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年十一月甲辰朔,耶律贤行过柴册礼之后,往木叶山祭祠,驻跸鹤谷。过了几日,就封萧思温为魏王,又加封北院大王耶律屋质为于越之职。
严格地来说,于越并不是官名,而是原来部族首领之称。阿保机为可汗之前,便为于越之职。大辽开国以后,受封于越的,仅有一人,那便是耶律斜轸的祖父耶律曷鲁。
耶律曷鲁是耶律阿保机的堂兄,他父亲是迭刺部的夷里堇,他是长子,理应继承首领之位。但他却因为阿保机有才能,自甘臣下拥立阿保机为首领。阿保机自宗族、党兄弟以及阿保机几个亲弟弟的数番相争,曷鲁每次都站在阿保机这一边,危机时日夜护卫不计荣辱权势。可以说若无曷鲁,便无阿保机一路成功直至开国。。阿保机感于曷鲁功劳,于是将自己曾任过的于越之职,封于曷鲁。
于越一职,并无具体职掌,亦无品级,其实际含义,也就是“大之极矣,所以无品”,位在百官之上,与帝同格。
自曷鲁之后,再无人能够获此称号,今日耶律贤将此称号封于屋质,就是彰显他在太宗死后挺身而出,劝说述律太后与世宗祖孙和平解决皇位之争;在祥古山事变之后拥立穆宗稳定人心;在黑山之变中帮助耶律贤稳定大局。辽开国以来,至耶律贤仅历五帝,除第一次人皇王失位之事他没有参与以外,其余三桩皇位更替,均是倚仗屋质的定鼎之力。以此功劳,受封于越,无人不服。
屋质年老,他受封于越,大家虽然替他高兴,却也不敢来闹他。只是都上门送了贺礼,屋质也没出来,只是让儿子出来谢了众人。
因此众人转而去闹萧思温了,萧思温无奈,只得答应开宴庆祝。
但此事却惹恼了一人,这不是别人,正是新受封为秦王的南院枢密使高勋。同为黑山之变中的有功之臣,在新皇登基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他与女里明升暗降,而萧思温却因为女儿受封为皇后,而得以权力日益增大。这一进一退,不免让他疑心萧思温在同他争权暗算于他。
他又有些门路,打探出来萧思温曾经把告他与女里的状子收了带去给耶律贤看,他并不知道萧思温本是好意,怕耶律贤贸然推行新政,会让对头拿满身是把柄的高勋和女里来作伐,只以为萧思温为了揽权,背后向耶律贤进了谗言,心里不忿。若说部属族人做些不法之事,在他心里,却不以为是什么把柄,他本是后晋王室,这等轻贱人命强行霸道的事情,自小就不认为是什么大事。自投了辽国,又因为毕竟手中还握着些势力,虽说南北院行的两套法律,竟是两套法律都管不着他。
他心里是看不上女里的,但是能够让他看得上又能够笼络得着的势力,竟也只有女里了。当下就因为这事,他去约了女里,又恐人知道,不敢约在府里,素性就约了他城外打猎。
当他到的时候,女里已经先打了一圈猎,正坐在坐在篝火前烧烤着羊腿,侍卫们在远处围成圈守卫着。
高勋在女里跟前勒马停住,下马走到他身边,毫不客气拿起一个羊腿咬了一口,道:“烤肉美酒,女里兄好雅兴啊!”
女里大笑,丢了一个酒囊给高勋:“我自然是高兴的,主上给了我整两个头下军州呢。对了,听说你还封了王,我还不曾恭喜你呢。”
高勋苦笑一声:“明升暗降,又有什么可恭喜的?”
女里诧异:“怎么,你不愿意?我看你的营帐前贺客盈门,还以为你很高兴呢?”
高勋叹息:“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女里却听不懂:“你想吃熊掌?这容易,回头叫人打只熊来,就是鱼嘛,这儿可没鱼,回头冬捺钵的时候,我给你捉条大鱼来!”高勋看着女里,摇了摇头,和这个目不识丁的人无法沟通,女里只觉得他古古怪怪的:“你这又怎么了?”
高勋却不答,反问:“听说,主上让萧达凛分走了你的宫卫之权?”
女里摸了摸头,只觉得这句话挺刺耳的,当下只拿了耶律贤同他说的话道:“是啊,主上说叫我劳苦功高,叫我以后不用这么辛苦,有事情让那些年轻人去干就行了,还赏了我十个美姬,百坛美酒呢!对了,听说也赏了你不少东西啊!”
高勋冷笑:“主上也说叫我不必太辛苦,还说想把我的南院枢密使之职委任耶律休哥,问我可愿意,嘿嘿,一个王爵,就想换了我的实权!”
女里一拍大腿:“我说你想什么呢,咱们这么辛苦卖命,不就是为了高官厚禄,美女如云的享受,如今都有了,你还想着这么辛苦做什么?我告诉你,主上是厚道人,又不是先皇穆宗这种疯子胡乱杀人的。”
高勋冷笑道:“主上是厚道人,可是却有不厚道的人,在架空咱们。如今咱们手握实权,自然人人向我们行礼纳贿讨好我们,可是当我们手中的实权一步步被抽空以后,谁还理我们呢。”
女里顿时懂了,把脸一沉问道:“你的意思是说?”
高勋阴沉沉地道:“萧思温!”
女里一把将手中的羊腿扔到地上,愤然道:“你说得太对了,哼,他当年当穆宗皇帝的狗腿子,如今主上登基,那是我们两人的功劳,他算什么?什么也没做,就送了个女儿入宫,如今权势比穆宗皇帝时还大,主上还没有对我有过河拆桥的心思,他就敢搜罗我们证据,我府中好几个逃奴就投奔了他!哼,摆明就是打算要对我们下手,真以为我女里是吃素的?”
高勋正中下怀,笑问:“女里兄,你想怎么样?”
女里一脸杀气:“连穆宗皇帝我们也敢对付,还怕萧思温,哼!”
高勋阴阴一笑:“好,女里兄,有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