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古上前将和议书取来,送到燕燕手中。
燕燕道:“继忠一路辛苦了,先下去歇着吧。”
见王继忠退下,坐在一旁的隆绪立刻按捺不住,焦躁地道:“母后,你什么时候派了人去向宋国求和?如今我们可是压着宋人打,为何要求和?”
燕燕看着隆绪,眉头一皱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为人君者要能沉得住气,不可如此焦躁。”
隆绪道:“母后,你为什么要议和?如今我们还大占优势,一直压着宋国打。他们龟缩在澶州城里,根本就不敢出来应对。”
燕燕道:“你的眼睛就只看到这一时的胜与败吗?愚蠢!你可知道,自从宋主亲征到了澶州城,每天都有无数勤王军向澶州城进发,他们的兵力只会越来越多。你没看到如今的天气,一日比一日更寒冷,我们深入宋国腹地,一路上粮草运送越来越艰难。”
隆绪听得脸色不佳,道:“照母后如此说,那宋国又何须议和。他们只要将战事拖延下去,我们就必须退兵了。”
韩德让道:“主上放心,我们固然一时奈何不得宋国,宋国却也不可能反制大辽。一则,他们新君刚刚即位,人心不稳。二则,赵光义两次北伐已经耗尽宋国元气,我料他们如今国库空虚,也坚持不了久战。如今,是我们攻入了宋国,这议和是城下之盟,优势还在我们这边。”
隆绪听到此处,方才重新振作起来,只是仍然有些恹恹地道:“母后和皇叔是不是早就知道,宋国不可欺,此番南下也只是走个过场。”
韩德让道:“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南下主要是为了凝聚人心,夺回瀛莫二州,如今都已达到目的了。”
隆绪撇了撇嘴道:“可是刚才,王继忠说的,宋国可是要我们返还所有占领的土地。”
燕燕道:“哼,我们大辽已经占有的领土,他们不能通过战争夺回去,难道还想通过和谈夺回吗?真是痴心妄想。王继忠本是宋人,他去谈判,难免内心倾向故国。宋国的这些条件,大有谈判的余地,回头更换了使节过去再谈,总要宋国臣服。”
隆绪别扭地道:“是我们大辽先南下的,最后以和谈结束战争。儿子是怕后世史书说我们打不过宋国才求和。”
燕燕失笑道:“傻孩子,能发起战争再按自己的计划结束战争的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我们此番南下,本就是以攻为守,收集诸王及八部亲贵的军权,为你收揽人心。此番征战下来,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也是时候结束了。”
两边的和议密集地谈判着,两边都有议和之意,只是为了具体的条件商议不下。辽国要索回后周柴荣时失去的关南之地,而宋国却不肯出让。辽国索要岁币三百万,而宋只肯给三十万。
宋国的崇仪副使曹利用,和辽国的飞龙使韩杞,作为谈判使臣,两边往来,唇枪舌剑,难分高下。两边拉距不下,眼看就要谈崩。最终两边都有心退让一步,宋真宗便让使臣把岁币的数额定在百万以内,就可答应。因为计相丁谓算出,两边罢战之后,两国的榷场贸易一旦开展,每年就有可能有百万收入,就算把这百万收入都付与辽国,对于国库收支来说,也不算是损失。
而燕燕与隆绪商议的时候,也是把岁币估算在五十万到八十万之间。为了达成目标,该打的战,还是要继续打的。
所以这几天的仗,反而打得更加热闹了。
燕燕带着隆绪站在大营里,遥望着澶州城头的激战,笑道:“没想到这宋人竟如此强项。我们猛攻了两日也没有丝毫动静,我倒是小看了赵桓。”她转向隆绪:“若两国和议达成,你和他要约为兄弟。他有这番坚守的胆魄,倒是做得你皇兄。”
隆绪道:“母后,前两日还为宋国不识相而气坏,这会儿倒夸上敌国之君了。”
燕燕满不在乎地道:“那是两回事。”
就在此时,韩德让手执书信,匆匆而来。
燕燕见他面容严肃,心生不祥道:“怎么了?”
韩德让将书信递给燕燕道:“胡都堇寄来的,北方有变。”胡都堇是楚王耶律隆佑小名,听了这话,一边的梁王耶律隆庆脸色也变了,叫道:“出了什么事?”
燕燕连忙拿过书信,一边拆一边问道:“北方?是大姐出事了吗?”
韩德让摇了摇头,面露不忍。
燕燕低头看信,没注意到韩德让的神色,然而她只看了几眼,立刻脸色大变,厉声地道:“这不可能!”
隆绪道:“母后,出了什么事?”
燕燕面色变得惨白,一把抓住韩德让的手,情绪激动:“德让,一定是有人蓄意挑唆,陷害大姐。她不可能背叛我!”
隆绪担忧地看着燕燕,忙劝道:“母后,大姨母一定是被人胁迫了,说不定是那挞览阿钵干的!”
燕燕深呼吸了几口气,恨恨地道:“当然。她肯定是被达揽阿钵那贱奴迷惑、胁迫的。德让,立刻派人去南京城查探冀王府的动静。”
韩德让道:“好,你别太紧张。没事的。”
燕燕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再睁开眼睛,咬牙道:“派人去澶州城告诉宋主,关南之地我们不要了,岁币三十万即可。尽快达成和约,班师回朝。”
隆绪惊愕地叫道:“母后!”
燕燕没心思再在阵前观战,竟不搭理隆绪,转身离去。
隆绪正想追上去,被韩德让拦下:“别过去。你母后她需要一个人静静。”
隆绪担忧地道:“皇叔,大姨母真的会叛变了吗?”
韩德让叹气地道:“若不是罪证确凿,如何有人敢来禀报。北方若乱,则上京危急,那才是大辽的根本所在。所以你母后也顾不得关南之地了。”
澶州城下,辽军兵马陆续撤退。
燕燕、韩德让、隆绪三人骑在马上,最后遥望了一眼澶州城,转身离开。
公元1005年,宋辽两国在澶州城下签订和议,规定宋国每年给辽国岁银10万两、绢20万匹,史称“澶渊之盟”。从此两国以兄弟相称,往来通使,开始了长达一百二十年的和平时期。
澶州城头,宋真宗带着群臣在城头望着辽军撤退。
宋辽边境,百姓抱头痛哭。两国士兵兴奋地抛却武器欢呼。
和平终于到来,从此铸剑为犁,千里江山,不再是战场,而为良田、为榷场,繁华时代,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