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婷琦的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但落在知情者的耳中,难免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只从文婷琦的反应来看,可见那二人伪装得极好,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人设立得极稳,便是稳重聪慧如德宁郡主,也是微微点头。
德宁郡主另又叮嘱道:“我知你与林小姐不合,但莫要掺和他们的事。”
今日见了季衡两面,德宁郡主就从中窥见了难缠的感情纠葛,这种事情,掺和进去有害无益。
文婷琦卷着衣带垂下眼眸蔫蔫应了,不得不打消了歪主意,“知道了。”
德宁郡主摇头,对那位探花郎的感官并不是很好,“纵有才华,恐也是花心薄情之辈。”
这个印象在德宁郡主几次入宫后更加深了些,季衡出入宫廷,难免会与宫中贵人偶遇,德宁郡主曾见过两次六公主走在他身侧,少女怀春之态难掩。
“郡主,”侍女也看到了他们二人,轻声请示。
德宁郡主摇了摇头,比了个手势,绕路而行,并不愿去与二人照面。
她虽对季衡二人远远避开,却只是出于对麻烦的避让心理,不愿牵扯进那些风流事迹之中,绝非惧怕。
自此后,她对季衡的印象更差,也许有些才华,但从他三番两次招惹贵女且没有把握好彼此分寸的行为来看,要么是他本性如此,要么就是他欠缺手段。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足以说明他前路有限。
另一边,季衡并不知道自己被人下的评语,他也是经历了多次任务的老手了,想要伪装一位才华横溢、风光霁月的君子并不是什么难事,自然而然便吸引了许多小姑娘家。
季衡与每一个都暧昧着,但在确定了身份最高的那位贵主的心意后,他便开始不着痕迹拉开与其他暧昧者的距离。
临江阁内,落日余晖洒入阁内,貌美的贵女撑着下巴,微微垂眼,落寞而又寂寥。
侍女从外面归来,屈膝一礼,迟迟不忍开口说话。
林思雪缓缓睁开眼睛,卷翘的睫毛轻轻颤抖,胆怯而又期待。
“他来了吗?”
林思雪手指卷着披帛,唇瓣被咬得失去血色,苍白脆弱。
侍女脸色难看,不敢去看小姐的眼睛,声音极低,“尚未。”
话一出口,林思雪的脸色又白了一层。
侍女忙安慰道:“许是季公子有什么要紧事……”
林思雪坚定又缓慢地摇头,临江阁临水而建,景色甚好,夕阳之下江面唯美动人,青绿二色朦胧梦幻。
“不必说了。”
林思雪像是说给自己听,“他不会来了。”
林家在宫中有一位皇妃,林妃知道妹妹心意,早便给她传过话,告诉她宫中六公主倾心于季衡,提点她要么抓紧时机和季衡定下来,要么就离季衡远些,趁早断了。
林思雪自然选择的是前者,她给季衡递了帖子,请他来临江阁赏景,对方却迟迟没有到来,连个音信都没有。
林思雪不傻,姐姐给她传信,说明六公主之心在后宫已不是秘密,事情已经到了一定的地步,身为当事人的季衡又如何不知道。
而林思雪单独给季衡下帖子,她的心意也是昭然若揭。
可季衡没有来。
他选择的是什么,林思雪已经明了。
“回吧。”
林思雪起身,披帛垂落地面,她低垂着眼睛,整个人没精打采,往外走动的身影看得人揪心。
侍女连忙跟在她后面出去,却没赶上她出事的速度,楼梯口离了很近,林思雪心不在焉,一脚踩空,整个人向下倒去。
侍女惊骇欲绝,扑了上去,却只抓住了她的披帛。
“啊!”
傻眼的不止是侍女,还有刚要和林思雪打招呼的文婷琦,同为贵女,不和归不和,明面上遇到还是要保持贵女仪态的。
然而文婷琦的手还没抬起来,林思雪就直直朝她倒了下来,文婷琦只来得及伸出手接住她,随后两人便被武婢给救了下来,免了二人受伤毁容的惨剧。
临江阁的雅间内,惊魂未定的两位贵女被侍女服侍着用安神茶,文婷琦的二哥与临江阁的掌柜交涉完,进来后看到安然无恙的妹妹,再一次松了口气,自责道,“都怪我,不该喝酒,还要你来寻我。”
天知道他听到自家妹妹出事的消息时当场酒醒。
林思雪不得不放下安神茶,向文家兄妹福身一礼,“是思雪连累了文小姐。”
文二公子也没避开,坦然受了她的礼,本也没有说错,就是林思雪连累了他家小妹,若非小妹爱玩,家中不放心她的安全,给她安排了武婢,及时救下了她们,只怕现在两人都在看太医了。
文婷琦胆子大,喝完安神茶,精神又回来了,望着好像还没回过神来的林思雪,眼珠子转了转。
看起来不只是被吓得呀。
……
之后林家又往文国公府送了谢礼,林思雪也亲自给文婷琦下了帖子,向她致谢,两人经过那一遭,关系莫名好了起来。
或者是说文婷琦单方面对她好奇,而林思雪也不好对有过恩惠的文婷琦冷脸,一来二去,关系比之前大有缓和。
等文婷琦知道了那一日林思雪为何会精神恍惚,对季衡的感觉立刻转为厌恶。
“枉我还当他是君子,”文婷琦拧起秀眉,“原来充其量就是个伪君子。”
身在高门,文婷琦见多了各种阴暗手段,很快就将季衡的手段还原出来——林思雪是盛京拍得上号的贵女,但也比不上宫中公主,有了公主青睐,立刻便将林思雪给抛在了脑后。
说不定在得到林思雪爱慕之前,季衡也抛弃过别的女子。
文婷琦没有犹豫,将那日她目睹过的季衡和白三小姐的暧昧场景告知了林思雪。
林思雪怔怔出神,绞着帕子道:“原来那么早他就……”
她说不下去了,小姑娘第一次爱慕一个人,却所遇非良配,一颗珍之重之的少女真心被踩得稀巴烂。
林思雪掩面,连在前对头面前哭都不在意了,文婷琦第一次见她哭,顿时慌了神。
“你哭什么……不值得,大不了……大不了报复回去就是了……”
文婷琦手足无措,又是给她递帕子,又是给她出主意。
林思雪苦笑摇头,“他马上就要成为驸马了,我能怎么办?”
“那不是还没成吗?”文小姐天不怕地不怕,胆子大得很,“让他成不了就是了。”
成不了驸马,季衡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讲,以林家的权势,多得是办法对付他。
但具体怎么让季衡成不了驸马,文婷琦两人暂时没有好的法子,于是,镇远侯府上迎来了两位客人。
穆清下值后换了身衣裳,去见了两位贵女,文婷琦兴致勃勃,林思雪则消瘦许多,穿着素雅衣裙,更显纤弱。
文婷琦眨巴着眼睛迫不及待道出来意,最后问:“唯清有什么好法子?”
她想着唯清已经入朝,当了女官,肯定比她们想得更周到,更有主意。
穆清敛下惊讶,瞥了文婷琦一眼,涉及宫中公主,找能时常进宫的德宁郡主更好,但以德宁郡主的脾气,不将文婷琦削一顿就是好的。
她心中清楚陛下是不会将季衡招为驸马的,但却不好对两人说,只反问道:“你们的主意是什么?”
文婷琦眼睛闪亮,“季衡多情,让六公主认识到他的真面目就好了,六公主是贵主,自有她的骄傲,不会愿意要一个和别人暧昧不清的驸马。”
穆清则看了神色间隐有尴尬失落的林思雪一眼,摇了摇头,“难,季衡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的。”
季衡已经选定了六公主,从他没有去赴林思雪的约来看,就知道他很注意和其他女子拉开距离,以文婷琦两人的手段,很难算计到他。
文婷琦也不失望,眨巴着眼睛望着穆清,“好唯清,你帮帮忙吧。”
穆清微笑点了下头,“好。”
六公主的母妃是宫中贤妃,贤妃娘娘早有计划在为公主相看驸马,这一日她招来侍奉六公主的宫人,高居玉座,神色淡淡,“六公主还在和季侍讲联系?”
宫人老老实实道:“是,昨天季侍讲入宫,六公主特意绕路去和季侍讲见了一面。”
贤妃轻轻敲着扶手,护甲上的红色宝石色泽上佳,宫人越跪越惶恐。
“下去吧,好好侍候公主。”
过了许久,贤妃娘娘才出声,宫人忙不迭退了出去。
砰!
贤妃一把摔了册子,怒道:“好一个浪荡子,竟敢引诱我儿。”
宫中宫人忙都跪下,侍奉贤妃的大宫女春景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小心奉给贤妃一杯茶,温声道:“娘娘别生气,公主年幼,不知人心险恶,看不透男人的真面目也正常。”
绝口不提贤妃在今日收到消息之前也觉得季衡是个好的驸马人选。
贤妃娘娘独得了一个女儿,珍爱非常,不求她嫁给什么勋贵人家,天底下论高贵,哪个比得上皇家,她只求女儿嫁个知心人,本以为季衡是好的,谁知道往深里一查,发现那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
“不行,”贤妃喝了口茶,勉强忍住怒意,“本宫要早点把小六的驸马给定下,还有季衡,敢算计本宫孩儿,定要他付出代价。”
大宫女春景有些迟疑,“公主那里……”
六公主可还心仪季衡。
贤妃娘娘道:“本宫会让小六明白谁才是对她好的。”
半月后,陛下旨意,为六公主和贤妃娘家侄儿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