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子。”
两排侍从齐齐行礼。
穆清颔首,步入门内,里间已经到了不少人,一些同辈见她到来,纷纷起身见礼。
“五娘子。”
“五妹。”
穆清一一回礼,又朝上首诸位长老长辈行礼,一位长老笑吟吟颔首,“小五来了,先入座吧。”
穆清在左侧第二个位置上坐下,看了一眼上首的空位。
南世华还没到。
半个多时辰后,陆陆续续有南家子弟到来,外间传来一声清越的鸟雀鸣叫,坐着的众人探头往外看去。
“大公子到了……”
有南家子弟小心翼翼去看穆清。
以往南家这一代中最出色的子弟是毫无疑问是大公子南世华,虽没有正式册立,但南家上上下下都奉他为隐形少主。然而世事难料,被判定废了的五娘子异军突起,十年突破灵帅境,又五年,便跻身天骄榜前二十。
这等天资,不敢说举世罕见,却明显在大公子之上。
固然以往听闻大公子与五娘子兄妹情深,但毕竟不是一母同胞,又涉及利益,谁知道如今又是什么情况。
众人心中百转千回,却如之前待穆清一般,起身行礼。
“大公子。”
穆清也朝南世华露出一个略显亲近的笑容,“兄长。”
南世华对其他人随意地一拱手,到穆清身边坐下,语气抱怨,“五妹怎地没有等为兄?害我空跑一趟。”
穆清道:“我收到长老传讯时刚好在附近,就没有回长生阁,直接来了。”
“原来如此,”南世华不恼了,只是一感应她身上的气机,又有些泄气:“五妹当真是天纵之才,这才几日不见,又有进步。”
礼尚往来,穆清信手探了探南世华的修为,赞道:“兄长已经稳固了圆满之境。”
“唉,”南世华幽幽一叹,不见欢喜,“谁让我有个了不得的妹妹呢,我可不想当个没用的兄长。”
穆清微笑,平静道:“会说这话的人不值得兄长在意。”
南世华摇摇头,“有五妹这句话,为兄就满足了。”
穆清蹙眉,觉得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没等她细想,一股威压在厅堂内拂过,提醒众人有长辈到来。
众人起身,向上首一礼:“见过诸位长老。”
诸长老中以大长老和南东贤为尊,大长老做长者模样,慈眉善目,一抬手,轻柔灵力将众人托起,“好了,都是亲眷,何须多礼。”
南东贤玄衣高冠,神色严谨,气度凛然,一言不发。他掌权这些年众人也都了解他的脾性,连敢直视他的人都少有。
“这次把你们叫来,是有事情要安排,”大长老笑意盈盈,语气却很慎重,“近来出了什么事,你们也知道。”
众人不由点头,唏嘘不已。
这十五年来,局势终于起了变化,维持日久的虚假和平被打破。
首先动的是平波州云家,云家二公子醉酒之时与平波州州牧家的幼子起了冲突,两人同时看上了当日百花楼出阁的娘子,先是比拼灵石财力,之后竟是吩咐侍从动起了手,争执之中,不知是哪家的侍从先朝对方公子动的手,反正到最后,两位公子一死一伤,出了人命,事情就闹大了。
死的是平波州州牧大人的幼子,说是幼子,其实也是独子,州牧大人寿元将近,终于得了一个儿子,宠溺万分,难得的是这个幼子天资不差,人也算争气,州牧大人更是爱重非常,即便有些纨绔子弟的小毛病,州牧大人也不以为然,但哪想到不过是一次寻常的出门玩乐,便丢了性命。
氏族势大,皇朝难以镇压,州牧虽名为一州之主,但谁都知道州中真正做主的是谁,州牧大人平日被氏族欺压在头上也就罢了,大势如此,他也不愿违逆,但独子身死,他再没有动作,那便不堪为人父。
州牧也没发疯,还算冷静,只往云家递了句话,血债血偿,一命换一命,只要把那个杀了他独子的云家子交出来,他便不计较此事了。
但是谁的儿子谁疼,云家家主不止一个儿子,云夫人却只有那么一个儿子,云夫人机敏,一出事便命人将儿子送走了,送去了何处没人知道,云家主无法,只得将当日动手的侍从送给了州牧,别的事情只字不提。
州牧望着送来的侍从,一言不发,只一挥手让下人拉了下去,碎尸万段,之后平波州风平浪静,谁都以为这是州牧服了软,一如之前的几十年一样。
三月后平波州州祭,举州同庆,祭上古大神,州牧与平波州各大氏族都有出席。
一日间,平波州流血千里,横尸百万,平波州三分之一的地界被生生击碎,数座大山塌陷,死伤无数。
如此惨剧,九州哗然。
都知道九州不可能一直平静下去,氏族和皇朝的冲突早晚有一日会发生,但谁也没想到开始便是如此惨烈。
“云家老祖屠了林州牧满门,”大长老语气漠然,“但我们当知道,云家这口气还没咽下去。”
氏族高高在上,这并不是一句空话虚言,而是事实。
且林州牧来这么一回,云家高层还好,小辈们却死了个七七八八,尤其是嫡系,更是被林州牧刻意针对,死了个干干净净,这种情况,是个人都要发疯。
大长老露出悲天悯人的笑容,叹一口气:“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咱们南家虽家业不大,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平波州百姓遭此大难,故而决定派一些子弟前去救助平波州百姓。”
南世华:“……”
他展开折扇,遮住自己疯狂抽搐的嘴角,真是……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能直视自家长辈的无耻面孔。
说的好听是救助平波州百姓,现实一点还不就是瓜分云家的地盘。
大长老观察了下坐下一众小辈们的神情变化,目光在其中几人面上停留片刻。
他微笑着问:“如何,可有人愿意前往?”
虽他没说其中的危险,但还是有南家子明白的,过了片刻,有人自荐,“大长老,枫愿往。”
南家小辈嫡系为双字,旁氏是单字,南枫正是南家旁支,但能出现在这里,也是旁支中出色的人物。
“可,”大长老着重看了他一眼,满意颔首,“好男儿。”
南枫身姿挺拔,面如冠玉,一笑从容。
又有几人自荐,大长老没有照单全收,比较着修为挑了几人,最后看向南世华和穆清,“世华,妙清,你二人谁有意前往?”
他问的是谁,而不是都,两人都是南家下一任少主人选,怎么都不能同时出事。
气氛一瞬间有些凝固,厅堂中南家子弟和长老们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两人身上。
南世华将折扇合上,摩挲着珍贵灵玉做的骨架,低垂着眼,显得深沉又稳重,静默良久后,他道:“我需闭关打磨灵力,不好外出,五妹去吧。”
有数人手指一颤,惊愕地看向南世华。
有些事情不必明说,比如天下氏族都有入主凤州之心,再比如南家少主只有一位,再比如这次出行是立功的好时机。
心知肚明的事情,南世华竟然放弃了。
大长老眼眸微微一闪,依旧和蔼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妙清去吧,我南家的天骄,蛰伏多年,出则惊人,是该让天下看看我南家女的风采了。”
……
巨大的云舟穿过护城大阵,驶向云霄,云舟之中,南枫来向穆清汇报,“五娘子,都安排妥当了。”
穆清神识散开,感应到云舟某一处隐隐散发着的肃杀之气,这次出来,她带了一支千人的南家军。
打天下不止要有高层实力,还要有军队力量,各氏族私底下都养有军队,南家也不例外。
穆清这次出行带的不是南家最精锐的一支军队,但这千人的平均实力也在灵士四品,别看品阶似乎不高,但要养这么一支配合默契,功法相辅相成的队伍,耗费的资源不是一般的多。
除了氏族和皇朝,根本没人养得起。
云舟一驶进平波州,云家就得到了消息,两家关系不甚好,前些年更是闹了一场不愉快,但人来了,云家还得接,毕竟他们打的是帮助云家的旗号来的。
因为云家已经没了嫡系子弟,派来接穆清一行人的是一名长老,长老素色单衣,身上不见一点亮色,干巴巴说了两句客套话,将他们安排到客院后,匆匆离去。
南枫站在穆清身后半步,见状若有所思,“看来云家情形当真不怎么好。”
穆清面色古井无波,一个家族由既要有顶门立户的长辈,也要有承接家业的小辈,云家幸存小辈几乎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人了,就算现在看着还好,但其实已经没了未来,其余氏族也不会允许他们有未来。
在面对皇朝的时候,氏族为一体,但私底下,氏族又互为敌手。
氏族们此次派人来的目的也不是帮助云家,而是看着云家的地盘不被皇朝染指,若云家守不住了,那他们可替云家保管。
在云家住了几日后南家人便搬进了一处别院,南枫从门外进来,见那位族中盛名远搏的骄女神色寡淡,波澜不兴,目光投注天外云彩,一动不动。
“五娘子,”他轻唤了一声,汇报道:“枫已探明云家幸存的情况。”
严格来讲,南家这次前来的首要对手是云家,因此穆清的主要关注点也在云家。
她接过玉简注入灵力,一个个人名和基本身份资料出现在上面,穆清一目十行,看过后摇摇头,将玉简扔到一旁:“真是出人意料。”
南枫知道她在说什么,赞同地点头,“谁说不是呢,枫记得十几年前云家与我们南家交往,态度强硬,底气十足。”
然而现在,族中有些潜力的子弟都被杀了个干净,只留下一些不成器的子弟,要说林州牧也是真狠,他在平波州几十年,对云家了解甚深,知道该对哪些人下手。
他对付不了整个云家,却知道该怎么做能让云家痛苦一辈子,只能看着几个不成器的子弟追悔莫及,抓耳挠腮。
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一点希望都不给,而是只给出一点希望,却又让你发现这点希望渺茫,几乎不可能实现。
又三日,有皇朝天使到,斥责云氏胆大包天,罔顾君上,以上犯下,大逆不道。
天使大义凛然,长篇大论,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云氏若不肯降,从此之后,便再无云氏。
“呵!”
一声嘲讽传遍平洲郡,惊鸿剑光从屋子里飘出,直取天使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