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退回大草原,如过去所有的草原部族一样,无声无息地分化、消亡,要么,经此一战,奠定基础,推进汉化,建立一个真正的王朝,让族群得以延续,在青史上留下姓名。
这一日,太后陆续召见了韩德让、萧达凛、耶律休哥、耶律斜轸、室昉等臣子,最终,确定了对宋的作战方案:
一是要阻止宋军在边境的集结和筹备,同时作为己方的战备,于是决定改任耶律休哥为南院大王,亲临幽州指挥;
二是尽力争取分化宋辽两边交境的部族和属国,招纳两属地的流亡人员。所谓的两属地就是宋辽交战中未定的中间属地。
三是休哥提出来的,让太后举行柴册仪。
“柴册仪?”燕燕诧异地反问,“你要我举行柴册仪?”
柴册仪原先仅仅只是“燔柴祭天”,作为一种原始宗教礼仪对诸神表示崇敬,这是部族沿袭的古老习俗。相传在遥辇氏阻午可汗时,制定此仪为可汗继位时用的礼仪。自耶律阿保机于太祖元年命有司“设坛于如迂王集会埚,燔柴告天,即皇帝位”,在原来阻午可汗的基础上相对简单粗糙的燔柴仪结合中原礼制,而成柴册礼之定制。
太祖阿保机在时,为了稳定朝政,曾几次举办柴册仪,太宗朝以后,辽朝政权趋于固定,柴册仪也趋于定型化。
这种仪式的形式是选择一个吉日,在这之前,设柴册殿及祭坛。祭坛用木头制成,共分三级,其上厚积薪,设御帐,又置母后搜索之室。找九个与皇帝相似的贵族,穿上与皇帝相似的衣服,于当夜子时,连同皇帝共十人单独住进早已经设好的十个帐子中。然后到当日吉时,每个帐前有契丹大人一员,进入帐内捉认天子,当真皇帝被捉到时得用契丹语说“我不是皇帝”,捉得皇帝的人说“你是皇帝”,如此三番,契丹皇帝方说“是便是”,于是皇帝受拜,再穿上红袍貂冠,由八部年长者簇拥皇帝至柴册殿东北角,先后望日四拜,次拜七祖殿、木叶山神、金神、太后、赤娘子等。礼毕,由后族长者为皇帝驾车疾驰,仆从用毡毯覆盖皇帝。皇帝抵达高地后,大臣和诸部首领列仪仗遥拜。皇帝发布谦辞,表示要皇室当选贤者为帝。群臣表示“唯帝命是从”。皇帝于是在此地封垒土石以为标迹。皇帝再拜先帝遗像,宴饮群臣。次日,皇帝出柴册殿,护卫太保搀扶登坛。北、南府宰相率群臣环立,各举毡边欢呼。枢密使奉玉宝、王册进献,上尊号,群臣三呼“万岁”,顶礼叩拜。
这一套礼仪,既有原始部族推举制度的遗留,又有中原王朝受天承意册封为帝的规则,它与再生仪不同,再生仪是皇帝、太后、太子、夷离堇都可举行的,但只有皇帝才能行柴册仪,而且只行一次,象征着臣民对新君的拥戴和上天对新君权位的认可。故辽朝诸帝,凡即位执政,必先行燔柴祭天之礼。
景宗死后,耶律隆绪继位为帝,但是越过隆绪,由燕燕举行柴册仪?这个建议休哥提出来以后,连韩德让都怔了一怔。但看萧达凛也似是一怔,耶律斜轸神情却是毫不为意。
韩德让想了想,还是问:“由太后行柴册仪,而不是主上?”
斜轸却道:“举行柴册仪的目的,本来就是让大家不要各怀心事,统一听令。谁发号施令,大家听谁的,那就让谁举行柴册仪。”
韩德让想了想,恍然大悟,他虽然生于兹长于兹,言行举止与他们无异,但终究还是有些过于注重汉家仪制。阻午可汗也好,阿保机也好,开国以来的诸帝也好,举行柴册仪的目的,无非是确认最高权力的归属,威慑诸人,告诉他们最高权力已经定,从此你们就只能听我的,否则上天、神灵,和所有的人都会征罚于你。
隆绪未到可以发号施令的年纪,他行不行柴册仪,国事都由燕燕做主。他就算行了柴册仪,也不能行执政之事实。他若行了柴册仪以后,反而削弱了燕燕发号施令的权威性。
而景宗病亡,诸部未定,宋军北伐,这时候急需向所有的部族、州县、属国宣示新主的权威,而柴册仪是最好的宣示,所以只有燕燕举行柴册仪,才是正确的。休哥和斜轸反而觉得这很正常。
“太后虽临朝听政,但仿的是东汉太后垂帘之礼。如今要令部族听从,臣认为太后必须举行柴册礼,有了大巫的祝福和习俗的认可,才能笼络更多人心,更加名正言顺地执政。”休哥又道。
事实上除了休哥以外,谁也没有想到这点,甚至是谁也不敢去提出这件事来。也唯有休哥以大于越和宗室惕隐的身份提出此事来,才是最正确的。
此事乍听十分大胆,但仔细想来,却是越想越有理,众人不由将佩服的眼光看向休哥。
燕燕听了,也是一怔,细想了想,她虽素以述律太后为目标,但却是连述律太后都未曾举行过柴册仪。太祖在世之时,述律后辅佐太祖,太祖死后,她虽违背太祖之意,废东丹王而立太宗,但却也没有实际执政过。太宗死后,她又想立李胡,也同样没有自己执政过。
而如今,她是走到述律太后都没有走到过的位置了?眼前已经没有参照,此后的路,她只能自己一步步走下去。
燕燕站了起来,点头道:“那就依大于越所言,行柴册仪。”
但虽然如此之说,终究行柴册仪的时候,是由燕燕带着幼主隆绪一起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