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她多想。封戎很快拿起罩衣套在身上,也将伤口遮掩了起来。
饮溪左右手各捏着一只梅花糕,很是无措与尴尬,她抬手蹭了蹭额角,发现竟然生了汗,心中更多了几分慌不择路。
是以埋着头,磕磕绊绊道:“小、小仙看了你的身子,定会对你负责。”
封戎挑眉,眼中多了几分兴味:“负责?不知仙子预备如何负责?”
纵使她是个长辈,可此时在他面前无论如何也摆不起长辈的谱,毕竟也是第一回面对这种事,十分的没有经验,满脑子搜刮着曾在话本子中看到的说辞,东拼西凑,故作稳当的说了一套:
“啊……那个,此事也非你我情愿,我知你心中有怨,只是事情已然发生,你便……你便只能嫁与我了。我也并非是个不负责任玩弄姑——玩弄人的仙,就此随了我回天庭去,我会对你好的。”
话说完,饮溪只觉自己大概是脑子不清醒了。
封戎可是打算吃她的肉长生不老的!她方才竟是准备要娶一个垂涎她肉的人回去吗?
封戎的重点却并不在这里,他眼中逐渐盛满了笑意,只是面上不显,重复着她适才的说辞:“嫁?”
赶鸭子上架,她是个讲诚信的仙,话已出了口,自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此时后悔为时已晚。她仍旧捏着两块梅花糕,抖了抖,生怕他一个不满现在便捆了她丢去御膳房,是以十分的会见风使舵,斟酌半晌,小心回答:“你若是不喜,换作我嫁与你也是可以的。”
答完这句,又觉自己仙生惨淡。
旁的仙都是到了年龄,择一位门当户对的道侣共赴长乐。哪个少女不怀春呢?便是仙也不能免俗。饮溪老早便想好了自己日后的道侣,他们太清蚨泠境执夜的长夜仙君便极为合适,如今长夜仙君仙寿一千余岁,与她虽差了些,平日里却也能玩到一处去。
自然,天上地下是没有哪个男子能比得过帝君姿色的,九重天上的仙娥为此用尽各种借口来潜寒宫,只为见帝君一面。
饮溪自跟在帝君身边起便明白一个道理,美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若真叫那些仙子们在帝君面前背两日书,只怕一个比一个逃得快!
长夜仙君自然也是丰神俊朗的,虽不及帝君,但也自有一番风骨,最重要的是他从不会逼着饮溪背书修炼,种种方面考量,是个顶顶合适的相公人选。
此番只觉掏心掏肺的遗憾。
原先看好的相公也不作数了,谁能想她下凡一趟,竟还带了个凡人相公回来,不知帝君知晓后会是何反应。
封戎却不急了。
他看上去兴致颇好,甚至十分愉悦。
“你说你要嫁与朕?”
饮溪小鹿般点头,生怕他不高兴,又一想到或许她好好说,指不定封戎便不吃她了呢。
他低低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掩在其中:“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结伴修道,共赴极乐,还能有什么意思?
紧跟着他又问:“你可知话既说出口,便不可再反悔?”
饮溪看到他又在摩挲那枚扳指,缩了缩身子。
她本是想违心的回答不反悔,可听他的语气,又不免升起几分期冀,跃跃欲试的试探:“若是反悔便如何?”
封戎微微一笑,眼中没有笑意:“朕平生最不喜言而无信之人。”
瞧瞧吧!这便是要吃她的信号了!
饮溪打了个哆嗦,果断答曰:“不反悔,定然不反悔!”
他这次是真的笑了,眸间星辰流转,叫人挪不开眼。
上前几步,伸手,将饮溪从屏风后拉起,此后再没有松手。
他行动间颇为自然,仿佛早已这般做过千遍百遍,接过她手中捏的不成型的糕点,随手取了换下的中衣便帮她擦拭。
饮溪摊着手,被他捏着掌心一根根手指擦过去,他动作很慢,又轻柔,举手动作便是一阵独属于他的气息。
她不自觉屏住气,只觉浑身上下都沾染了封戎的味道。
这动作太过亲昵,纵使饮溪没有男女大防的概念,也感到不自在,有些想把手抽回来。
封戎压制着她的不愿,他仿佛看不出她的别扭,牵着她换了个方向,饮溪这才发现这间浴房竟然连着内殿,推门过去就是封戎的寝宫。
宫人在两旁候着,低低的压着头,没有发出些许动静。
封戎旁若无人,带她往里间去。
“现在可以说了?为何半夜不睡,反而躲在朕的浴房。”
饮溪想起逝去的两块梅花糕,情绪更低落忧伤了,幽幽怨怨的小眼神睨他:“仙也是会饿的……”话不说完,给自己留几分面子。
饿了,故而跑去了他的浴房里找吃食。
若是旁人给出这般说法,封戎定不会信,但此话从饮溪口中而出,封戎就知晓几分真假了。
他倒了一杯茶,饮过半杯,才刻意讲的很慢道:“明日……不会再克扣你的吃食。”
开始她还听不明白,迟疑片刻,险些泪洒当场。
由奢入俭难啊由奢入俭难,若是回了九重天便再也吃不到这般美味的东西,那她倒要盼着帝君晚些日子再来接她了!
正感动着,又听他慢条斯理的问:“那么,可否告诉朕,今日为何出宫?”
乍一听到出宫二字,饮溪心口一紧,登时紧张起来,下意识便预备随便说些什么搪塞,可是又一想到如今封戎与她关系不同了,日后是要结做道侣的,她为仙三百年,还没听说过哪位仙君吃掉自己道侣的。
况且她不是个爱把心思埋在心里的仙,迟早是要问的,不如就此刻。
是以犹豫片刻,结结巴巴的说:“仔姜与我讲了金蝉子的故事……”
一时,封戎还无法与金蝉子和她要出逃出宫这事联系在一处。唔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饮溪快哭了,声音也不自觉委屈起来:“金蝉子是神仙,吃了神仙肉便可长生不老。”
饶是封戎再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是一愣,大抵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然是这种理由。
愣过后便笑,先是低低的笑,随后朗声大笑。
眸中和着碎光,一眼不错看着她笑。
他望进她的眼睛里,那笑意分毫不散:“你以为朕养你,是为了吃你的肉?”
饮溪绞着手指,委屈控诉:“若不是为了吃我的肉,那你为何突然断了我的梅花糕?岂不是因为我近日肥了,话本子中都是这么说的,你们凡人养猪仔,肥了便要宰了!”
封戎坐在她身旁,喉间低低的震:“朕若是真想将你养肥了吃肉,随猪仔一般养在圈中便是,何必待你如上宾?”
饮溪看看他,说不上来。
封戎抬手,瘦长指节撩起前肩一缕乌发,夜深人静,内间再没有旁人,不远处烛火燃的极旺,偶有噼啪爆响,他眉眼也染了几分暖色与说不出的缱绻。
此刻他们距离极近,不知何时,饮溪几乎要跌进他怀里。
他压着声音,只说给她一人听,声调里有饮溪从没听过的情绪,压抑着什么,又雀跃着什么,叫她听了,莫名红了脸,脊骨上蹿升一阵带着不安的怯怯,连心跳也快起来。
“朕确实想吃掉你,不过……”他捏上了饮溪的手腕,捏着她掌心软软的肉,仿佛在向她下通牒,声色却极尽温柔:“等到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希望不会让我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