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像是景辛穿来后戚慎第一次在她宫里用晚膳。
她上辈子的口味都偏辣,但自从来到大梁所食的都很清淡,又因为戚慎爱吃甜食,王宫中的菜便都偏向甜口。
戚慎吃相极其优雅,不会发出声音,骨子里带着天生的高贵,也对每一道菜肴都夹得很虔诚,他在吃东西时很难让人把他看成一个暴君。
但他见景辛似乎食欲不振,这才停下,握勺子的手指骨节分明,清脆敲击了下碗沿。
“膳夫做得不好吃?”
景辛摇头,说是自己没有胃口。她吃得太少,戚慎虽然对她今天冷落他而生气,但想到子嗣他可以暂且让着她,为她盛了一碗汤。
他还从来没有亲手盛过汤羹,连他自己的吃食都是宫女伺候。
长欢在旁暗暗为主子欣喜。
但景辛接过闻到味道却很想吐。
今晚的饭都白吃了,她全都吐了出来。
戚慎也知道怀孕会受累,但并不知道能受累到连饭都吃不下一口。她脸色苍白,不敢让他瞧见失仪,用袖子隔开了他的视线。
“王上,不如您回紫延宫吧。臣妾这番模样影响您进膳了。”
“寡人不回,寡人今夜就要宿在这。”
宽袖后的人愁眉苦脸,景辛内心默默骂人。
晚膳后安胎药也该喝了,景辛皱着眉头把苦涩的药喝下,想吐也忍下了。
她知道戚慎有多爱小孩子,从原书里就能看出他想把他缺失的那份父爱加倍倾注在孩子身上。她如果这胎没为他留住,她发再多嗲估计也难保住自己的小命。
药很苦,景辛疯狂吃了好几颗杨梅,但酸意入腹,她胃中更饿。
她于是顺势在戚慎身前演了一番楚楚可怜,红着眼眶看他:“王上,臣妾想吃如意丸子。”
戚慎沉声吩咐候在寝殿的挽绿与留青:“叫膳夫做上来。”
“王宫里没有,是臣妾今日在诗会上吃到的。”
戚慎让成福将人弄进王宫。
景辛忙说:“不用请进王宫,膳夫也有自己的意愿,臣妾只是这会儿想吃一口。”她摸着肚子弯起唇角,“小王子听到了吗,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愿,我们要先过问他们愿不愿意,不要随便强迫他人哦。”
她不动声色留意戚慎,他神色没有波澜。她这几日在想为什么戚慎如今愿意陪她用膳,答应哄她开心,而原主就得不到这些,也许都是因为她的转变?
他是一个智商在线的暴君,自身残暴,但却不至于昏庸到分不清是非善恶的程度,是否越是讨好他做那些恶毒的事,越是得不到他的心?
她借着这个如意丸子说起诗会上的趣事,拐弯抹角说自己喜欢这种雅致的聚会,又问:“朝廷会办这种诗会么,或者王宫有没有这样的诗会呢?”
戚慎正要说没有,景辛眨着眼:“臣妾好想看见天下文人雅士集聚一堂的盛况呀。”
戚慎挑了下眉:“可以,集聚一堂砍头。”
景辛脸一僵,登时就来了气。
我演了这么久的小可怜你就这么不解风情吗!!
挽绿正把戚慎的饭后甜点端上来,他捻起一块递给她。
“臣妾不要。”
她从椅上起身准备去外面散步。
太气人了!
戚慎自己放入口中,跟上她脚步。
毕竟比她高大,他长腿很快跟上了她,牵住她手,把吃剩的半块糕点递到她唇边。
“臣妾不吃。”
他硬要喂,她扭头嫌弃地躲。
他手微用力将她扯进了胸膛,眉峰轻轻挑起:“再躲试试,寡人把全天下的文人诏入汴都,一个都不留。”
景辛气得发抖,这个男人说起狠话神色如常,平静得好像天生嗜血,她唇张开,吃下他剩的那半块,边吃边觉得委屈。
什么时候她才能这么玩玩戚慎?让他尝试被当玩具的滋味?
“那句还未说完,让他们齐聚汴都,吟诗作画给你看。”
景辛微愣。
戚慎唇角噙笑,眸底也是戏谑之色。
“满意了么?”
她撒手自己往庭中小径走去。
“天子这般戏弄臣妾,让臣妾一个孕妇枉为文人性命忧急,可怜这腹中的小王子尚未出生便每日担心受怕。”
戚慎:“……”
他不过就是喜欢逗她而已,他做错什么了?
那如意丸子终于取回来了。
天外弯月悬于星空,庭中枝影投在雕窗上摇曳。景辛坐在窗前吃这如意丸子,戚慎坐她身旁,见她吃得香自然也是要尝的。
他叉起一个丸子,她低头嚼着,睫毛一眨一眨,吃得小心而满足。他不动声色坐过去了些,一边将丸子送入自己口中,一边揽过她柔软腰肢。
边嚼边唔了声,说该赏。
景辛的心意不在丸子,她借丸子完成了复兴文化的第一步,腰间的大掌滚烫,她很自然地站起身说吃饱了。
她只吃了三个,发现戚慎比她还多吃了一个。
她倒有些想不通,皇帝都是不减肥的吗?
“王上,为什么您吃这么多点心都不胖的?”
宫女递上擦手的巾帨,戚慎慢斯条理擦净手,说:“想知道?”
景辛点点头。
他缓缓起身,忽然将她打横抱起。
“王上——”
“等你这胎安稳下来,寡人可以躬体力行告诉你。”
啊啊啊,她崩溃了啊。
这胎安稳下来?就是太医说的怀胎三个月后?
草。
他把她抱到床榻,但没有再挑弄她。
景辛翻出北都四子的话本看,没好意思当着戚慎的面看那本父子文,看了宋翰写的正经言情。
戚慎去了庭中练剑,她能听见长剑破风的声音,也能瞧见窗户上那颀长的影子。
月夜晚风清凉,戚慎练完剑衣衫都被汗水湿透。他凌空抛出剑,虎贲统领项焉隔空接稳,收入剑鞘。暗卫也在此刻跪落在庭中。
“王上,少宰自回府后一切如常。宁梧宫也并无异状。”暗卫呈上一方手帕。
汗水顺着戚慎额头滚落,滑下眉骨与挺拔的鼻梁,他眸色幽暗。项焉接过那手帕,展开才知不是手帕,是剪下来的一方床单,上头落了血印。
戚慎厌恶地移开眼,但唇角的笑却越浓烈,带着嗜血的兴奋,天际阴暗宛若狂风骤雨压近。
他回到浴室沐浴。
他沐浴不爱有宫女伺候,穿衣的宫人都是太监。小太监欲为他系上腰带,戚慎没配合,径直走去了寝殿,腰带未系,玄色寝衣下腹肌曲线分明,在迈步里嗜欲张弛。
景辛已经睡着了,微微侧着脸,五官精致明艳,手上却握着那卷书。
戚慎拿起话本,瞥了眼,一句“书生轻抚绾绾红唇,落帐解衣,温柔似水”落入他眼中。他嗤笑了下,落账解衣,温柔似水?她喜欢这种温柔的?
他可不是,他最喜欢把她禁锢起来,像那天那般,又哭又喊。
*
宁梧宫的夜很是宁静,沈清月却不知道这宁静背后暗起的汹涌。
白日戚慎自猎场走后,她骑马转圈等着,等到了秦无恒。
辽阔的跑马场周围都有侍守的卫兵与宫人,秦无恒朝她行礼,恭敬问起他来找天子,天子因何不在。
事实上他的人早就去少宰府告诉他戚慎去视察工事,又去往诗会,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回得来。
彼此眼神交织,心领神会,沈清月回到专供休憩的宫殿中喝茶,渐渐地四周安宁一片,她知道宫人都被秦无恒屏退了。
青衣男子迈步行进宫殿,她霍然起身扑进他怀里。
她几乎想哭:“我成功了。”她急着解释,“但是狗天子没有碰过我,阿恒,你要相信我。”
秦无恒冲她笑起:“我相信。”
他就这样一直望着她,抚摸她眉眼,视线不曾移开。他很少这样一直微笑,朝堂与仇恨把他变成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她喜欢看他这样的笑。
她终于被他看得不自在,脸颊发烫:“为什么一直这样看着我。”
“我是不是可以再亲近一点……”他无比温柔地捧起她脸颊,缓缓吻上了她的唇。
她整颗心都在颤抖,明白他的意思,也甘愿付出一切,衣衫褪尽时,他望见她胸口的抓痕微愣了下。
她忙解释:“是我自己抓的,为了逼真,不是别人……”
“我知。”
男子滚烫的呼吸喷打在她耳畔,她却在意乱情迷之际有些犹豫,心底好像有个空荡的坑等待填满。
“阿恒,你会对我好吗?”
“会。”
“你会一直相信我吗?”
秦无恒深深望进她眼底:“我会。我要造一座花园,种满你爱的相思树,在树下挂一个秋千,像小时候在太宰府,我在后面推你,你只负责笑。”他咬住她耳垂,“清月,我秦无恒此生必不负你。”
她的不安终于得到安抚,眼眶一热,搂住了他腰,奉上自己,不顾一切。
他们是彼此的唯一,也是彼此的第一次。他毫无章法,却处处顾着她,动作无比温柔,只在最后情难自控时把全部力量倾注而下……
床单上像开出了一朵嫣红的花,秦无恒吻掉她眼角的泪痕:“我会处理。”
他忽然沉了眸子,紧紧揉捏着她后颈。
她问:“你怎么了?”
“我不想再送你回宫去。”
她微愣了下,笑起:“没事的,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她从那堆衣衫里找到锦囊,小心取出那片干枯的相思树叶,“我在玉屏留下的,可惜已经枯萎了。”
秦无恒将叶子放入锦囊,拥住她说:“我会好好珍藏,一切……都不会让你等太久。”
留给他们的时间太短,每一秒都是奢侈。
今夜月色很美,沈清月没有睡意,推窗靠坐。
手中是一面小镜子,她照了照自己脖颈上他留下的那块红痕,又照了照宁梧宫外的弯月。忍不住弯起唇角,一直坐到后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