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乌骨里睡下,自有值夜的小丫环接手,重九和瑰引就退出去回到下人的角房。
两人同住一房,一回去,就见着重九忙着铺床,卸妆,整衣服,似乎忙得停不下来。
瑰引却没有动作,只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她忙碌。直到重九再也撑不住,坐到床上瞪着瑰引:“你到底想说什么?要说就说吧,你这样瞪着我,我瘆得慌。”
瑰引欲言又止,半晌,才叹息一声:“你可知道,青哥死了。”
重九一惊,失声道:“什么?”
瑰引道:“今天早上刚发现的尸体,已经死了七天了。”
重九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喃喃地说:“七天。”
瑰引又道:“今天是韩夫人的头七,韩夫人死的那天,青哥就死了。”
重九打了个寒颤,忽然回过神来,暴怒道:“你跟我说这个算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瑰引道:“重九,你我从小是一起服侍着咱们王妃长大的,应当知道她的性子,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太平王死后,查出他与宁王妃安只有染的事,咱们王妃可是整整骂了十天。若是到了她自己身上,你当知道……”
重九还没等她说完,又气又急道:“我服侍王妃的日子比你还长,你当我是傻的吗?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亏你想得出!”
瑰引一怔,她素日就疑心重九逢事都是言语中站在喜隐一边不动声色挑拨乌骨里与姐妹之间的关系,又看她鬼鬼祟祟从喜隐书房出来过,便疑心到这方面去了,见重九神情不似作伪,心念电转,忽然问她:“不是大王,那是谁?”
重九又气又急之下,失口道:“自然是桑吉。”话才说出口,便知不对,已经上了瑰引的当,说出了自己情人的名字来。
桑吉是赵王府总管撒懒的儿子,撒懒从李胡时代起主管他这一系的奴隶、财物,甚至是许多对内对外的事务工作,被李胡父子视为最心腹之人,这种职位为了保证忠诚,通常都是父子相传。重九虽是女奴,但长于乌骨里身边,向来心高气傲,寻常府中奴仆下人哪里在她眼中。撒懒为了帮喜隐掌控乌骨里身边之人,不惜出动儿子,这才拿下了重九。
重九失口说漏了嘴,又羞又惧,忙恐吓瑰引道:“你、你别多管闲事,这事原与你无关。”
瑰引急了:“重九,姐妹一场,我若不是为了你,何苦去问这事。青哥已经死了,你就不怕吗?”
重九打个寒战,她何尝不怕,她若是不怕,今晚就不会如此失态。可是如今已经上了这条船,她还能如何?她只能努力说服她是他们自己人,他们不会对她下手的。否则的话,她哪里还敢继续安稳地睡在这张床上!
想到这里,她勉强道:“你不必说了,我自有分寸。睡吧,明早还要早起呢。”
瑰引看了看她,不再说话,只翻身盖上被子。
重九叹了一口气,也吹熄了灯。
只是两人各有心事,翻来覆去,都难睡着。
瑰引听得旁边重九也在翻身,只道了句:“重九,你也早些睡吧。”
重九没有回答。
瑰引等了她半日,没见回答,这时候也快下半夜了,她正昏昏欲睡的时候,恍惚中忽然听得重九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还记得兰哥吗?”
她并没有对着瑰引说话,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瑰引此时眼皮都抬不起了,她想回答,但身体似乎已经进入昏睡状态了,只勉强有一丝精神醒着。但后头重九并没有再问她,也没再说话,瑰引就睡着了。
然而这一夜,重九翻来覆去,根本不曾睡着。
瑰引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这一夜她竟睡得过了时间,还是小丫环见她到时候没来,就来把她推醒,急道:“王妃已经醒了,你和重九姐姐都不在,旁人可服侍不好王妃。”
瑰引忙抬头看去,却见重九并不在房间里,忙问:“重九姐姐已经过去了吗?”
小丫环道:“并不曾,我一路过来,也没见着她。”
瑰引一惊,上前去摸了摸重九的被褥,已经冰冷,显见重九已经离开多时了。瑰引心中升起莫名的惊骇,直吓得脸色惨白,却不敢引人怀疑,只打个哈哈道:“重九起得倒早,她必是早到王妃房中去了,我也得赶紧过去。”
只是她声音喑哑,脸上的肌肉也是僵硬的。那小丫环却未察觉,认真地辩解道:“我刚从王妃房中回来,就是没看到重九姐姐。”
瑰引不去理她,匆匆打开柜子,却见重九的东西少了许多,她心头巨震,不敢怠慢。忙穿衣挽了头发,也顾不得找热水,随手拿放在墙角的脸盆就着昨夜的残水抹了把脸,这水冷得她打个哆嗦,顿时清醒,立刻赶到了乌骨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