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顾府有些出乎景辛意料的清简。
三进的院子也大,但屋中并无名贵装饰,庭中也无奇花珍卉。来开门的只有一个老管家,年轻家丁在扫院,除此之外景辛便不曾再看到还有别的仆人。
景辛与雨珠跟随顾老夫人来到正厅,顾老夫人忙叫身边老妪去拿药,又拿了套女子衣衫。
她喊那老妪:“阿兰给阮姑娘擦药,可别弄疼她,下手轻一点。”
刘妪正要领着景辛去身后的厢房,景辛说自己来,接过那衣服,同雨珠回厢房换好。
她见这间厢房也没什么装饰,屏风老旧,室内简洁,只有一个花瓶瞧着给屋子添了些生机。
不是说顾老夫人是个大人物么,为何这么俭朴?但不管如何,那客栈是去不得了,若是这家人心善,她不妨厚着脸皮先留在这里。
景辛换好衣衫出来,顾老夫人已经准备茶水点心请她吃,再一次对她道了谢,见她与雨珠衣着朴素,拿出了一袋碎银感谢她。
“小辈怎能收老夫人的钱,做好事不要回报的。”
顾老夫人和蔼请她收下,问:“听阮姑娘的口音,是从汴都来的?”
景辛应着,顾老夫人问她来岑豫做什么,她怔了下,一时埋下头不做声,手指在双膝不安地搅着,再抬头,眼眶红通通的,有泪打转。只见她张了张唇又不似乎敢说,即便容貌普通,这可怜模样也令人瞧着心疼。
雨珠当场就愣了:“姐姐,你怎么了?”
顾老夫人:“阮姑娘,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刘妪忙递过一杯茶,温声安慰她不要哭,有什么困难说出来看老夫人能不能帮她做主。
景辛开始发挥演技,哽咽说自己是从汴都逃出来的,只因在府上不受宠,母亲早逝,继母每日打骂她,父亲卖女求荣要将她嫁给六十岁老头做妾,她自尽未遂,这才带着妹妹逃了出来。
她这一番话声泪俱下,顾老夫人动容不已,刘妪代入感强,已经开始拍桌生气了。另外两名妇人哄睡了那两岁小儿,过来听见,也气愤说可以替她报官。
但这种事报官也很难处理,大梁女子地位低下,即便是清官也难断这种家务事。
顾老夫人握住景辛的手:“阮姑娘,若你不嫌弃,可以暂居在老身府上。”
景辛受宠若惊:“老夫人,这如何使得。”
“使得,还没人敢上我顾府欺负人,住在这里你大可不用怕,想住多久住多久,我巴不得你留下来陪我这老婆子说话。”
景辛感激不已,扑进顾老夫人怀中:“老夫人,您同我祖母一样亲,见到你我就想到我祖母了,呜呜。”
顾老夫人还有个大女儿,可惜那些年太穷不曾养活,若能在世也能像景辛这般在她怀里亲近吧。她怅然一声,搂紧了景辛。
“好孩子,以后你就把我当成你祖母,你也是我孙儿的救命恩人,今后我们一家会善待你。”
景辛退出这老人家的怀抱,掩袖擦泪,唇角露出一抹笑。
顾老夫人忽然诧异道:“花花,你的痣……”
景辛没摸到痣,可能是刚才蹭没了。
雨珠有些惊慌地看着她。
景辛想这老人家慈眉善目,她又救过府上的二少爷,应该不至于将她出卖。
她坦白:“老夫人,我这痣是途中免得被认出来才自己点的。”
“那你这肤色……”
景辛微怔,瞧了眼雨珠,在雨珠的惊慌之下猜出恐怕妆也是蹭花了,若要在这里长住些时日,她恐怕不能保持每时每刻仿妆不露馅。
“其实我这脸也是画的,为了不被认出,我每日都担惊受怕,每晚都不敢睡觉……”她又红了眼眶。
顾老夫人坚定道:“以后不用再画了,你就是你,住在老身这里,没有人敢对你不敬。”她吩咐刘妪给景辛与雨珠准备房间,又叫两名妇人打水给景辛洗脸。
雨珠犹犹豫豫征求景辛的意见,见景辛接过巾帨擦脸,才跟着景辛洗去脸上的脂粉。
雨珠先洗完,回过头乖巧地朝顾老夫人行礼道谢。
顾老夫人眼前一亮,笑眯眯道:“瞧瞧多水灵的姑娘,这般乖巧伶俐,比方才好看多了,以后在咱顾府不用再……”顾老夫人一时怔住,见到景辛回过头,她几乎不敢认,一时哑然,不知如何开口。
屋中刘妪与两个仆妇也是见过世面的,却从不曾见到像眼前这般惊艳的女子,愣得也痴了。
顾老夫人终于回神:“阮姑娘,这便是你本来的模样?”
景辛羞赧地点了下头。
“你那继母果真恶毒,这番倾国倾城的模样,即便是嫁个伯侯都多余。”
“老夫人,您别说嫁可以吗,我害怕。”
顾老夫人连连安慰她别怕,又多喜欢了这样美貌娇弱的女子一分。
是夜,景辛与雨珠住在了顾府,她在客栈的那两个箱子也被顾府管家取了回来。
雨珠来替景辛熄灯,如今有了落脚的地方安心了不少。
“姐姐,这顾老夫人这般慈悲心肠,顾府到底是什么来头呀?”
景辛倒是忘记打听这顾府的来头:“明日再问吧,老夫人是个好人。”
她这一觉睡得比客栈踏实。
……
岑豫城门在夜色下大敞,天子銮驾启程回了汴都。
戚慎原本并不想走,但暗卫来信,说戚容嘉一直在哭,乳娘抱不住,太医道孩子已经哭肿了嗓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只能趁着夜色赶路。
窗外夜空宁静,他躺在马车中的软塌上,却毫无睡意。
岑豫县离汴都不远,队伍在第二日午时赶回了王宫。
戚慎步入紫延宫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孩子。
宫人见他归来,一路跪礼。孟秋战战兢兢跪在摇床前,禀报起戚容嘉这两日的状况。
戚慎紧绷下颔,正要抬袖抱孩子,想到自己一身仆仆风尘,遂唤成福准备沐浴焚香,匆匆洗漱完回来抱起孩子。
小婴儿原本还在哭的,却感受到父王的怀抱而将啼哭声变成了抽噎声,一声声弱小可怜。
戚慎心头怒意更甚。
这么小的孩子,她不会心痛吗!
他到底哪里对不起她?
他这一抱放不下手,一放就哭。戚慎只能抱着小兔崽子一起睡到龙床上,后半夜,孩子又脆生生在哭,他原本路途颠簸并不曾睡好,戚容嘉这一哭他也不再睡了。
宫人将孩子抱去乳娘处,喂完奶回来时孩子也仍在啼哭。
戚慎安抚孩子:“别哭了,父王不是回来陪你了么。”
这哭声未曾停,反倒因为他的声音而哭得更厉害了些。他十分无奈,顺着孩子心口:“别哭,你让父王回来父王便回来了,这般隆恩……”
他忽然顿住,好像在景辛写信寄给他,说“您何时归来”时他不曾收到信就马上回宫,只是捡一路见闻写上几句寄回给她。又在她后面的两次催促下也不曾立刻回来,为什么孩子一哭他便可以放下所有回宫,而对她却不行?
他曾以为自己给她的已经算是浩荡天恩了,却在此时才意识到他给的根本都只是王权强加予她,必须让她承受的。他何曾问过她要不要。
他是赶回来陪她了,但却赶在她刚刚分娩之时,他以为全宫上下都可以照顾她,可她要的只是他回来。
上次她说还想要尊重?他记不清了,好像当时听到这话嗤笑不已,一个妃子想跟天子要尊重,大梁自古都不曾有这习俗,她是疯了么。
现在他竟有些后悔,若他当初给予她尊重,她是不是就不会丢下孩子跑了……
小婴儿终于被他哄睡着,戚慎小心放下,此刻发觉他对待儿子的确比对景辛好太多,心底竟升出一丝愧意。
叫来孟秋守在龙床前,戚慎系上披风走去了棠翠宫。
冬夜晚风寒入骨髓,他推门进去,主殿漆黑一片,他紧紧攥着拳头,忽然好想见到景辛出现在他眼前。
他不要对着满室的黑暗。他从黑暗中走来,是她如今给了他光明,可却把这光明残忍带走。
如果找到她,他一定把她拴在龙床上,让她知道错了,让她为抛夫弃子付出代价,听她哭着求饶。
哦不,她想要的是尊重,他不可以再这般残暴。
大脑忽然头疼欲裂,戚慎扶额僵硬坐进椅子上。
小太监跟来点燃宫灯,又悄声退下。
戚慎望着满室熟悉的场景,寝宫门口珠帘被晚风吹得摇晃,他渴望透过珠帘瞧见景辛的脸,他想看见她对他笑。
他独自睡在棠翠宫的寝殿,第二日抱着离开他就哭的戚容嘉上朝。
如此两日,他才记起今日是他的生辰。
二十有三,可这二十三个生辰从来不曾有人为他好好庆祝,他不懂被人庆生是何滋味。
她的宫女道她给那叫雨珠的小宫女做过生日蛋糕,上头还画了笑脸。他记得啊,他第一次吃她做的甜点时便吃到了那生日蛋糕,真乃美味,他留恋至今,也深爱那种绵软奶甜的口感。他也想要一个生日蛋糕,上头画上笑脸,让别人告诉他他也是值得被温柔对待,值得拥有一个那样可爱笑脸的人。
今日连天气都不曾善待他,大雨瓢泼,下个不停。
戚慎坐在龙椅上,不再想这些,翻阅奏疏。
项焉每隔几个时辰会入殿将各地城门出入口排查的结果告知他,戚慎瞧着手上这些汇报,黑眸阴沉扔到地上。
“寡人已经给过画像了,各地官员还找不到一丝消息!要这乌纱何用!”
项焉敛眉听训。
戚慎望着腰间佩绶上这可爱的大眼睛,强迫自己压下怒火。
“既然城门口没有消息,那便将汴都与各地翻个底朝天,寡人不信她有上天的本事。”
项焉领命退下。
戚慎又叫住他,微顿片刻:“不许伤害景妃,若发现她踪迹,别吓着她。”
他又沉思片刻,吩咐成福:“宣太宰来见寡人。”
顾平鱼在半个时辰后被叫来,行礼请示戚慎。
戚慎道:“大梁奸.淫罪改为凌迟处死,灭全家。”
顾平鱼很是诧异:“王上,为何忽改律法?”且变成此般酷刑。
“寡人想改便改。”
顾平鱼只得躬身应下,施礼离开。
这奸.淫罪一向只是服狱,卷宗记录的无数桩案子里,许多被□□的女子选择了自尽,但那恶人不过只是坐几年牢便出来了。准夫穆如仁曾提议严修律法,但当时卢雍还是太宰,知道戚慎不会在意这些事,便将穆如仁的奏疏压下了。
眼下变成了凌迟,还搭上全家,谁还敢再犯这罪。如此也好,大梁女子便多了层保护,暴君竟懂得为百姓考虑了。顾平鱼忽然怔愣一瞬,这是不是为了宫外的景妃?因为她一人,天子改道,惠利于民?
顾平鱼极为震惊,若真如此,那景妃必须找到。
她可以把一个暴君变成一个明君啊!
*
晚膳时分,紫延宫的饭桌上不仅摆满玉盘珍羞,中间还放着一个生日蛋糕。
戚慎刚哄完戚容嘉睡着,又接到各地传回的排查结果,一无所获,他发了场火。
他负手进殿,见到那生日蛋糕有一瞬间悸动,以为是景辛回来了。
穆邵元为他拉开椅子:“王上请入座。臣特意为您准备了这生日蛋糕,九分甜,您尝尝。”
戚慎眯起眼眸,神色一如往常波澜不惊,那瞬间悸动好似不曾出现。
可穆邵元方才清楚地捕捉到这神色。
身为随侍官,他无时无刻不担心自己的小命,今日天子寿诞,他不可能什么也不准备。成福安排了这满桌佳肴,他便想了法子,问到棠翠宫的宫女,也在长欢与各个宫女的帮助下做出了这生日蛋糕。
起先宫女掌握不好份量,四次都做失败了,最终她们才总算做好这蛋糕。
穆邵元赶紧坐冰端过来,不愿得赏,只祈求天子不会在生辰这日恼羞杀人。
这生日蛋糕上头画了两个寿桃,是他专门请来图画院的画师所绘,长欢道那颜色也是可以吃的。
穆邵元见戚慎不曾翻脸,松口气,拿出蜡烛准备点上。
“听闻棠翠宫的宫人说,吃这蛋糕前要先许愿,然后吹灭蜡烛,心愿必得实现。”
“普天之下,寡人要什么没有,还需许愿。”戚慎冷笑一声,不屑道,“你做的?”
穆邵元惶恐垂下头:“是,是臣提议,由棠翠宫的宫女为您做的。”
“寡人不吃。”
戚慎用起晚膳,不再看那蛋糕一眼。
殿中忽然响起一声喵叫,他瞥见云卷那只白绒绒的猫正招摇地站在殿中。
穆邵元忙请罪:“该是臣拿蛋糕时让它跟来了,臣这就将它撵出去……”
“滚——”
穆邵元连忙呵斥云卷滚。
戚慎:“寡人叫你滚。”
戚慎继续用膳,满桌都是他平日爱吃的,可却再无胃口。若不是还要熬夜照顾戚容嘉,他根本懒得多吃一口。
他吃完停下筷子,成福招呼宫人来撤,宫女端起了那蛋糕准备丢掉。
戚慎:“放到养心阁。”
成福微怔了下,眼疾手快端过来,高高兴兴送进了养心阁去。
天子是要吃的!
暴雨倾盆的夜晚,风也狂厉了些,成福关好窗,待戚慎进来,放上蜡烛与火折躬身退下。
戚慎望着这蛋糕,寿桃画得逼真,却没有景辛做的笑脸。他点燃蜡烛,薄唇扯出一抹讥笑,笑他自己。
他盯着这跳跃烛光许愿:她回来。
正要吹熄蜡烛,门外忽有项焉的急报。
“王上,在许州发现了一浑身香气的女子,那女子一动便浑身幽香,酉时已被带回汴都,此刻该要入宫了。”
戚慎霍然起身,疾步踏出殿。
禁卫也是一刻不敢耽误赶回来的,刚好到了紫延宫外的甬道上。
戚慎一刻都不想等,径直步入雨帘中。
成福赶忙撑起伞小跑在他身后,自己淋了一身雨,伞高举在戚慎头顶,险些跟不上戚慎的步伐。
戚慎却倏然止住了脚步。
疾落的雨帘中,那女子被禁卫撑着伞掩护回来,五官秀美,却完全不是景辛。
他恼羞成怒:“画像看不见么,许州的郡守是眼睛瞎了?即日起革除许州郡守之职,贬为城门属吏!”
掉转头,他穿入雨帘回宫,快得让成福跟不上,他龙袍皆已被雨水浇透。
径直回到养心阁,他跌坐在龙椅上,雨水自黑靴底蔓延,沾湿地毯。
一室寂静,他是失魂落魄的,从未这样颓废过。
云卷的叫声带回了戚慎的思绪,他还可以吹蜡烛,他刚刚许好了心愿。
待视线重新落在御案前的蛋糕上,戚慎眯起眸子,狠狠攥紧拳头。
蜡烛倒在奶油里,早灭了。蛋糕被踩得稀软,猫爪子印在奶油上,整个生日蛋糕早糊成一团。
而云卷正从地板跳到窗台上,一路留下一排得逞的奶油脚印,浑身也都是奶油。
他眉目暴戾突起,拔剑就想杀了这恶猫。
云卷好奇扭着脑袋,踩着奶油脚印过来,昂起头嗅嗅剑刃,喵呜叫了一声。
戚慎满目猩红,终于僵硬扔下剑。
他回头望着那被糟蹋了的蛋糕,一动不动,挺拔脊背那样落寞,走出了宫殿。
……
整个紫延宫都沉浸在一股可怕的气氛里,宫人大气不敢出,因为往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同伴因为小事丧命。
天子终于从养心阁出来,双眸深沉暴戾,交代他们准备斗兽。
成福安排好一切,武士已与几只饿狼关在铁笼中,广场露天,武士浑身淋湿,正不动静观,等饿狼使招。成福惴惴不安,猜测今夜那武士恐将毙命。
可天子却并非是坐在殿中观看,而是取下腰间那个绣着景妃头像的佩绶放在椅子上,脱了外袍扔到地上。
“王上?”
挺拔高大的男人步入暴雨中,打开铁笼自己站进去,赶了武士出来。
成福惊恐万分,冲到铁笼前:“王上,您不可冒险,您快出来!”
笼中的人并不理他。
饿狼直扑戚慎而来,戚慎毫不退避,展开搏斗。
须臾,四头饿狼开始展开角度夹击,戚慎始终没有理会过铁笼外的声音,猩红了眼,挥剑砍下眼前想撕咬他的恶狼。
成福跪在地上不住喊:“王上,求您出来吧!”
若笼中天子有任何闪失,他们凌迟不够死的。
成福终于等到笼中恶狼被天子解决掉,但听天子下令再放野豹,他劝到嗓音嘶哑,急哭了眼,派人去请太宰。
成福忽然发现,天子身边没有了景妃,没有了秦无恒,没有手足姊妹,连外祖一族也被天子亲手扼杀。这样一个天子可怕又可悲,还有几分可怜。
项焉与虎贲皆已拉弓守在铁笼外各个角度,只要笼中天子稍有失手,他们的箭会第一时间保护天子。可天子搏斗不休已一个时辰,浑身浴血,剑法已见松弛。
被刺伤的野豹忽然自天子背后凌空扑窜,天子尚未回身,后背放空。他们几人眸色一变,瞬间拉紧弓弦。却在放箭刹那,天子头也未回,却已反手将剑刺入了野豹体内,那猛兽轰然倒在一地血水中。
成福喊破了嗓音:“快打开铁笼,快点!”
他扑跪进去,见眼前天子持剑跌坐在地,男子挺拔脊背喷溅得全是鲜血,喃喃声混着雨声被成福听见。
“你要寡人不杀人,寡人做到了。”
成福说不上心头滋味,第一回为这残暴天子流出眼泪。
护送天子回到紫延宫,成福连忙端上姜茶,天子沐浴罢,系着腰带走进养心阁,不曾接那姜茶。
他见天子睨了眼御案,这才瞧见满桌奶油。
成福忙道:“奴才该死,方才大家急坏了,忘记收拾御案,奴才这就收拾!”他却愣了下,瞧见天子沾了奶油送入口中,舔了下手指阅完一份加急奏疏,便淡然去了偏殿哄孩子。
这是张没有波澜的脸,仿佛全无方才雨中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