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红枫似火。
天子长女大公主殿下广邀宾客于玉山皇庄赏景,皇亲贵族,高官氏族,都在邀请之列。
穆清也在邀请之列,文婷琦甚是想念她,痴缠着弃了自家马车,非要与穆清同乘。
自上车后,文婷琦就对她的马车抱有极大的兴趣,又翻开一个精巧的小抽屉,文婷琦眼睛越来越亮,“唯清,你的马车是哪位大家改造的?好生舒适方便。”
不仅几乎没有一丝颠簸,车上的暗格什么的也是多不胜数,偏偏也没有多难寻,要拿的时候很是方便。
穆清今日赴宴,并没有穿得过分华丽,仅着了一件淡紫长裙,外罩同色大袖,衬得她肤色如玉,气度高华,眉眼间威仪日渐深重。
文婷琦高兴又骄傲,她的好友真是出色。
“是我设计的,”穆清目光还停留在书中,抽空回了她一句,“你若喜欢,我将图纸予你。”
文婷琦犹豫了一会儿,“你现在是女官,恐怕不好吧。”
万一她需要藏点什么秘密,岂不是一下子就能被人找出来。
穆清很快接上她的脑回路,笑道:“这只是我偶尔出门赴宴的马车。”
她府上马车可不止一辆。
穆清不算奢侈,但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还是希望自己过得更舒适些的。
文婷琦只坚持了那么一会儿,便忍不住笑着应下,“好呀,回头我就让府上的木工照着改造。”
她将要出嫁,在跟着母亲学管家,打理嫁妆,不由自主想到了她手上的嫁妆铺子,目光在马车内转了一圈,“要是把设计图拿出去卖,恐怕能赚不少钱。”
不过镇远侯府富着呢,几代将军征战,还有主母嫁妆,一点都不缺钱。
所以穆清只是笑了笑,又看起书来了,顺便一心二用听文婷琦讲八卦,她被拘在家里半个夏季,也没耽搁她打听热闹。
什么东家小姐不会绣花,西家千金和府里庶女闹了矛盾,又或者是哪位郎君最俊俏。
“不过要说最热闹的事——”文婷琦一拍手掌,微微提高声音,想把穆清的目光吸引过来,穆清配合地抬了抬眼,示意她自己在听。
文婷琦便继续道:“还是平顺伯府白三小姐和太子殿下的爱情故事。”
小姑娘说到最后几个字,尾音特意打了个转,百转千回,充斥着讽刺的意味。
穆清偏了偏首,抛出一句问话,“怎么说?”
文婷琦撇了撇嘴,“能怎么说,女追男隔层纱呗,咱们尊贵的白三小姐相信细水长流、日久生情,时间久了,总能把石头心给捂热,一头栽进了太子殿下那个冰湖里,三番两次弄巧合和太子殿下偶遇。”
她的杏眼弯成了一个妩媚的弧度,眼尾带着丝丝嘲讽,“巧合多了,谁也不会信。真不知道白千霜是怎么想的,她哪来的自信太子殿下会对她一见倾心,念念不忘。”
她看了一眼神色平静一如之前的穆清,最后道:“凭她那张脸吗?她又不是什么倾城绝色。”
这话也不假,毕竟白千霜的确称不上倾城之姿,虽也貌美,但盛京贵女中比她还要出色的尚有不少,比如她面前的好友,镇远侯府大小姐,这便也是一位绝色美人。
何况美貌对一些人来说司空见惯,太子殿下可不是贪色之辈。
——“说得对。”
姚晴楠在马车中极小声地念叨,连侍奉在马车里的侍女都不能听清楚。
在侍女疑惑望来之前,姚晴楠掀开车帘,向隔壁刻有镇远侯府张扬夺目的族徽的马车挥了挥手,柔声细语,“可是方大人的马车?”
穆清终于放下了书。
盛京贵女多还是唤她方小姐,安乡县主,听这位的语气,像是官场中人。
她掀开帘子,回望了过去,女子娴静清雅,眉目间却添有一丝坚韧,穆清听过这位的大名——户部郎中姚晴楠。
莫看她相貌清雅动人,实际上却是户部的一把好手,若非年轻且没有背景,上司想让她稳扎稳打,走得更牢靠些,姚晴楠早就坐到了高位。
这一位,能力手段极为不俗。
“姚大人,”穆清颔首行礼。
文婷琦心头一个咯噔,脸颊顿时就红了,方才她说的话,姚晴楠应该没有听到吧。
快速回想了下自己刚才那番话的内容,只是些八卦,也没逾越对储君过分评头论足,不算出格。
文婷琦忙道:“姚大人。
姚晴楠回礼,“文小姐。”
她到底是女官,不会放着自己女子身份的便利不用,与一些夫人交好。
都在马车上,互相没有多寒暄,便放下帘子,马车继续前进。
文婷琦也不提白千霜的八卦了,带着几分好奇询问道:“唯清与姚大人认识?我娘极喜爱这位大人。”
她撇了下嘴,没多少不快,只是抱怨道:“还多次让我向姚大人靠拢,我可不是能做女官的料。”
锦衣玉食、吃喝玩乐才是她的一生。
穆清笑道:“只是有过几面之缘。”毕竟都是朝臣中为数不多的女官,还常被拿到一起比较。
见问不出更多,文婷琦也不强求,快到玉山皇庄了,文婷琦说了一路,有几分倦意,和穆清说了一声,闭目养神。
大约两刻钟后,喧哗声渐渐增多,玉山皇庄到了。
大公主相邀,宾客众多,且个个身份贵重,文婷琦找了一会儿,才寻到一身华服的德宁郡主。
德宁郡主款款而来,裙摆纹丝不动,水头上佳的玉佩压住长裙,一笑端雅,美目流转,看过两人,“小阿时怎得没来?闷在府里有些日子了,该带他出来转转。”
穆清对方唯时还算上心,道:“今日有些不便,该天我再带他出来。”
德宁郡主颔首,宾客还未到齐,大公主也还没来,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闲话。
秋风送来一阵凉意,有环佩叮当之声悄然传来,在一众噪杂声中丝毫不受阻拦。
“公主驾到——”
众人迅速收敛了神情,低头朝上首拜下。
大公主年约双十,是个极为骄傲明艳的美人,风风火火,开口没客套两句,便让人落座。
众人说说笑笑,觥筹交错,吟诗作画,风趣又热闹。
上首忽然朝来大公主殿下愉悦的笑声,“他竟想到了本宫,也是稀奇。”
来给大公主送礼的宫侍一脸淡定,“太子殿下一向爱敬大公主。”
大公主觉得这话假得不行,“行了,礼本宫收了,他人什么时候到?”
宫侍行礼道:“大约还要一个大半个时辰。”
大公主挑了挑眉,“他怎么不等太阳下山了再来?”
宫侍微微低头,“天黑了如何赏枫?”
大公主:“……”
她瞪了这胆大包天的宫侍一眼,“本宫看你不是替他道歉的,是存心是气本宫的。”
宫侍道:“奴不敢。”
大公主嫌弃地挥了挥手,“礼已经送到了,你也该回去了。”
宫侍恭敬行礼:“是,殿下。”
这一会的功夫,靠近大公主的宾客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有宗亲奇道:“太子殿下要来?”
大公主回过头,显然也知道他们好奇什么,笑道:“许是难得得了闲,才来本宫这小山庄内。”
这话说得一些人神情复杂,心绪翻滚。
满朝上下,谁不知道陛下看重太子,差事派了一桩又一桩,别的殿下却很难摸到正事。
贵女中却有一部分悄悄看向白千霜,今日的白三小姐着一身水红罗裙,与枝头红枫一般美得浓烈。
太子殿下专注政事,极少主动拉拢朝臣,忙得不可开交,除了陛下吩咐,几乎不会参加饮宴,所以这一次来玉山皇庄,到底是因为大公主还是白三?
储君之妻的位置空悬,贵女们蠢蠢欲动,不由对敢明目张胆缠着太子的白千霜咬牙切齿。
坐在她旁边的贵女张了张嘴,开口就想嘲讽,被身边的好友拦下。
白千霜侧首给了她一个笑容,充满挑衅。
“你!”那位贵女大怒,激动之下宽大的衣袖带翻了酒杯,带着浓浓果香的酒水洒了一地。
白千霜腰肢纤细,身姿灵动,巧妙地避开了酒水,免了一身狼狈。
而那位贵女就不同了,酒水从她的腰间洒到裙摆,又湿又冷,更让她难堪的是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丑。
她直接红了眼圈,“白三你——”
她的好友扯住她的衣袖,拉着她向往这边看来的大公主请罪,“臣女失仪,请殿下降罪。”
大公主在宫中长大,什么手段没见过,美目一扫,便知道了大概,笑吟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这算什么罪,无事,去换身衣裳吧,秋日寒凉,莫染了风寒。”
那名贵女面露感激,给大公主恭敬行了一礼,离席而去。
大公主又重新招呼起众人玩乐,从始至终都没有看白千霜一眼,但这并不代表她不知道白千霜是谁。
何况即便她不知道,也有人积极将白千霜的名字告诉大公主。
“那是平顺伯府的三小姐,”成亲王之子,人称小王爷,他怜惜看了一眼白千霜,下意识放低了声音,“她因年幼,行事欠考虑了一些,过于强硬,在盛京名声不大好,不过三小姐是个极出色的女子,品性高洁,聪慧伶俐,堂姐若与她接触多了,会喜爱她的。”
大公主似笑非笑瞧着她脑子不大聪明的堂弟,打趣道:“堂弟说得头头是道,莫非瞧上了?”
成小王爷当即红了脸,“堂……堂姐莫要误会,我……配……不是,我与三小姐只是普通朋友,我单方面欣赏三小姐。”
说到最后,许是急了,成小王爷语气飞快。
大公主眼中露出一丝稀奇,她的这个堂弟,没什么大优点,也没什么大缺点,顶多就是过于咸鱼了点,一事无成。但他的身份也不需要过于努力,他一出生便站在大庆九成人一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大公主不动声色,继续打趣试探,“普通朋友?怎么不敢承认?一个女子而已,你若喜欢,怎么都好,伯府庶女?身份有些低了,世子妃不可能,给个贵妾还是行的。”
“不是,真的不是!”成小王爷激动起来,脱口而出:“我配不上三小姐,怎么能让她当妾!”
大公主恍然,含笑道:“原来是看不上堂弟你的贵妾之位。”
她可不像堂弟那么单纯,什么配上配不上的,世子的贵妾,伯府庶女的确是高攀了,何况等世子继承了王府,贵妾还有可能变成侧妃。
侧妃可是正经上了皇家玉蝶的,风光体面,非一般家世的夫人可比。
这样的身份还不满足,她准备干什么。
当太子的妾吗?
大公主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