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饮溪终于想起来了。

时间仿佛瞬间倒流回前一日,她带着小枣在山间追着那个神秘的男人,直追到森林深处,也遇到了一棵一模一样的大树,她被困在结界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相同的路,难不成……又来到那个地方了?

饮溪失神的望着那树上的疤痕,不管那男人是好是坏,只怕她这次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再得他一回帮助了。

想归想,可是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又歇息了一会儿,饮溪还是决定出去走走,说不准运气好能找到出去的路。

然而她的运气显然不是那么的好。

林子又变成了迷宫。

从东方既白到日头大亮,饮溪始终没能绕出这片林子,不论绕哪个方向,怎么绕,最终都在走一样的路。

饮溪不愿气馁,可想起封戎就是一阵压不住的沮丧,一夜未归,他现在不知该急成什么样了。

一边沮丧,一边又给自己打气,仍是坚持起来继续寻找出去的路。

可直到卯日星君将日头挂在了正中,饮溪仍旧一无所获,此刻只想一闭眼立马回到太清殿,吃一碗小冰粥,宫人们在旁扇风,吃完了就躺到床上去看话本子,还有无情无尽的梅花糕。

越想越是委屈,越觉得委屈了小肚子,一日没吃梅花糕,都扁下去了呢!

可再委屈也没用,若此刻有封戎,那她定要嚎哭上好一阵,然后抱着他吃桂花糕。然而此处荒山野岭,莫说是封戎了,连人影都没有,她又哭给谁看?

默默坐在地上想通了这一点,饮溪还是站了起来。

昨夜好像曾听若笃说过,她偶尔也会下山去山下的小镇采办,那岂不是证明她知道下山的路?

虽然不知晓为何走到了这个结界边缘,饮溪却知道这一次她单凭自己是出不去了,如今只能试着回去找若笃,请她帮忙带自己下山。

照理说既然走到了结界边缘,那该是一直被困在此处的,她便是有心想回去山上,也不一定能回去。

可当她试着按照原路返回时,前方的路却豁然变了景色,不再是重复的一草一木,她竟然走出去了!

顺着那路一直往前走,竟然就这么看到了若笃的家!

饮溪几乎要流出眼泪来,捂着眼睛便往那屋子的方向走,因路太过泥泞,走的跌跌撞撞,临到门口时终于被裙角绊倒,利落的摔了一跤,摔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脸上也湿湿的,应当是沾了不少泥,手上也有泥,那白色的裙子更不必多说了,早已狼狈的不堪入目。

她含着泪噘着嘴往屋子走,鸡鸭们已大摇大摆走在石板屋外玩泥,叽叽呱呱,叫声混在一处。看到她,便一伸脖子歪着头看。

若放在平时,她定要蹲下来和这些小家伙好好玩玩,可此刻她断然没有心思做这个,只想着赶紧找到若笃。

谁知走到门前,正欲敲门,却看到了那门上上着的锁。

很显然,若笃不在。

眼中的希望顿时便被浇灭了,如灭了烛火一般。

饮溪往石阶上一坐,摊着脏兮兮的双手开始发呆。

唉……虽说她已知晓自己运气不好,可这运气也太背了些。好歹是九重天上正经的仙,谁能想到有一日会沦落到这等地步?

这该怪到谁头上?思来想去,还是那笨笨龙!

她往心口摸去,隔着衣衫摸上赤龙印,除了第一次现形发烫,烫到她浑身不适神志模糊,在池中呆了一夜,往后那印再没有任何动静。

还有便是昨夜……昨夜在那箭矢冲她而来时突然罩出一层结界保护她的龙。

为什么那尾龙与封戎身上的龙那般相似,又为什么会有龙护着她,这龙和身上的赤龙印又是否有关系?

昨夜想不清楚的问题到了白日依旧想不明白。

若是真的有龙护她,那她祈盼龙快快出现,带她脱离这古怪的林子。

她试着摸住胸口与赤龙印谈心,十分诚恳:“龙龙,你昨夜好威风啊,一口气便将那群坏人吹出去那么远,当真厉害的紧!看在你救我一次的份上,往后你若丢了工作就跟我回天界,去天界再就业!我们太清蚨泠境正需要你这样威猛英俊的龙!”

她望着天际吹得口干舌燥:“遥想昨夜,你那英勇的身姿还浮现在我眼前,令我久久不能忘。雄姿英发!神采四溢!英明神武!……啊!比西海龙王家名扬六界的二太子都要帅上那么三分四分五六分!”

诚然,她自认说的真挚无比诚心诚意,眼前还是没有出现龙的影子。

好在她素来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谈心这条路走不成,那便换一条!

不是她自吹,她作为一个仙,可是仙中顶顶聪明的那一种。先说昨夜那龙为何会出现?出现之前她正与那几位不依不饶的大臣争辩,争辩后她有了危险,是眼看着便要受伤了,所以那龙才出现!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尾龙是专程来保护她的。

既然如此,顺其道而行之,若是她让自己变得危险,龙不久会出现了吗?

饮溪越想越是振奋,倏然又来了信心,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鼓鼓掌!

她跃跃欲试的舔了舔唇,四顾搜寻,最终眼睛定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

稍后她便去撞撞那棵树,龙为了不让她受伤,定会出现!

说做就做!饮溪顿时来了精神,立马站起来,瞄准了那树,半点儿不犹豫,猛地便直直冲过去!

近了,近了——!

“啊——!”

饮溪捂着脑袋跌坐在地上,摸着摸着额角便冒出一个包,她一愣,再也忍不住了,一张嘴便嗷嗷哭出来。

这一下撞的结实,她丁点儿也没为自己手下留情。

被树打出一个包就不算受伤了吗??她为仙三百年还没受过这般重的伤呢!

可是龙呢,龙呢?!

漫说龙了,此刻那篱笆里的鸡,瞧她的眼神都有那么几丝丝怪异,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

这一次楚炎也随行出了京,皇帝看得出饮溪对他莫名不喜,是以不让他露脸,扎营也在很远的地方。

楚炎原本在帐中打坐,忽听头顶一阵震天雷,那雷声之大过于异常。

掀帘而出,头顶天空果真生了异象。他掐指一算,一无所获,心中不安起来。

果不其然,片刻后果真来了皇帝的通传,天上也下起了暴雨。

能令皇帝如此着急之事,只能是关于那仙子。

一路上楚炎计较不断,心中打着鼓点。天生异象证明必有异事发生,难不成是那串手串失了作用,仙子恢复仙力回了天上去?这是最最严重的一种,若果真如此,即便皇帝不拿他开刀,天道也不会容他多活几时。

越想越是心惊。

他抱着最坏的打算去见皇帝,入门前听得徐德安透露几句,完全愣住了。

只是入了林子失了她的踪迹,竟能令皇帝这般暴怒?

“爱卿,朕适才说了什么,你可听清了?”封戎负手站在一旁,掀着帘子漠然看窗外的雨,语调毫无起伏。

楚炎略一迟疑:“微臣以为,陛下大可不必忧心。仙子乃正仙,生来为天道所庇佑,即便是此刻没有仙力,也不会轻易被害,况那手串乃我师祖所留,经我锻造,又融了陛下之血,威力不可小觑。山中无邪物,只消将人找到便好。”

封戎收回视线,微微一笑:“爱卿,朕叫你来,不是为了听这些。”

楚炎一震,喉间干涩:“微臣这就卜算!”

他不敢耽搁,立马便起卦,拢寒山能有多大?应当很快便可得出结果,况她身上还有那手串,那手串有皇帝的气息。

可是这一卦却足足算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封戎始终在一旁静静看着。

楚炎却眉间越蹙越紧,头顶冷汗直冒,打坐的身子到了后来微微发抖。

他猛然睁眼,大口喘气,已是大汗淋漓脸色惨白。

小徒弟递上水,楚炎一时连杯子都捉不稳,那水扣在了地上。

他不敢耽搁,更掩饰不住此刻心中的惶恐。

神色惶惶望向不远处面无表情的皇帝,楚炎咽了咽嗓子,说道:

“陛下……这山上……没有仙子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