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萧思温宴客的日子,自然是府中上来门庭若市。萧思温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皆是来贺喜的。
高勋坐在厅上,饮了一口酒,对女里低声道:“你看这些人围着萧思温多谄媚。女里兄啊,若是皇后生下皇子,那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咱们都输给萧思温了。”
女里冷哼一声道:“那又如何?”
高勋不动声色地看着,却见萧思温的两个侄子萧海只与萧海里在厅上招待宾客,忙得团团转。
这两人虽与萧思温关系最近,但却是无能之辈,如今见萧思温受封,又无子,就打起了继嗣的主意,这几日在萧思温面前忙进忙出,话里话外透出这意思来,更叫萧思温看不上。而他二人本以为自己可以倚着皇后的裙带而上,但萧思温却只推荐了萧达凛升职,而无视这两人。
高勋看出这两人有意无意在挤兑萧达凛,却被萧思温骂了一顿,当下就上前来,与两人述话。
等人终于散了,萧达凛正在指挥着管事收拾,萧思温却道:“你同我来,我有事与你说。”
萧海只与萧海里两个,眼巴巴地看着萧达凛随着萧思温去了书房,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萧达凛看在眼里,心中暗叹。
到了书房,萧思温先叹了一口气:“可算是结束了,真是累人。”
萧达凛笑道:“伯父身兼北府宰相、后族之长与国丈,这般热闹别人盼还盼不来呢。”
萧思温摇头:“达凛,你只看到眼前繁华,也不知我心中烦扰啊。你看今日海只、海里那些丑态,唉!”
萧达凛道:“伯父位极人臣,三位妹妹均嫁入横帐房,燕燕妹妹更成了皇后。伯父,侄儿有句话,说出来只怕有越俎代庖之嫌……”
萧思温心中有数,摆手:“你只管说来”
萧达凛想了想,还是道:“伯父这一房无子,若要寻嗣子过继,人品当以谨慎恭敬为上,海只、海里两位血缘虽近,只怕……是招惹祸事的性子啊。”
萧思温哈哈一笑:“你且放心,这两个人,根本不在我的考虑之内。”转而问他:“若论过嗣之人,达凛,你可有意?”
萧达凛笑着摇头:“侄儿毕生心愿是为大辽攻城略地,建立功勋。”
萧思温一愣,随即叹气:“是啊,你能够以军功而获得功业,又何须成为我的嗣子束缚了手脚,可惜,可惜。”
萧达凛劝道:“侄儿与伯父本就隔了一房,若是强行入继,恐怕族中纷扰不宁,反倒不美。”
萧思温拍了拍萧达凛的肩膀:“族中纷扰恐怕在所难免,族里这么多后生小辈,我只看重你一人,你不愿意便算了吧。我如今找你,却有一事。”
萧达凛问:“何事?”
萧思温叹息:“胡辇之事。”
萧达凛看着萧思温脸上的忧色,已经明白,点了点头道:“伯父放心,我去劝她。”
胡辇也正送走客人,忽然听得侍女来报说,萧达凛要找她,当下忙请了他进来,问他何事。
萧达凛却郑重道:“胡辇,你从小懂事识大体,照顾妹妹们都成了习惯。现在,燕燕和乌骨里都有了归宿,你自己呢?”
胡辇一怔:“我自己?”
萧达凛劝道:“你才二十岁,难道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吗?罨撒葛已经成了过去,你也是时候开始新的生活了,再去找个伴吧。”
胡辇自嘲地道:“达凛哥,我如今一个人过倒清爽,恐怕反倒生事。有罨撒葛在前,哪还有什么合适的人呢。”
萧达凛问她:“韩德让呢?”胡辇顿时哑然,萧达凛拍了拍胡辇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好好考虑一下,如今他未婚,你独居,你们很合适。”
胡辇幽幽地一叹:“如今他在外,也不知何时归来。再说,纵回来了,韩家伯父怕也不愿意再与我家结亲,再说……”她幽幽一叹:“可我看他还忘不了燕燕。”
萧达凛听了这话,一时竟无法辨驳,只得道:“你自己仔细思量着吧。”
见萧达凛走了,忽然有人送了一封信进来给胡辇,她拆信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原来这信竟是罨撒葛托人捎来的。那日他离了上京以后,就带着余部一直往西,到了沙陀国,如今正在召集勇士,训练兵马,准备重返京城,再争皇位。又附了一句话叫胡辇等着他,他一定会回来找她。
胡辇见了信,又气又恼,她本以为那日把罨撒葛送走时,已经说得明白,两人从此恩断义绝,没想到这人竟还不死心,又来纠缠。
可是看了他随信捎来的匣子里,竟还有自己亲手做的一个牛皮荷包,已经磨损得厉害了,上面还说,这荷包是他一路带着,只是中途中了一箭,被这荷包倒抵了一下,可见是胡辇一直在护佑着他。又说这荷包被射穿又染了血,不能用了,央胡辇再替他做一个。
如此无赖,完全无视当日决别之言,令胡辇又气又恼,但见了这荷包上的裂口与血迹,又不免牵挂于心。
就这么过了数日,她竟在不知不觉中,又拿起荷包来做了。
她却不知道,罨撒葛在听到燕燕立为皇后,萧思温得以重用时,是何等的大怒。
罨撒葛正在校场,看着沙驼勇士练兵,听了这个消息就冷笑:“上京还真是一片和乐啊,真以为本王回不去了嘛。等着吧,等兵马操练好了,就攻回上京,给他们些教训。”
室鲁笑道:“这些沙驼国的好汉,不比咱们契丹勇士差,大王定能旗开得胜。”
罨撒葛问他:“上京那些官员,联系得怎么样?”
室鲁道:“倒没严辞回绝,却也是摇摆不定。”
罨撒葛冷笑:“他们是觉得明扆登基了,又有思温宰相和屋质大王支持,赢面颇大,所以不敢下注赌我。室鲁,你派人回上京和粘木衮联系,让他想办法除掉萧思温。”
室鲁一惊:“您要杀了思温宰相?可是王妃她……”
若说罨撒葛如今最恨的人,耶律贤算得第一,萧思温就算得第二:“哼。明扆若不是有萧思温替他筹划,哪里稳得住如今的局面。你让粘木衮想办法,务必杀了萧思温。这件事要做的机密,绝不可泄漏风声!”他顿了顿,又道:“最要紧是不能让王妃知道。”
室鲁忙应声而去,罨撒葛抬头遥望蓝天,心中暗想:“胡辇,你妹妹当皇后了。我答应过你,会让你当上皇后,等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