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贤见韩德让走了,他扶着婆儿的手,慢慢走着,此刻他的脸阴沉得可怕,连婆儿都不敢多看。
过了一会儿,耶律贤道:“那个宫女安只,人在哪里?”
婆儿一怔,忙道:“这个,可能要问女里将军。”
耶律贤道:“叫女里把那个宫女送到我的宫中来。”
婆儿应了一声,叫一个小侍去传话,自己扶着耶律贤慢慢地走了回去。
等到耶律贤回到宫中时,女里早把安只送了过来。
耶律贤坐在上首,看着跪在下面的这个女人。
安只被侍卫扔下。她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耶律贤冷冷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安只怯生生地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耶律贤:“奴婢名叫安只。”
耶律贤厌恶地皱了皱眉头,阴冷地道:“说,是谁派你去勾引只没,陷害他的?”
安只知道此时是自己的生死关头,颤抖着回答:“没有,没有。大王明鉴,我与只没大王真心相爱,怎么会害他呢?”
耶律贤冷笑:“真心相爱?”
安只咬紧了牙关回答:“是。我和只没是真心相爱的……”她明白,耶律贤一定会把只没的事情迁怒于她,若是一个不慎,耶律贤很可能杀了她,以解只没受刑之气。她想活下去,就只能紧紧抓住只没,以只没为盾牌,才能保全自己。她两行清泪流下,楚楚可怜地抬头,看向耶律贤,眼神中充满哀求乞怜:“明扆大王,我与只没,约定同生共死。只没他怎么样了?大王,让我去看看他吧,我求求您,求求您!”
她哭得越可怜,耶律贤心中越恨,见她扑在自己脚下苦苦哀求,他俯下身,伸手捏住安只下巴,抬起她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神冷笑:“同生共死?当着主上的面,你怎么不说与只没同生共死?你现在想到要去看他了,你以为我像只没这么好骗?”
安只见他一句句都戳在她的心中,一时竟无言以对,此时方发觉这个传说中好脾气的病弱皇子,并不如只没这般好对付。她情知在他面前已不能狡辩,只能装柔弱装可怜。耶律贤的手捏得她很疼,她借势垂泪哽咽道:“大王,我说的是真的,我绝对没有骗您!”
她的眼泪滴到耶律贤手上,耶律贤如同被烫到一般,厌恶地将她用力甩开。安只扑倒在地,嘤嘤而哭。
耶律贤冷笑:“你若当真要与只没同生共死,只没受伤的时候、受刑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有为只没求过一句情,还是为只没掉过一滴泪?”
安只惊诧地看着耶律贤,她没想到大殿短短一刻,耶律贤竟然还注意到了她的行为。她浑身颤抖,关键时刻,只能紧咬牙关,嘶声不住地叫道:“大王,安只只是个弱女子,我被吓坏了,我真是被吓坏了。我对只没的心是真的,是真的!”
耶律贤鄙夷地说道:“你以为我想杀了你为只没出气,所以,你口口声声和只没同生共死,要见只没,说自己爱只没,是想只没这个傻小子能保住你的命吧?”
这番话正中安只的心事,她无言以对,只能低头抽泣。
耶律贤冷冷地道:“你想活也可以!”看到安只听到此话,顿时希冀地抬起头,双目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更觉恶心,怒喝道:“你的眼睛要再这么不安分,我就把它挖出来。”
安只吓得忙掩住自己的双目,低头颤抖不已。
耶律贤的声音冰冷地传下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只没吃药,让只没吃东西,让只没活下来,让只没开心起来……如果你办不到,我就让你给只没陪葬!”
虽是夏天,安只仍然感觉到浑身寒意,使得她竟不自觉地打起寒战来。
只没沉沉地睡着,忽然耳边听得一阵嘤嘤的哭声,如此地无助,如此地刺心。
只没心头一痛,他闭紧眼睛,不想睁开。
昔日的意气飞扬,指点江山,此时全然变成一个笑话,连他自己都不敢去看的笑话。
是痛、是悔、是恨、是惭……心头百感交集,一时间,竟不知道是恨自己,还是恨她。
安只将药碗放在旁边小几上,自己跪在只没床前,嘤嘤而哭,眼角的余光却在手帕间偷窥着只没。她知道只没醒了,可是只没没有睁开眼睛,反而将眼睛紧紧闭上,这是在抗拒她吗?
她的心里在害怕着,也在后悔着。她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
一步错,步步错,本以为到了皇帝身边服侍是一条青云梯,可没想到却是一条通往地狱的不归路。她想逃出去,想尽一切办法,逃离那个地狱。
她本以为攀上只没,就能为自己的命运多上一重保障,可万没想到,她以为是救命的蔓藤,却险些变成勒颈的绳索。
她如同飞蛾,以为扑进的是一个温暖的巢穴,可没有想到那竟是一个熔炉。每一次她越努力想往上爬,最终都发现陷落得越深。
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一次次被命运捉弄。在皇帝的身边,她每一刻都在体验什么叫命似蝼蚁。她以为只没跟她是不一样的,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可是就在今天,她更深刻地明白了,在皇帝眼中,所有的人,都是蝼蚁,没有区别。区别在于,由着皇帝的兴之所至而决定,谁多活一刻,谁少活一刻。
她虽然见惯生死,然只没落得如此惨状,又曾经是她身为女儿家第一个情人,又岂能不伤痛怜惜,心胆俱碎。
然而此刻,她心中顾不得怜惜,顾不得只没绝望到了极点的心情,只是希望只没快快睁开眼睛,快快留下她,让她好活下来。
她本来只是一个有些虚荣的少女,但天天在死亡面前要用尽全部精力去躲过一劫,时间长了,心性也越来越凉薄。
她用尽心思,百转千回地哭着,却见只没仍然没有睁眼,想到窗外似有一双眼睛在观察着她,甚至下一刻就会一声令下将她拖走,恐惧使得她的心狂跳不止。她咬了咬牙,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只没的手,凄楚地道:“只没,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知道你已经醒了,你看看我好不好……”
只没心中一动,不由得睁开眼睛,看着安只哭得梨花带雨,本能地一抬手,忽然眼睛和下身一阵巨痛,他猛然想起自己的处境,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安只见只没的眼睛又闭上了,心头一沉,忍不住哭得更是凄凉:“只没,我知道我没资格叫你的名字。大王不想看到安只,安只也恨不得代大王去死。早知道会给大王带来这般灾难,安只倒不如那日死在湖里,也免得今日连累大王……”
只没的眼睫毛微微一动,然而想到自己如今生不如死的惨状,他哪里还有什么资格谈情爱,连安只的存在,都成了极大的讽刺。
他咬紧牙根,不让自己说话,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安只的柔荑紧握,更是用力一抽。
安只不防只没竟然抽手,一想到下一刻的结果,心中更是恐惧,全身都微微颤抖。她双手握拳,强自镇定,好一会儿想到法子。她看着只没,幽幽地道:“安只死不足惜,只盼着大王别糟蹋了自己的身子。”
见只没依然不说话,安只将药碗放下,退后一步,向只没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道:“安只对不住大王。大王既然不想活了,安只先去地下给大王探路。到了地下,若大王不嫌弃,安只再伺候您。”
她说罢,站起来作势要去撞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