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显和德宁郡主的婚期定在来年三月,据说是杭将军带着杭显几次三番上燕王府求情,才定下的日期,不然依着德宁郡主和燕王的意思,很不介意再拖一年。
比杭显二人婚期更早的是文婷琦的婚事,转眼翻过年,便到了文婷琦成婚的日子。
文国公幼女出嫁,嫁的也是门当户对的高门,十里红妆,将半个盛京都点燃起来,热闹非凡。
迎亲的少年郎温润如玉,骑着高头大马,笑容满面。
文国公门外,文家几位公子和族中兄弟排成一排,笑吟吟望着来迎亲的数名柔弱书生。
文家世子年约三十,上前一步拱手道:“周家表弟,我们也不欺负你,我和二弟他们与你文斗,另几位堂兄弟和你们武斗,如何?”
他一指特意来助阵的几位堂兄弟,刻意选的是文氏族内走仕途的文家弟子。
新郎官嘴角一抽,目光幽幽,这是欺负他不知道文氏无论男女从五岁起都要习武吗?哪怕不走武将一途,他们家男女也个个都是练家子,对付三五个大汉不在话下。
对于新郎官控诉的目光,文世子只当没有看到,含笑而立,英姿挺拔,哪怕比在场的少年郎要大上不少,可一身气度却远非青涩少年可比,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目光。
他也不催促新郎官回答,但新郎官显然没有选择,利落地点了点头,“多谢大哥体贴。”
这一声“大哥”成功让文世子黑了脸。
前面闹闹哄哄,小厮丫鬟在前院和后宅飞快游走。
“周公子赢了世子!”
“几位公子输给了咱们族里的公子!”
“周公子要来了!”
“周公子被几位小公子拦着了!”
文氏族内几位小姐哈哈笑成一团,“定是小浩他们几个。”
“想要娶我们文家的娇女,可没那么容易!“
门外新郎官又被一群小童拦住,个个挥舞着肉乎乎的手臂,要把新郎官给拦住。
“婷琦姐,”文氏小姐调侃堂姐,“待会就轮到我们了,堂姐是希望我们松松手放他一马,还是希望我们狠狠为难他呀?”
其他人都笑嘻嘻看向文婷琦。
文小姐即使成了新嫁娘娇羞无限也掩不住本性,鼓了鼓脸,瞪着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堂姐妹们,可惜她的目光潋滟生辉,含羞带怯,着实没有多少杀伤力。
眼看着小童们拦不住新郎官了,送嫁的姑娘们忙让小厮丫鬟关好门,等新郎官来了,迎接他的就是一扇紧闭的大门。
一名鬓角簪了红色宫花的侍女笑吟吟福身,“周公子,几位小姐们说了,她们也不为难公子,只要您能替她们解决三个问题,小姐们就放公子进去。”
新郎官耐心极好,一路被为难也没失去风度,笑容如温润玉石,“姑娘请讲。
侍女笑容扩大。
这三个问题可是文氏小姐们特意打听新郎官功课薄弱的方面后选择的,不过分难,却也绝谈不上轻松。
一名小厮抱来一只小巧香炉,点了支香,意思不言而喻。
屋子里小姐们凑在窗前围观新郎官解题。
文婷琦凤冠霞帔,美不胜收,鼓着脸放狠话:“本小姐可等着你们成婚的时候。”
文氏小姐们笑成一团,“不怕,不怕。”
还没轮到她们,有什么好怕的。
好在周家郎君功课上佳,学识不差,即便是不擅长的方面也基础牢固,赶在香燃完之前解出了三道题。
穆清为文婷琦盖上红盖头,德宁郡主等人替她将衣摆整理好,大门被推开,文家兄弟们走进来,之后便是拜别父母,迎上花轿。
喜庆的乐声响起,迎亲的队伍慢慢走远,刚才还嬉笑玩闹的文氏小姐们一个个都沉默下来,慢慢红了眼圈。
穆清左右看了看,德宁郡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杭显拉到了一旁,未婚夫妻二人肩并肩在说话,她无奈摇了下头,也不去惹人嫌,自去寻清闲去了。
路过一间院落,文国公府的管家在指挥小厮们搬运贺礼,穆清随意一瞥,瞧见了一样眼熟又陌生的东西。
文府管家认得她这位自家小姐的好友,问安道:“安乡县主。”
穆清点了下头,指着小厮举着的托盘问,“这是谁送来的?好生精巧的东西。”
那是一个水晶球,或者说是古代版的水晶球,并没有现代那样精致,但在古代已经足够出色,几只马儿形状不一出现在不知道是琉璃还是什么材质的中央,纤毫毕现,精致又不失野性。
穆清弯了下唇,“是婷琦会喜欢的东西。”
显然送礼的人很清楚文婷琦的喜好。
事务繁多,文国公府家大业大,宾客众多,管家翻了下册子才找到记载,“是金玉斋送来的贺礼。”
文国公府当然和一个小小的金玉斋没有关系,这应该是金玉斋为了讨好文国公府献上的。
管家看了一眼被安乡县主夸过的东西,心道金玉斋这门路走对了,等回头他就把东西整理好给小姐送去。
轮回者那边有皇帝他们,虽然几次三番遇上,但穆清一直没有刻意关注,回府后令人一查,发现金玉斋果然是从镇远侯府庄子出来的那些轮回者的产业。
四支轮回者小队,季衡连后院都被皇帝控制住了;白千霜落在太子手中,也翻不出什么风浪;金玉斋的东家连身份都是皇帝派人给办的,赚再多的钱也是落到国库里。
最后是梦娘那一支小队,借着与杭显的风流逸事名扬盛京,名声是添了点瑕疵,但她本就是花娘,真要完美无瑕才是异常,如今添了些红尘气,名声更上一层,无数公子卯足了劲想要获得她的青睐。
这一支小队皇家父子一直默默关注,暂时没有利用她们做什么。
文婷琦的婚事过后,德宁郡主与杭显的婚期也到了,盛大不下前者,有皇帝赐下添妆,宫中诸位娘娘也毫不吝啬,到了出嫁这一日,太子更是出席了婚宴。
白千霜自太子到来后,满心满眼都是太子,她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但因为和太子的传闻,各家都知道她是有大志向的,媒婆从不上平顺伯府的门。
外界有不少人等着看白千霜的笑话,因为她与太子的传闻那么久了,太子还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名分,朝上有大臣试探着提起太子婚事,太子都顾左右而言其他,给敷衍了过去,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不同。
有人觉得太子是不满白千霜低微的身份,不准备立她为正妃。
的确,和盛京那些有名的贵女们相比,白千霜三流伯府庶出的身份实在是拿不出手。
也有人觉得太子可能没那么喜欢白千霜,毕竟她既没有绝色的容貌,也没有倾世的才情,更没有显赫的家世,怎么看都不应该被他们大庆王朝完美的储君喜欢上。
坊间说法不一,但普遍认为白千霜成不了正妻。
即便白千霜没有一定要成为太子妃,但还是有被他们给气到,甚至赌气地想,她还偏要成为太子妃,好打他们的脸。
何况白千霜也有自信,她是轮回者,经历过众多的世界,见识能力都不是那些养在深闺的贵女们可比,如果连她都配不上太子,还有谁能配得上。
白千霜自信满满地笑了起来,周围围绕着恭维她的人。
姚晴楠在不远处注视着这位贵女,样貌称得上出色,却过于轻浮,将自己容色的魅力都消减少了两分。
同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瞧见了那位高昂着脖颈的贵女,好笑地摇头,“你也瞧见了,觉得她如何,可能堪当太子妃?”
姚晴楠没有直接回话,从她的语气便能听出丝丝嘲讽,那并不是对未来储君之妻该有的态度,可见她持的是反对意见。
姚晴楠避重就轻:“那要看太子的意愿。”
同僚垮下脸,“你说的对,谁又能逼迫太子,只是大庆真的需要一位太子妃了。”
“当然,”她又看了眼不远处的白千霜,“不是这位那样的。”否则的话她宁愿太子妃的位置一直空着。
姚晴楠目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似极不喜白小姐?”
同僚和她共事两年,相信她的品性,点了下头,凑近她低声道:“她若是老实安分待太子殿下一心一意也就罢了,咱们太子殿下足够出色,地位稳固,不需要一位过分出色的太子妃,只要太子殿下喜欢就好,偏这位白三小姐,有咱们殿下的喜欢还不满足,我曾见过她与另几名男子勾勾搭搭,暧昧不清。”
至于是谁,她再相信姚晴楠也不好说出口。
但她话中的内容已经足够姚晴楠惊诧的了,皱眉道:“她竟然如此?”
“是啊,”同僚点头,“平庸一点也就罢了,还愚蠢,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够成为太子妃,又如何做好未来的国母。”
只要稍微聪明一点都应该知道要和其他男子划清关系,以免惹了朝臣非议,偏白千霜不知何故,一边勾着皇子,一边搭着其他公子,好似一点都不怕太子殿下生气。
同僚又叹了口气,“太子殿下毕竟年轻,只愿他擦亮眼睛,莫被那女子迷惑住了。”
即便深信太子英明,女官也担心他太过年轻,被情爱蒙住了双眼,毕竟爱情是这世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让人背叛立场,失去原则,做一切与自己意愿相背的事情。
“对了,”女官又将目光落到姚晴楠身上,女子到了一定年纪,便喜欢为人做媒,她打量着这位在官场上披荆斩棘、能力与美貌都是拔尖的年轻女官,问道:“晴楠也该到了考虑婚事的时候了,近期可有打算?”
姚晴楠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杜大人……”
杜女官一看就知她是没想过,忍不住用过来人的身份道:“咱们女官在官场上本就不容易,一旦成婚生子,不仅增添了软肋,还占据大量精力,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孤独一生。”
她语重心长,不掺一丝私心,“凭什么男子入朝为官轻轻松松,更不用担心娶妻生子会影响仕途,而我们女官就不行?活该孤独一生?”
“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眼中燃出灼灼光亮,“晴楠,我们女子不比男子要差,不该遭受不公平的待遇,男子怎么活,我们女子就要怎么活,该成婚就成婚,该生子就生子,不要等错过了才知道后悔,有的时候,错过了就是一生。”
道理姚晴楠都明白,但官场不进则退,退则更退,女官成亲生子,对仕途的影响绝不是一点,而是很多,多少女官因为成婚而回到后宅,放弃了大好仕途。
姚晴楠不想那样。
她想成为女官的典型,想进入内阁,想成为首辅,想为女官争取更多的利益。
也因此,她不想成为太子妃,太子妃尊贵,万人之上,却不会被允许踏足官场,那不是她想要的。
姚晴楠还是郑重谢过杜女官的教导。
远处,位于上首的太子殿下投来若有若无的目光,丰神俊朗,世无其二。
德宁郡主的婚事过去不久,坊间还在谈论郡主婚礼的排场何其盛大,宫中也不可避免地谈起了几位适龄皇子公主的婚事。
庆帝是位开明的皇帝,对子女的教导也是如此,从不专横独行,他将儿女们叫来,温声道:“你们若有心仪之人,只管来告知朕,只要没什么严重的问题,朕都为你们赐婚。”
说话的时候,庆帝的目光一直期盼地望向太子,他等媳妇茶已经等了好些年。
太子身姿笔挺,如芝兰玉树,却一言不发,对天子越来越不善的目光视而不见。
众位皇子公主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纷纷羞红了脸,但见庆帝神色越来越不好,五皇子咬牙上前一步,拜下道:“父皇,儿臣请父皇赐婚。”
庆帝神色一缓,望着五儿子,打趣笑道:“你不说你心上人是谁,父皇如何赐婚。”
五皇子俊脸微红,吞吞吐吐,不太好意思,“是……是表妹。”
五皇子的表妹不少,但能被他不添加任何修饰,只唤作表妹的,唯有五皇子外家嫡亲舅舅的独女。
喝不到太子妃的茶,能喝到五儿媳的茶也是好的,庆帝又逗了会五儿子,大方地许下承诺,“等朕问过你母妃,你母妃没意见了朕便下旨。”
五皇子欣喜道:“多谢父皇。”
庆帝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自家大儿子一眼,询问其他儿女,“还有谁有心上人了?”
皇子中六皇子神色踌躇,被庆帝瞧出了端倪,“老六可是看上了哪家女儿?”
六皇子身子一抖,竟下意识看了眼太子。
庆帝不解其意,“瞧你大哥做什么!他不成婚,难道还能拦住底下弟妹。”
知道庆帝对他看不顺眼极了,太子识趣不做反驳。
六皇子却被他这句话吓得又是一抖,险些跪了下来,这下子庆帝知道绝没那么简单,挥退了其他皇子公主,独将六皇子和太子留了下来。
庆帝温和依旧,却添了些威严,“老六,你的心上人身份有问题?”
他这句话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说是陈述。
六皇子终于没有撑住,踉跄跪了下来,身躯颤抖。
庆帝也是从年轻皇子过来的,见此半是疑惑半是好奇,“到底是什么身份?难道不是良籍?”
大庆也不是没出过和青楼女子要死要活的皇子。
庆帝先给他打了个预防针,“要真不是良籍,朕可不能轻易允你,顶多让你将人纳回府,你要是能处理好首尾,不让人知晓,还可做个侧妃,要是你没本事,那就只能当个侍妾了。”
他考虑得面面俱到,却不料六皇子给了他个惊雷,“儿臣……儿臣……喜欢的是……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