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饮溪惶惶回神。

那么多事突然串在一处,搅在脑海里,使她心乱如麻。倘使真被困在了结界,难不成便再也出不去了?

而她偏偏还没了灵力……

她到底才活了三百余岁,便是在仙中也是凡间幼童一般的年纪,历过的事少,学到的本事也少。在皇宫之中,遇到有古怪的铅华宫尚且可以冷静下来凭自己去解决,可是一听入了出不去的结界,却是一时半会儿冷静不下来。

莫非这一趟下凡是来历劫的吗?

可她学业不精,更是不到历劫的年岁,此事如何就落到她头上了呢?

掌心多了一片温热,若笃握住她的手,神态自若:“你莫要怕,虽然出不去,但是此处很安全,你一定不会有事。”

饮溪回头呆呆看她,眼泪毫无防备就掉下来,她好似不知晓自己哭了,努力给她解释:“我不怕受伤害,可是封戎还在等我。”

一日一夜了,她消失了一日一夜,她还尚未嫁与封戎,还尚未能与他一道去看江南和漠北,怎么能安然受困于此处?

他定是急了的,饮溪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模样,但他此刻定然在生她的气。

若她听了他的话不乱跑……不,她并不后悔救了那只鹿,虽不知晓那鹿现今是死是活,可她无论在何处,也是九重天之上受了天帝正式册封的掌鹿的仙。

合该如此。

若笃顿了顿,并未收回手。

她温柔的替她擦拭着眼泪,道:“兴许会有出去的机会,只是我这些年已习惯了在此处的生活,便从未去尝试。你且先在这里住下吧,我们也可以做个伴。”

饮溪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她总觉得自己遗漏掉什么东西,心里乱糟糟的,无法理出头绪。

若笃温柔的声线融入了背景,她听不太清,只是眼前模糊,感觉眼眶热了,便无意识抬起手擦一擦,然后想想她最爱的梅花糕。

便是没有梅花糕,还有昨日才采来的野山菌呢。说好了要仔姜等着她,不知届时回去,那汤还能不能喝了。

若笃见她一言不发,并没有继续说什么,出去了一会儿,不多时便端着食盘重新进来。

那盘子上有不少吃食,有一份清淡的蔬菜粥,一小盘糕点,几道素菜,还有一份米饭。

她一介弱女子在山间独住,吃食倒是能自给自足。

“等了一日,早就饿了吧。即便是要想法子,也还是先填饱肚子。”

屋子里飘香的味道令饮溪回了神,她确实是一日未进食了,抓起那碗粥就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将盘中的东西吃了个干净,吃完了继续缩成一团发呆。

若笃不再说什么了,拾起盘子出了门,出门前又如同昨日那般将被褥为她铺好。

*

“什么叫,没有她的踪迹?”

封戎转身,一字一顿盯着楚炎问。

楚炎眼神四处乱转,显然也是迷惑不解,可他此刻更多的是紧张与恐惧,即便要回话,手指还在掐算不停。

“微臣卜了卦,卦象确实是一片空白,这山上没有丝毫仙子的气息。”

封戎定了定,忽然冷笑:“那么朕问你,朕的人好端端跑进这山里,朕也在第一时间封了山,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不成?若你胆敢在朕面前耍花样,朕定要你生不如死。”

楚炎冷汗淋漓,心中大惊。

他不止算了一遍,而是算了足足三遍,可这三遍的结果都是空,他要如何才能把人寻出来??

心中飞快想着对策,楚炎一时心急口快,问道:“陛下,会否是仙子无意间取下了那手串?”

可此话一出,他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因封戎的脸忽然冰到了极致,他从未见过这样将情绪摆在面上的皇帝!

取下手串意味着什么?

那手串既是护她的符,也是封印她灵力的印!

若她取下了手串,事情便有万种可能了,而这些可能,没有一个是好结局。

若她恢复灵力,有可能回了天庭。这一种当是最不可能的,因她不会和皇帝不告而别,且她的法力似乎受限,若是知晓回去的方法,数月前也不会被猎户所骗。

第二种……楚炎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这第二种,神仙恢复了仙力,那精纯的灵力会第一时间被山中精怪所感知,诱惑在前,届时会不断有怪物前赴后继涌上去。她的那点修为,只怕都不够抵挡半个时辰。

再一种,这山中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将她的气息完完全全藏起来了,以他的修为不得探知。

年轻的皇帝死死扣住手中扳指,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朕不管这山中有什么,杀过去,杀光了,总会找到的,爱卿说是也不是?”

楚炎默了默,下意识捂住胸口的位置,随后便叩首:“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

饮溪在床上枯坐了一夜,临至天亮时,许是因为太累,又因这几日绷的太紧,靠坐在床栏上不知不觉睡过去。

这一觉睡的不甚安稳,她竟然难得的做了梦,梦中有封戎,还有帝君,可是封戎又不像此刻的封戎,帝君也不似她认识的帝君。

她好似被困在一座山中,那山的内里燃着熊熊火焰,比三味真火更为猛烈,火焰不断炙烤着她,她痛,浑身都痛,痛的一刻都无法忍耐,痛到锥心,连神魂都在经受火焰的历练。

然后眼前便是封戎的脸,可是封戎却从未用那般眼神看过她……冰冷,还有恨。

那眼神将她吓到了,心口突突的跳,接受不了,她糯糯叫着他的名字,不知所以,想上前去摸摸他的手,想同他说说话,想对他说身上痛,想要他抱抱自己。

梦境戛然而止,饮溪猛然惊醒,背部还抵在床柱上,一抹眼角,两处沁湿。

外头的日头已大亮了,她眯着眼瞧了瞧,心绪比昨日里平静了不少。

着急又有何用?

既然是结界,必然也有结界设立之人,这结界设立于此也定然有什么目的。

她既然能两次遇到那男子,还被他所阻拦,说明他知晓结界之事,更说不定与这结界还有什么关系。能碰到一次两次,说不准还能碰到第三次,呆在屋子里也不是什么办法,还是要出去山里走走才行。

若笃推门进屋时,饮溪正从床上下来。

她依旧是准备好了膳食,那膳食多是甜口,饮溪爱的紧。

饮溪睡了一夜,昨夜沐浴时就散着长发没有簪起,若笃见状,主动拿了梳子替她篦发。

她动作轻且柔,一边梳,一边开了口:“昨夜你说封戎,封戎是你的什么人?”

饮溪抓着糕点呆了呆,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用他们凡人的话来讲,恩人?未过门的相公?

她略有一些矜持,擦了擦唇角的糕点屑:“是我所喜欢之人。”

若笃的动作一顿,她声色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问道:“喜欢之人,封戎是个男子?”

饮溪尚未察觉她的反常,羞涩的一点头:“我们已有了婚约。”待她仙寿够了,便去与封戎成亲,届时就带他回天上。

头发倏然被扯痛,若笃的动作不知为何生硬起来,那篦子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传入耳中异常刺耳。

若笃仿佛忽然间变了一个人,声调说不出的诡异,与平日温婉贤淑的模样相去甚远。

“男人……凡间的男子都该去死!!”

这番突然的动作令饮溪仙吓了一跳。

一转身,就见若笃站在原处,身体微微颤抖着,眼中淬着浓浓的恨意,那一眼,恶毒到了极致,痛苦到了极致。

饮溪看的呆住了,手中还捏着勺子,不知该作何反应,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见若笃猛然间收回视线,三两步上前,紧紧捏着她的手,眸光如炬不知意味:“你说封戎是你喜爱之人,还是一个凡间男子?”

她愣愣点头,被这番变故弄得手足无措。

眼前人的眼神立马冷下来:“你说在等你的人就是他?你说他忧心你,是以你急着要回去都是因为怕他着急?”

饮溪的手掌被她握的有些疼,她不知道为何若笃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样的陌生令她有些恐惧。

“为何这样问?”

“这是错的!”她激动起来:“凡间男子皆薄幸情!他们惯会用花言巧语骗你!你断不该信任他!!”

饮溪努力挣开她的手,辩解:“封戎不是这样的人,他是待我最好的凡人,我们约好了将来要成亲的!”

话本子里多的是深情男子,缘何若笃这样说?

若笃看着空空的双手,一时失神,片刻后她身子轻晃,捂着额头沉默片刻。

再抬头时,又恢复了饮溪熟悉的模样,轻轻笑着:“抱歉,方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饮溪睁圆了眼,直愣愣看着若笃,抿唇,少顷后执着的又重复一遍:“封戎待我好,他不是那样的人。”

这一次,若笃仍旧没有回答什么。

她只是始终维持一个淡薄的笑,那笑却不及眼底。

“终归你现在是出不去了,即便外头他在等着你又有如?往后,我自会代替他陪着你。”

说着,若笃向她伸出了手,眼中有对什么东西的渴望与向往,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恋。

她说:“我会陪着你,你很快就会将他忘记,我们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