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秦无恒果然把景辛的多管闲事在戚慎那里打了小报告。
这些都是她买通苍吉身边一个小太监得知的,原本她是想买通苍吉,但那个精明的太监知道宁愿得罪她也不能得罪戚慎而拒绝收买。
景辛只能立刻开始她的计划,幸好她如今有了几位大臣做后盾,宫外需要打点的事都由温伯元稳重地帮她办妥,现在只差把戚慎这个魔鬼请到城隍庙了。
翌日下朝过后,景辛去紫延宫求见戚慎。
这次没有被拒绝,戚慎破天荒召见了她。
景辛也明白,宫外已经开始拆起城隍庙,最先得到旨令的汴都早就拆毁了好几座。事已成定局,戚慎并不担心她来搞破坏。
“臣妾拜见天子。”
御案上摆满了一摞摞奏疏,但戚慎的心思显然不在奏疏上,他头靠着颈枕,一只手臂拥着怀里一个抱枕,一只手肘支起下颔,听到她行礼掀起眼皮睨来一眼,也只是这寡淡的一眼。
狗皇帝真是好逍遥呢,还知道靠着抱枕舒服。
抱枕?景辛察觉不对。
戚慎换了个姿势,背后靠着一个暗蓝色龙纹抱枕,怀里拥着的这个被他夹在手臂下。软软弹弹的,的确是抱枕。
为什么大梁这个落后的古代会有抱枕颈枕?而且大家睡的都是木枕瓷枕,就连她自己睡的也是黄木枕,并不舒服,垫了许多软布。
戚慎怎么喜欢抱枕这些东西?这里之前穿过前辈?!!
景辛无法理解,如果真有前辈穿来,那大梁也不至于这么落后,一点21世纪的发明都没有啊。
“不说话就退下。”
她忙说:“王上,您怀中这个抱枕看着好舒服的样子。”
戚慎只睁开一只眼懒慢睨着她:“说完了?寡人之物,不赐你,退下吧。”
景辛绽起笑,盈盈上前行至龙椅前:“王上,臣妾好久没出宫去了,宫外在拆城隍庙,不如臣妾陪王上去看看吧。”
“哦?景妃不是要做个良妃,就这般放弃了?”
“既然无法改变,臣妾也尽力了。这奏疏多无趣,王上不想出宫看看有没有人不遵圣令么?”
戚慎双眸里闪过一丝讥讽之色,倒也起身步下玉阶,手掌把玩起腰际佩戴的软圆团子。
他这是打算出宫的意思,景辛忙跟上。
他并没有微服出巡,而是乘着天子銮驾,左右几十宫人侍奉,前后一百禁军开路,问了司工进度,浩浩荡荡驶去正在拆的一处城隍庙。
景辛伴驾在侧,透过帘子望见汴都城的长街跪满了百姓,蜿蜒得没有尽头。
这里的街道跟电视剧里差不多,但生活气息更浓,店招的旗帜在风中翻飞,空气里有酒肆食物的香气传来。匍匐跪地的百姓谁都不敢抬头,太多人虽然跪着但控制不住双肩的颤抖,那是害怕,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景辛感觉想要洗白戚慎这个魔鬼太难了。
她忽然听到一声“狗天子”,又听到一声“狗皇帝”。
人群里有两个中年男子站起来,持着菜刀欲要冲上天子銮驾,但禁军的剑快如闪电,几乎两秒内二人人头落地,血喷涌到四周百姓身上,尖叫声此起彼伏,却被禁军严令噤声。
景辛喉间那句“不可”被惊恐噎回,这样亲眼所见的血腥场面令她条件反射后退躲避,跌进了戚慎胸膛。
她全身瘫软无力,大口喘息。
戚慎搂住她:“怎么,吓到了?”他俊朗面庞覆上笑意,“是爱妃让寡人出宫的,这二人不正是因你而死么。”
她面色惨白。
她的惊吓不似作假,可戚慎明明知道她脾性。哦,是她欲擒故纵的伎俩。
她演得逼真,花容失色,瞳孔里丝毫不见往日嗜血的兴奋,一双美目里似有小鹿乱撞,想抓他衣袖却闪过瞬间害怕。
他越看越激起浓烈情.趣,捏起她下颔吻上这两瓣红唇,吸走她唇中空气。
景辛呜咽着,她越挣扎他越兴奋,她被他吸到真空,在即将窒息时他终于放过了她。她大口喘息,美目里恼意流转,想也没想手肘狠一发力戳向他腹部。
戚慎没料她会反击,但敏锐的警觉让他提起了真气。
他手臂将她钳制在怀里,捏起她下颔:“爱妃也有调皮的一面,是寡人弄疼你了,还是想起什么旧事?”
景辛听懂他说的旧事指的其实是旧人吧。
他没忘记周普的事?
她刚刚不该反抗的,原主不是这个性格,原主会扑上他比他还要狂妄放.荡。
但是这是她的初吻啊!
啊啊啊,渣男,不亲还吸,这特么是吻吗?!
吸你妹呢吸,你当吸猫呢。
“臣妾不喜欢这样。”
“那你喜欢怎样,嗯?”
景辛只能豁出去了。
昂起脸,她勾住他脖子,在他耳畔呵气如兰。
“臣妾要亲亲那种。”
戚慎皱起眉。
一双纤长白皙的手自他喉结滑落在他腰间佩戴的平安扣上。她揉.捏着他喜欢的这些轻软物什,“臣妾想要这样软乎乎的亲亲。”
戚慎沉着脸。
景辛昂首凝望这张超高颜值的脸,是真的帅,但也是真的嗜血可怕。
她手指抚过他眉目与高挺的鼻梁:“我喜欢你的眉眼,还有嘴唇。”
他把她推开了。
景辛松了口气,但也彻底明白,原主昔日的宠全都是他发泄生理而已,他心里没有原主一点地位。
苍吉在外道:“天子,已经到了城隍庙,奴才扶您下车。”
戚慎没下车观看,命宫人挑起帘子就坐在御驾内远远观看。
高墙被拆,塌陷那一刻卷起漫天飞尘,也有一道婴儿的啼哭声洪亮传来。
戚慎瞳孔骤然收紧。
官兵的强拆声里混杂着老弱妇孺的求助,嘶喊哭泣,听到天子和宠妃来巡视,几人拼命想冲过来,却被官兵的长矛与刀剑所拦。
随行的官员里有管宗,他暗暗打量御驾上的天子,这是景辛的交待,她说这样就能避免全国的城隍庙不被拆,但他很忐忑。
戚慎只是举目眺望这一幕,无动于衷。
管宗失望极了,泄气时忽然听到戚慎的沉喝:“这是怎么回事?”
他急忙上前:“回天子,是那不懂规矩的百姓在闹。”
戚慎眸光冷厉笼罩他,示意他别说废话捡重点。
“城隍庙收留了不少被遗弃的孤儿,昨日拆庙时许多孤儿都流离失所,今日拆庙时有砖头砸伤了襁褓小儿,才有这些妇孺抗议。其实,各地方的城隍庙中常都收容这些弃婴,可如今……”
戚慎双目沉得可怖。
景辛一直留意他的变化,他紧握着腰间的佩饰,小圆球被他捏小到看不见。
他在愤怒,喉结因为怒火冲击滚动着,深邃的双眸中也迸出杀气。
景辛抓住时机:“王上,不要拆了好不好?孩子是无辜的。”她握住他青筋暴起的手掌。
良久,他开口:“不拆了。”这嗓音嘶哑。
景辛双眸一亮,朝管宗与官兵喊道:“天子下令不要再拆,收回拆庙令!叫大夫,给受伤的小婴儿治伤。”
銮驾返回了王宫。
景辛抑制不住翘起唇角,她成功了。
但途中那两个冲出来的中年男子死得很冤,她失策,没有将意外算进去。第一次间接害死两条命,她有负罪感。
她一抬头才见这是紫延宫,刚刚走神,竟跟戚慎回到了这里。
不过戚慎也是失神的。
景辛第一次见这样的他。
英俊的男人紧抿着薄唇,如锋削刻的面庞都笼上肃杀的寒意。他走到龙椅前坐下,满殿宫人似乎早就察觉到可怖的气氛,全都匍跪在地。
戚慎一动不动望着某处,像看空气,不停来回握着腰间的圆软小挂饰。
这个角度,景辛望见这个男人竟然流露出孩子般可怜无助的模样,可他忽然顿住,像是想到什么,猛然间抬头看向她。
景辛有瞬间被吓到,但好像总有一种自己看过小说是局外人的感觉,这种感觉给她自信,她迎上这双充满杀气的眼睛。
“是你安排的。”
没有疑问,他森冷的语气是肯定:“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他并不是个蠢帝王,相反地,他很聪明,感性过后理智便瞬间回归了大脑。
满桌奏疏与雕像被他掀翻在地。
宫人惶恐得几乎把脸贴在地板上。
戚慎疾步朝景辛走来。
他居高临下,捏紧她下颔逼迫她昂头仰视。
“不要揣度寡人的心思,听清楚,不要揣度寡人的心思!”
他充满狠戾:“不然,寡人杀了你。”
景辛被他狠狠一扔,幸好自己扶住了宫柱。
“滚下去,今后未得寡人的召见,不得再入紫延宫半步。”
好像不够解气,他又说:“寡人与你——不会再见。”
这是把她打入冷宫了?
他已经背过身,景辛望着这孤高的背影道:“王上,臣妾希望您开心。”
她没有猜错。
戚慎可以对天下所有人都残暴无情,唯独不会伤害婴儿。
小说里他那么爱沈清月的儿子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从小自己就是弃婴。书里没有写太多戚慎这个男配的身世细节,但景辛凭借原主了解的记忆自己进行了心理分析。
戚慎是嫡子,所有王子里最正统的血脉,但他却成为了弃婴。
昭康太后便是戚慎的母后,这位王后美貌非常,初入宫便得天子宠爱,大婚那几个月几乎享尽了所有盛宠,这让后宫七十二妃嫔眼红嫉恨。在王后怀孕后几个妃子便联合用尽各种办法想让王后滑胎,王后其实没什么智慧,但却十分地幸运。
她不仅平安生下戚慎,还在戚慎降生之际迎来暴雪消融,阴云变作七色祥云,百鸟盘旋在宫殿上方。天子大喜,百官都恭贺这是吉兆。
可当夜百鸟冲进天子寝宫戳伤了天子龙颜,伤不见好,天子的右侧脸一直都留着狰狞的疤。再后来每一到戚慎生辰时王宫中总会发生很多奇怪的事冲撞天子,流言都传是戚慎不吉,他是灾星。
王后因为他而不再受宠,甚至被天子厌恶,王后也连带不喜欢他,在他两岁生辰时将他丢弃在一处废井,那里全是横死的宫人白骨,小戚慎在那里待了整夜。寒冬的夜,宫人第二天寻到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哭哑的嗓音也在多日后才好转。
后来天子一病不起,再好转时脾气乖张暴怒,便开启了十多年的暴.政,百姓民不聊生。
不受宠的王后日复一日厌恶戚慎,常常关起殿门对小戚慎用刑。天子宠爱起了昔日的淑妃,甚至想封淑妃的儿子为太子,也想废掉王后,全凭王后的母族拼死保下他们母子。
那几年王室十分混乱,戚慎养成了残暴的性格,在王后病故之际他甚至都没有前去跪拜。原主的记忆里,是戚慎联合母族的势力逼迫病中的天子篡改了遗诏,后来母族势力强盛到威胁着戚慎,他雷厉风行将整个母族赐死的赐死,流放的流放。
不铭亲恩,不念恩情,嗜血残暴,毫无人性。
这是所有人给戚慎的评价,只差没说他弑父。
景辛在回想着原主这段记忆时很同情戚慎,真的有那么多吉兆凶兆吗,不是的。
也许阴云退散只是当天的天气恰巧好转了,也许百鸟飞入天子的寝宫只是人为作祟,也许小戚慎每年生辰时都会发生的不吉利也是有人捣鬼。
她不信这些,戚慎才是受害者。
今日她借由他这个心理挽救了全国的城隍庙,各地的庙中的确收留了很多被遗弃的婴儿,她也算帮他积德了。
可对戚慎来说他没有想过有人能窥探他内心最敏感的脆弱,所以暴怒到要永远不再见她。
景辛叹了口气,有些累,她索性先回宫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