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溪正要转身离去,忽见封戎面色骤变,一抬手抱住她,转身藏在自己身后,动作快的她看不清。
她还来不及说话,又见一道蓝光袭面而来,封戎反应极快,掌心微动一道屏障立时竖起挡下那光。
这熟悉的灵力波动……
饮溪睁大眼,心神振动,不远处挺立轩昂的人影未瞧清,话已喊出口:“兄长!”
因这一声,封戎动作紧跟着慢了一步,手间蓄起的灵力一松。
身旁掠过一阵风,他下意识回去握她的手,握到了一把空气,再抬眼,饮溪已在那人身边了。
这无疑是个极为俊美的神仙,冰雕玉琢,浑身上下裹着寒意,眸若寒潭,眉尾锋利,细看之下与饮溪有几分相似,却是全然不同的感觉。
封戎哑然,目光落在他紧紧捏着饮溪的手上。
“魔?”他冰冷的视线定在他身上,吐出一个字,清朗如清玉泉水相撞。
封戎看了看饮溪,见她对此人极为熟稔,并无排斥之意,这才冷然看回去:“吾乃封戎。”
清宵冷笑一声:“原是魔帝,不知魔帝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饮溪已有好些时日不曾见过兄长,放在这之前,便是上百年不见也没有什么所谓,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才发觉对兄长的依赖有多深,一时眼眶便有些热,即便手掌被他抓的发疼,也只是软着声又叫了一声兄长。
说者不觉,听者却听出了诸多委屈。
清宵捏了捏她的手,沉下声音来:“你的事我们回去再说。”
方才乍然见到兄长,饮溪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一时顾不得封戎,这才察觉出两人之间不对。而她兄长一手牵着她,另一只手上还提着剑。
她浅浅吐了一口气:“兄长,他没有伤害我,此番是送我回天界的。”
“住嘴。”帝君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先回潜寒宫,我随后回去。”
住嘴二字一出,饮溪已察觉事情不如她所想那般简单了。兄长虽清冷孤僻,素日里对她要求极严,却鲜有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讲话,这一番只怕是真的动了怒。
饮溪最不愿看到的便是兄长与封戎起争执,心里头一沉,转而脱开他的手,挡在封戎身前。
“他没有伤害我,兄长要与魔帝说什么?”
清霄帝君是个断情绝爱的仙,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便不懂情爱,适才魔帝看向饮溪的眼神他瞧的一清二楚,若非是对爱人,绝不可能有这样的神情。
仙魔开战,两族死伤无数,饮溪何德何能得魔帝青睐,擅入魔界还被亲自送回?而她现在,竟然为了一个魔忤逆他的话,挡在另一人身前。
想到这里,清宵帝君牙关紧咬,若是饮溪果真与一个魔有了纠葛,他会亲自斩断这本不该有的缘!
“让开。”
饮溪没动。
封戎只看得到她背影,薄薄衣裳之中清瘦乍眼,这段时日她经历良多受苦良多,如今却还是肯站在他身前。
“饮溪……”
饮溪没有回头,声音里再听不出情绪:“魔帝请回罢。”
她叫他魔帝,封戎不知此刻心中是什么滋味儿,是了,这原就是她的意思,自此一别,他们二人再无纠葛。
他再没有说一个字,最后看了她一眼,身形化成光,一瞬就消失在原地。
这一走,饮溪方才还撑着的身影顿时便软下来。清宵帝君身影一闪到她身边,紧蹙着眉,一手探上她脉息,越探眉间拧的越紧。
不过一时没有看住她,不过一时……
他心里堆积了滔天怒火,对上这唯一的妹妹却无可奈何:“从今日起你给我好好呆在太清蚨泠境,再不许踏出去一步!”精气亏半,神魂受损,好生会折腾,竟让自己落到这等地步!
……
饮溪就这么被兄长禁足了,自然,她原也没想着再出去,如今兄长与众位上神归位,往后的事情自然不必她再操心,如今她真正有大把的时间去难过了。
因仙魔大战,仙界遭受重创,又兼之如今天帝鸿乾消失无影,天界处于一片混乱之中。清霄帝君要处理的事情颇多,此刻无暇顾及妹妹的心思,只将她安顿在潜寒宫内好生休养。
九天玄女等人来潜寒宫商议天界之事,饮溪便趁机将在魔界时从小妃子口中听来的话说与众仙。
“……天帝鸿乾因德不服众,听了宦臣仙焦灏的主意,炼化魔族及六道精灵,吸取其灵力归为己用,多年来已是功力大增。这些魔族人常年在凡间,化作凡人与普通凡人一道生活,因此百年来魔族并未发觉端倪。”
说到这里,饮溪禁不住冷笑:“鸿乾为躲天劫,也为避人耳目,将那些魔族的身份透露出去,诱使凡人杀魔,自己则在身后坐收渔翁之利。即便偶然被魔族发现,这由头也推去了凡人身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积年累月下来,已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的魔族人与精怪。”她顿了顿,看诸仙一眼:“自然,单是因这一批魔族人被害,也不会引得魔帝勃然大怒攻上仙界来,据闻不周山异动一事也与鸿乾有关,至于他究竟做了什么,恐怕只有鸿乾自己与焦灏清楚了。”
废物惯是个废物,生而便为仙,一朝执掌六界,原以为他只是没有做天帝的本事,如今看来连一颗为仙最应有的仁心都没有!一人做下的恶事,竟牵连整个仙界为他赎罪,何等罪孽?何等歹毒?
而今事发,鸿乾逃的无影无踪,丢下整个仙界在水深火热之中。想到那些死去的仙,想到原本安稳祥和的天界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想到天下苍生……
饮溪心里恨得慌,只恨不能将他立时找出来,要他受这天道的谴责,魂飞魄散!
众仙没想到,就连不周山的事都是因天帝鸿乾而起。
不周山可是天地之柱,若是出了差池,莫说凡人要覆灭,便是仙族也难逃一劫,他莫非是疯了不成?
事情到了这里,便要抓紧找出鸿乾的下落,仙魔之仇要紧,不周山之事更为要紧,清霄帝君越发忙了起来,可走之前也不忘在太清蚨泠境的山门前再下一道禁术,他不在的时候,不允饮溪踏出这里半步。
饮溪很想对兄长讲,实则便是没有这道禁术,她也不会再出去了,她的精神从在凡界遇到青玉起一直绷着,如今终于累了,再没有力气做什么事了。临行前封戎向她保证,魔界不会再攻上仙界来,除此之外,她倒真的再没有旁的牵挂。
此后便日日里坐在潜寒宫的院子中,听着长夜在山顶的笛声,想着那个人。
这样的时日约莫过了半个月,忽有神仙寻上门来,递的话不是找清霄帝君,竟然是来找初羲元君。
饮溪彼时正在院内喝茶,闻言便让人请这位神君上来。
来人是个不大不小的仙,饮溪尊他一声甘余神君,此仙常年居于沭阳山,山上住着其族数百人,历来是不与天庭在一处的。
算起来这位甘余神君年岁尚小,虽瞧着五大三粗,用凡人的眼光看便是年过中年之人,却比饮溪要足足小上两万岁。
饮溪也不过在数年前与他寥寥见过几面,委实没什么交情,想不出他今日上门为的是哪一出。
只是没料到这甘余神君上门时神情极为不善,见了饮溪,匆匆行了一个不成体统的礼,唤了一声初羲元君。
饮溪坐着没动,为他上了一杯茶:“不知神君前来所为何事?”
甘余神君见她好端端坐在这里,脸上更不好看:“小仙此次乃是有事相问,据闻初羲元君与魔帝有非同寻常的交情,是也不是?”
她倒茶的手一顿,没有抬眸,轻声问:“神君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这么看来,这消息是真的了?元君果真与魔帝有染?!”
饮溪不轻不重置下那茶杯:“此乃本仙私事,神君何意?”
甘余神君脸色骤变,那怒气瞧着似是掩也掩不住,一抬手直指她:“你这助纣为虐的祸害!神魔不和数万年,你竟背弃仙族身份,枉为一方上神,甘做魔帝身下女,本君问你,你羞愧不羞愧!”
饮溪冷下脸来:“甘余神君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不知所谓指责本仙,说到底此事又与你何干,你又知本仙背弃了仙族身份?你又知本仙敢做魔帝身下女?”
“你还狡辩!为从魔界出逃,你留在魔帝身边都做了什么事?今次去魔界的可不止你一个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非是仗着你兄长乃清霄帝君,你以为仙界还能留你至今日?”
“你倒是说说看,本仙留在魔帝身边做了什么事?”饮溪频频冷笑:“若是说错了,你空口白牙污蔑上神,又该当何罪?”
饮溪最不爱听旁人说她仗着兄长如何如何,便是没有兄长,她也不信这仙界就容不下她,这话听来当真是可笑至极。
甘余神君已没有理智了,怒及跳脚,面容赤红:“我沭阳山上百族人,在仙魔一战中死伤半数,魔族人合该灰飞烟灭,再不留存于这世上!而你这个委身魔帝的妖女,断不能就此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