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念念站在床上,抠开墙上的一块砖,拿出一个破旧掉漆的木盒子,把她从小攒的银子全部拿出来给梅姑姑。
厨娘笑,“我不缺这点钱,你好好藏着,等你以后出宫的时候用。”
孟念念把钱重新藏起来。
厨娘揉揉她的头,小声叮嘱,“马棚里有地窖,地窖入口养着马,没人会发现你,一旦有烟火和惨叫声,你不要管其他的,马上跑到马棚里藏起来。地窖里有我藏的吃食,能让你吃一年。”
孟念念笑盈盈地点头。
厨娘:“你如果出宫向北走,找镇江村。若是镇江村没人,你上山,问人杏林谷怎么走。这两个地方避世,你若是逃出来了,来这两个地方找我。”
孟念念眨眼。
她大概不会离开皇宫,皇宫是她长大的地方,也是她渡劫的地方。她最大的梦想是在皇宫里平平安安地活到老,然后老死飞升。
厨娘离开,孟念念担起做饭的重任。
老太监提着竹篮,出门送了几回饭后,不再送饭。
孟念念看着他,满眼担心。
老太监敲敲她的头,“我活这么大岁数,经过的事儿比你吃过的糖还多,难不成还没你想的开?”
孟念念放心。
老太监咳嗽。
孟念念把脉。
老太监:“他们这群老家伙结伴走,也甭想落下我。”
孟念念眼里闪着水光。
老太监从枕头下拿出一个黑木牌,“念丫头,这个木牌是小四当年给刻的,也不知道我们都死了,这个还有没有用,你留着,没用的话,做个念想也挺好。”
孟念念眼泪大滴大滴地向下流。
老太监:“哭什么!对我们这群老家伙来说,死了比活着舒服。小四已经躲起来了,过了今晚,你去马棚里住着。”
孟念念擦泪,点头。
孟念念被赶回房间收拾。
老太监长舒一口气,闭上眼睛,再没有醒。
孟念念躲在房间里,眼泪不断,从窗户缝里看着一个身形瘦削带着面具的人背着七爷爷的尸体离开。
面具人经过窗口,声音嘶哑,“老七已死,好好活着。”
尽管无人看见,孟念念还是无声地掉着泪点头。
面具人扔下一个像蝴蝶一样的铁片离开。
孟念念背着一个大背包,开门,看见地上的铁蝴蝶,捡起来藏进袖口里,飞快地跑向马棚。
高粱看见小宫女,踩着小碎步走过来的,低头看她。
孟念念踮着脚尖抱住它的头,无声地掉泪。
其他马看见,把她围在中间,用尾巴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
高粱卧下来,催促小宫女坐上去。
它带她出去吹风,多吹吹风就不哭了。
孟念念趴到高粱的背上。
高粱慢慢地站起来,顶开围栏,走出马棚,慢悠悠地散步哄小宫女睡觉。
孟念念用袖子擦泪,努力忍住不哭。
七爷爷不喜欢她哭。
她要坚强。
孟念念憋泪,没成功,水珠子往下滚。
孟念念满脸泪珠地睡着。
高粱回马棚,找到最暖和的角落慢慢地卧下来,让小宫女趴在它背上睡觉。
一群马悄声走过来,把小宫女围在中间,站着睡觉。
隔日,皇宫浓烟滚滚,隐隐约约的厮杀声和惨叫声传入马棚。
孟念念躲进地窖里。
厮杀声和惨叫声渐渐地平息,孟念念听七爷爷的话,即使声音没了,也不出来。
“龟儿子的,老子冒死来皇宫捞一笔,一点东西都没有,杀!给俺全杀光!”
“宫里的人全跑光了,只剩下皇帝身边的人。”
“那皇帝老儿不是个东西,要不是这狗东西养了一群贪官,老子也不会被逼的当山贼。全给俺杀了,一个都不留。杀光了,再给俺一把火烧了。”
“这么好的房子,烧了是不是有点可惜。俺还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
“好有什么用,你又不能住。都赶紧的,能带走的都带走。北疆王来了,咱们一个都跑不了。”
漫天大火烧不尽,硕大的皇宫连烧了七天,全部成为灰烬。
孟念念悄悄地看一眼远处的浓烟,心里难过又庆幸。
没了也好,皇后宫里的四根大柱子能让人发疯,烧了才安全。
一场大火能把很多腌臜的东西全部烧掉。
高粱急促地拍打小宫女的背。
孟念念跑进地窖里躲起来。
杂乱的脚步声过来。
“老大,这有个马棚。”
“去看看有马没?杀一头吃肉。”
孟念念嗓子干涩,手脚颤抖。
山贼还未靠近马棚,惊慌的声音传过来,“老大,北疆王来了!”
“快跑!”
急促慌张的脚步声远离马棚。
孟念念深吸一口气。
兵刃相撞的声音,求饶的声音,惨叫声,清晰地传入耳朵里。
孟念念蜷缩成一团,一手握着玉佩,一手拿着焖糕,一点一点地吃。
多,多吃点,吃饱了,她就不怕了。
片刻后,脚步声传过来。
孟念念屏住呼吸。
“副将!马棚里有马!”声音里全是惊喜。
“整个皇宫都烧的一干二净,只剩这个马棚好好的。快数数,多少匹马?”
“二十二匹。”
“好家伙,看这个头,看这毛,看这腿,全是好马!快去通知将军。”
军师听见小将的通报,一直冰冻着的脸,稍微融化了一点。
皇宫被卷空,意味着他们白跑了这一趟。西边大旱,南边大涝,不费任何力气地拿下这些城池后,他们总不能像昏君一样对灾民不管不顾,任由他们饿死。
围剿了几个世家,勉强撑到现在,比计划更早地攻入皇城也是因为钱不够,来皇宫里搜刮一圈。没想到,不仅皇宫被烧的什么都没了,皇城里的那些世族也把钱藏起来,装穷。
气死他了。
二十二匹马,对一穷二白的他们来说,大喜事。
军师进屋。
乌龙城面无表情地把胳膊上的腐肉刮掉,随意地撒上药粉,绑上。
军师看的胳膊疼。
他们军队,不仅缺钱缺粮,还缺军医。
他看遍史书杂记,也没见过比他们还穷的军队。
吃不饱,穿不暖,还没有金银珠宝,整个军队从北疆走到现在,全靠将军的个人魅力撑着。
有些世家拿金银来利诱将士,他一点都不担心将士们背叛。
如果将士们图这点钱,他们早就跟将军一拍两散了,他们就是认准了将军,是生是死、是富贵是落魄,他们都跟着将军走。
军师:“按照史书上写的,咱们一步步地打到这里,您该登基称帝了。”
乌龙城看他一眼。
军师继续自说自话,“现实条件不允许,整个皇宫都烧成了灰。咱们起码先建个房子,再称帝昭告天下,这才体面。”
没有人搭理他。
军师继续,“咱们缺钱。”
还是没人说话。
军师心累。
主子不喜欢说话,几天只蹦几个字,他能有什么办法。
军师语重心长,“将军,您要是当皇帝,不能这么不说话。”
乌龙城淡淡地看他一眼。
军师抹脸,“行吧,您是主子,您乐意。”
乌龙城听力过人,早在小兵向小将汇报时,已知晓了二十二匹马的事儿,等军师说完,他把所有伤口稀里糊涂地包扎好,起身向外走。
军师急慌慌地追上,“将军,您身上的毒不解,伤口这么一直拖着,早晚把人给拖垮。”
乌龙城步速加快。
啰里啰嗦的,聒噪。
军师气喘吁吁地跑着步才能跟上,“将军,忠言逆耳,您必须地治伤了,这么跟世家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太医在世家里,我知道您不想跟世家妥协,咱可以先把伤治好了,再挨个找他们算账。掌权的人,脸皮就得厚点。”
乌龙城:“闭嘴。”
军师感动,将军终于开口说话了。
“将军,我知道我唠叨,您嫌烦。但,您也体谅体谅我们做军师的不易,我们做军师的全靠这张嘴皮子吃饭。舌战群儒,您听说过吗?这是我们这一行耍嘴皮子的最高境界。”
副将上前,“军师,您歇歇再说话,再这么说下去,将军又要拔刀了。”
军师一听拔刀,闭嘴。
好不容易活到现在,他惜命。
什么读书人的气节,早没了。
一行人进入马棚。
孟念念害怕地闭着眼睛,抱成一团。
军师震惊,“纯棕马!飞金马!黑云马!我的个老娘,都说老皇帝爱马成痴,有最好的最快的最聪明的好马。我以为这些小道消息和其他的小道消息一样真假参半,没想到是真的。”
副将:“你这么兴奋做什么,你又不会骑马。”
军师一秒镇静。
对呀,他这么兴奋干啥,他又不会骑马,这些马最后也落不到他手里。
副将:“杀过来的时候,我还听那群山贼说吃马肉,幸亏咱们来的及时,这群马真要被他们吃了,又要心口滴血了。”
军师:“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老皇帝喜欢马,老皇帝的这个蠢儿子可不喜欢马,谁把这群马照顾的这么精神?”
副将:“养马的太监呗。”
军师又是心口一痛,“咱们没有这种养马的好手。越是好马,越难养。这么好的马,要是被咱们养死了,就不是心口滴血,而是挖心了。”
副将:“我审问了山贼,他们只杀了皇帝身边几个太监和宫女,其他的太监和宫女早跑光了。这里没人照顾它们,它们不也活的好好的。”
军师:“不对劲。”
乌龙城皱眉,“出来!”
周围人迅速拔刀,把将军和军师围在中间。
静悄悄,没有任何声响。
军师虽然什么动静都没有发现,但他能察觉到这个马棚里的古怪,而且他信任将军,将军说有人,肯定就是有人藏在马棚里。
军师看一眼因为他们拔刀而焦躁的马,狠狠心,“我们知道你藏在马棚里,现在马上出来,否则我们一把火烧掉马棚,你想活也逃不出马棚。”
孟念念脸色苍白,慢吞吞地从地窖里爬出来,躲到高粱身后,吓的掉泪。
一群马把小宫女挡在身后护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小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