员人员勃然大怒,开始赶人:“现在可以确定了吧?都给我滚出去!”
男人啐了一口,拎着唐娜走出实验室,迅速登上离去的飞行器。
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低垂着头的唐娜脸上失去了茫然,眼底一片冷漠。
……
一千年前,哈尔帝国诞生了一种全新的生物技术。
借此,他们创造了“新物种”。
那是一群拥有特殊力量的物种,体型和动物类似,却要强大得多。
此后,帝国从新物种体内提炼出“生命种子”,让每个炼化“生命种子”的人都可以修行“生命魔力”。
并在所有新物种的基因链中植入“制约”,只要人类和它们签订契约,它们就无法违背主人。
新物种拥有各种各样神奇的能力,人们逐渐适应利用这些能力来工作生活。
……
有的人生来就能拥有更好的生命种子,更快地积攒生命魔力,签订更好的宠物,过更好的生活。
帝国的人民生来就了解到这一切,巴结讨好着贵族、富豪,鄙夷着穷鬼们。
而唐娜一家显然不属于“富贵”的范畴。
他们是三年前搬来小镇的,家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夫人和一个孩子。
他们的来历充满着神秘色彩,据说那位夫人的丈夫、儿子和儿媳都已经去世,只剩下唯一的孙女相依为命。
由于还要供孙女上学,虽然老夫人靠教孩子们识字换取收入,但两个人的日子还是过得很清贫。
镇上的人有的可怜他们,有的觉得晦气,因为怕被借钱,没有多少人愿意亲近他们。
偶尔有人挖苦,却被老夫人的气势所威慑。
“不要和他们计较,”老夫人不为流言蜚语所动,她很少有笑容,总是对唐娜很严厉,“你要比较的对象不是他们,懂吗?”
“你是我的孙女,不管再怎么落魄,你要记得你是谁,不能放弃心中的骄傲。”
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老夫人却用最严苛的标准来要求唐娜,教给她一切她需要知道的东西。
唐娜是老伴最后托付给她的东西,所以哪怕亲人都已死去,唯一的孙子被夺走,老夫人也要继续好好地活着,认真地教导唐娜,她绝不会让唐娜就这样毁在她手上。
虽然唐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老夫人清楚,这个孩子是不同的,她是不同的。
老夫人从来都相信,她亲手教导的孩子,不会就这样泯然众人。
——她本就该比任何人都优秀。
但想起唐娜即将进行的第一次宠物抽取,老夫人心头便无法释怀。
她本可以给这个孩子更好的条件……他们现在却只能凑活着过日子,她没钱直接给唐娜买优秀的宠物,也负担不起一次次低概率的随机抽取。
最后还是唐娜察觉出老夫人的顾虑,安慰道:
“再好的宠物,实际用起来不是还要看主人的能力吗?”
老夫人欣慰地摸摸唐娜的头,她从未怀疑过唐娜的能力,实在不行,等唐娜再大点儿,让她自己去野外区狩猎成年的宠物。
总会有办法的,这个孩子总有一天会向整个帝国露出她的獠牙。
……
唐娜十岁了。
依照惯例,帝国的孩子会在五岁左右炼化生命种子,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提升自己的生命魔力,同时学习相关的理论知识。
孩子们会在十岁的时候,统一抽取属于自己的第一只宠物。
十岁,便是命运的分叉点,有的人注定不凡,有的人走向平庸。
贵族的条件总是高人一等的,即使在小小的学校里,也不乏阶级的存在。
莉亚就是这样一个备受宠爱的存在,她总是享受着所有人的目光,所以莉亚理所当然地觉得,唐娜应该和其他人一样认命,和其他人一样来巴结她。
莉亚第一眼看到唐娜的时候,就讨厌她。
谁让她对她不假辞色,坐姿比谁都端正,眼神比谁都沉稳。
就像现在。
明明莉亚在羞辱她,她却朝莉亚礼貌地微笑,即使受到排挤,她却一如既往地从容。
在唐娜面前,莉亚觉得自己就像个假贵族,像个假的!
所以莉亚才这么痛恨她。
莉亚拿出自己最好的衣服,用最高傲的姿态,享受所有人的奉承,但每一次与唐娜对视却让莉亚觉得窒息。
但今天不同了。
想起唐娜之后会遭遇的命运,莉亚就觉得神清气爽。
“早啊,唐娜,很高兴和你分到同一个班级,但恐怕今天过后,我们就得分开了。”
初等部学理论,升上中等部的第一件事就是抽取宠物。
之后就要按实践表现分班了,只有低等宠物的人自然不可能和高等宠物的人分到同一个班级,不管是竞争还是对练他们都不是一个层次的。
虽然有些残酷,但帝国的等级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
班上的人也很清楚,身为贵族的莉亚不是他们可以比较的对象,除了巴结讨好,他们生不出其他的心思。
至于唐娜……虽然她之前表现得一直很优秀,但贫穷人家生来就比普通人家更加劣势。
之前再怎么优秀,但今天过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反正唐娜也只能拿到一两只E、F级的宠物,凑活着过日子吧——班上的人,包括教导他们的老师也这样想着。
迎着向她走来的莉亚,唐娜站起身来。
在所有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她一如既往微笑着:
“那可不一定,有件事莉亚你也许不知道,我的运气一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