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片漆黑,渐渐透出亮来,直至太阳升起。然后日头渐渐西斜,一直到夕阳西下。
日头落下,庭院中的光线慢慢灰暗下来。
侍女点上了灯烛,胡辇也睁开了眼睛。
听到王妃醒来,临时把所有布置事件都改在胡辇居处前厅的罨撒葛闻讯抛下满室的手下,匆匆穿堂进入内间,上前就要扶着胡辇坐起:“胡辇,你醒了——
胡辇扭身避开,痛恨地道:“别碰我。”
一日一夜,罨撒葛整个人都变得憔悴,赤红着眼睛,沙哑着声音,却还努力想安慰妻子:“胡辇,孩子没了就没了,只要你安好就行,我们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胡辇却只是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冰冷之至:“你自然是不在乎的,可是……”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孩子、孩子在我的肚子里这么久,我能感受到他一点点地成形,长大……没了就没了,你倒想得开。”
罨撒葛听了这指责,心中也愤怒起来,重重一拳捶在桌上,怒道:“我比你更希望有这个孩子,我盼了这么久,这是我们俩的孩子,是我的孩子……”他抓着胡辇的肩头,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宁可冒着失去孩子的危险也要逃离我?胡辇,我这么待你,你却屡屡辜负我,你这个女人,还有没有心啊。”
胡辇冷笑一声,反问他:“你对一个婴儿也能如此不择手段,你的心又有哪里?”
罨撒葛赤红着眼睛,声音嘶哑:“我本来要把至高无上的凤冠给你,让你和我站在最高处,你为什么要和我对抗?”
胡辇红着眼眶,咬牙:“你杀了我的父亲,要害我的妹妹,你做的事情,与魔鬼有什么不用。你用这种肮脏手段得到的凤冠和至高之位,我不稀罕!”
罨撒葛大怒,举手就要打下,胡辇毫不示弱,瞪着她。
罨撒葛的手举在半空,好一会儿,才重重捶在床柱上,惨笑一声:“胡辇,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罨撒葛起身拂袖而去。
胡辇闭上眼睛,眼角两行泪水落下。
罨撒葛握紧双拳,回到前厅,叫道:“让人都进来吧。”
众人一齐进来,罨撒葛冷笑道:“粘木衮,你方才说皇帝打算举办家宴,庆贺小皇子康复?”
粘木衮拱手:“是。”
罨撒葛问:“定在何时?”
粘木衮道:“七日后。”
罨撒葛狞笑道:“明扆既然给自己挑了一个祭日,我们就成全他。粘木衮,你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敌烈恭敬地道:“是!”
胡古典的驸马萧缀里原来虽然职位较低,但因为耶律贤继位之后,他也得起附升权力。这一日因为皇帝要举行家宴,他特地提前下朝,就准备先回家与公主一起进宫。
不想他方走出朝房,就看到了他最不想见的人。
萧缀里脸色苍白,叫了一声:“室鲁大人!”
室鲁对萧缀里笑道:“有人托我给驸马带了样东西,问一声好。”
萧缀里疑惑地看着室鲁,却见室鲁装作亲热地拉着萧缀里的手,悄悄地将一个小瓶从袖中塞进对方袖中,压低了声音道:“主上要办家宴,齐王托我把这东西交给驸马,驸马应该知道怎么办。”
萧缀里脸色变得苍白,努力想把瓶子递回去:“不,我不能,我——
室鲁威胁道:“驸马的老母,小妹,还有您心爱的如夫人和刚出生的儿子,齐王会帮您照顾的。”
萧缀里听到室鲁的威胁,如被雷劈中一般,顿时就傻了。他想不到自己最隐秘的把柄,居然会落到别人的手中。莫说他一身富贵得自于对方的主子,莫说对方拿他母亲作要挟,便是对方若是把他私纳小妾生子的事情传扬出去,皇帝也会要了他的性命。
想到这里,他手一缩,将那瓶子捻入了袖中。
室鲁冷笑一声,假装好心地将萧缀里扶正道:“驸马,你要不小心点,别自己给别人看出破绽来。”
萧缀里一凛,连忙挺直了身子,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宁王只没也被妻子安只催着进宫了。只没带了昭敏法师来,为小皇子祈福。
昭敏也听说了宫中之事,前些日子就提了个建议,说是四月初四文殊菩萨生辰,若是借助文殊菩萨狮吼威风震慑魔怨,为小皇子驱邪祈福,必能使小皇子从此否极泰来,一生顺遂。”
皇帝大喜,道:“若佛家真能帮皇儿摆脱邪魔,一生顺遂,朕便将这孩子舍到文殊菩萨座下。”
见昭敏做了几天法事,小皇子果然一天比一天恢复了,皇帝就依承诺,将小皇子舍到文殊菩萨座下,起了一个小名,叫文殊奴。
黄昏的时候,部队已经集结,城内的禁军,城外的国阿辇斡鲁朵军,只等罨撒葛一声令下,就可一起发动。
高六为罨撒葛穿上盔甲,正准备出发,见他形状威武,先跪下贺道:“恭喜主上旗开得利,奴才在这里先贺喜主上。”
众属下见状也跪下道:“恭喜主上,贺喜主上。”
罨撒葛举目一扫,皆为臣属,不由哈哈大笑,不料笑声到了一半,忽然中止,他捂着肩膀,摇摇晃晃,倒退了几步。
众人一惊,罨撒葛今日已经穿上盔甲,本想亲自率军,不想此时忽然只觉得眼前发黑,心中莫名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他曾经有过,那就是穆宗去了黑山,某一夜他忽然有也这种感觉。数日之后,他接到消息,穆宗黑山遇刺。他赶到黑山,却迟了一步。
他咬牙,他拒绝这种感觉,他要做的事,就算是长生天,也拦不住他。为了这一天,他付出的代价已经太多、太多,他绝对不会就此罢手。
他咬中咬破了舌尖,那种刺痛让他提起了一股精气来,高六正站在他身后,忙将他扶住,低声叫他:“主上!”
罨撒葛低声说:“我感觉、感觉眼前发黑。”
见罨撒葛却已经站住不住,高六大惊,忙将他扶入后堂,召来御医,解开衣服,却见罨撒葛背后整个伤口已经变成青黑色了。
高六阴沉着脸问那御医:“大夫,大王的伤怎么忽然变成这样?”
那御医看到伤口也傻了,哆嗦着道:“怎会如此,前些日子这伤口都已经转好了,怎么会一夜之间,恶化至此。”
高六沉声道:“你只说要不要紧?”
那御医道:“大王这伤拖得太久了,伤口已经化脓变毒了,只怕是……”
高六道:“只怕是什么?”
御医压低了声音:“只怕是吉凶难料。”
高六气得拔刀道:“我砍了你这个庸医。”
罨撒葛抬起头道:“高六——
高六的刀停在大夫的脖子上道:“大王——
罨撒葛忽然惨笑起来道:“哈哈哈,时也、运也、命也!本王居心处虑谋画至此,竟是赌不过老天爷先要了我的性命。哈哈哈,明扆,你赢了,没有想到,你这个病殃子居然在寿数上赢过了我。我真是不甘心,不甘心哪!!”
高六扑通跪地,痛叫一声道:“大王!!”
罨撒葛大叫一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