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天时间,孟衍就亲眼看见容徽杀了两百多个魔修。
其中有几十个在凡人社会里拥有显赫身份,或者拥有一定知名度的魔修,他们由人入魔,身上多多少少都背着命债,而这一次他们相继死亡,在社会上掀起了极大的波涛,凡人并不知道,死的这些人都是魔修,警方更是将其定为性质极其恶劣的连环杀人案。
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如果这是同一个人所为,那他又为什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以内,横跨林市,京都,甚至是其他城市去杀人,且时间间隔极短,那是无论什么交通工具都不可能达到的速度。
如果不仅仅只是一个人所为,那么又为什么,他们查不出一丝一毫的个中规律,更无法判定凶手的杀人动机。
眼见着林市几乎要乱了套,孟衍赶紧联系了几个仙门,让他们派人过来,用术法洗去众多凡人脑海里关于那些伪装成凡人,并声名在外,引人注目的魔修的记忆。
孟衍觉得,容徽大约是疯了。
他如此不管不顾地胡乱杀人,势必是会引起社会秩序紊乱,而魔修的贪嗔痴念比之凡人更为浓烈逼人,他们遭受如此重创,必定会如疯狗一般极限反扑。
容徽如今神格才刚刚恢复,他便亲手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之上,烈焰火海之间。
他实在不像是一个心怀仁慈的神明,他比那些魔修还要更加狠辣。
孟衍甚至怀疑,他是否真是容晟帝君的亲生骨肉。
毕竟帝君从来仁慈宽厚,即便是弑魔,他也不会如容徽这般,断其手脚,极尽折磨。
同样未料到容徽会这么做的,还有颜霜。
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儿虽被兰絮草救了一命,但也没两天活头了,幸而暮云谨慎,用了颜霜交给他的魔域秘术。
“为了那么一个凡人女孩儿,他竟能做到这一步……”
她躺在铺了柔软毛毯的软榻上,涂了鲜红丹蔻的手指撑着自己的发鬓,“我们的人,他杀了多少?”
“三十六个。”
暮云站在阶梯下,在这阴冷潮湿的洞府里,他多年缠身的旧疾折磨得他的面庞已经有些泛白。
而颜霜听了他的回答,垂眼盯着自己的指甲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一声,漂亮妖冶的面容顿时更显风情。
“徽儿果真还是像我……”她满足地弯起眼睛,像是个天真的少女般,神情却又带着诡异的愉悦,“容晟妄称慈悲,怜蝼蚁,惜岁暮,他却不知,他心心念念的亲生骨肉,实则一点儿也不像他……”
不但不像他的儿子,更不像是一个满口仁慈的神明。
可偏偏,他身具神格。
这多有趣啊。
身为神明,却心怀恶魔。
这应当是颜霜最乐意看到的局面。
“暮云,你可要藏好,不要被徽儿找到了……”
颜霜笑着看向站在底下的年轻男人,“他现在,怕是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吧?”
暮云垂首不语,冷峻坚毅的面庞在明灭不定的灯火映衬间,看不出多少情绪。
桑枝的失踪,令桑天好每天都在往返警局和家之间,连远在大洋彼岸的赵簌清也赶了回来。
桑枝失踪的第三天,警方还是没有查到丝毫有关于她的线索,就好像这个人在那个夜晚人间蒸发了似的。
这对于桑天好和赵簌清来说,无异于致命打击。
仅仅只是三天,可他们焦灼等待着警方消息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一种被抛在沸水里的煎熬。
而桑枝对这一切却一无所知,因为从那天夜里开始,她就陷入沉睡,始终未能醒来。
像是陷在一场冗长又模糊的睡梦里,她几乎都要快忘了自己,也开始渐渐地有些分不清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并不知道,在她昏沉睡着的这些天里,容徽到底杀了多少魔修。
更不知道,他如今在仙门与魔修的眼里,该是多么令人恐惧的存在。
在海浪翻覆的泥沙海岸,殷红的鲜血蜿蜒曲折流淌深陷进砂石之下,被白色的浮浪冲淡淹没。
但空气里的血腥味却仍旧浓烈逼人。
一群身穿玄色长衫的男男女女个个手持长剑,他们或年轻或年老,却到底是多少年都未曾见过这样血腥的屠戮。
数十个魔修已成了残肢断臂,在他们赶来的这一刻刚好化作浅淡的青灰,被海水卷进了深海里,不留丝毫痕迹。
再看站在礁石上,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那个人。
乌浓的短发微湿,如画的眉眼间深藏戾色,在这样灰暗稍沉的天色间,他冷白的侧脸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那双眼瞳好似浸润过冰雪般,毫无温度。
他周身涌动着淡金色的仙灵之气,但此刻他手中的那把长剑仍在滴血,沾了血迹的眉眼阴郁冰冷,好似冲破地狱而来的恶鬼一般。
好似还隐隐有黑红的气流交织涌动在他的眉心。
他们一时竟分不清,他到底是仙是魔。
“都退下!”
孟衍赶来之时,正好瞧见明氏仙门的那些弟子与容徽两相对峙的一幕。
他连忙出声,“明少亭,不得放肆!”
留着胡须的中年男人站在人群之前,正举棋不定,却听后方忽然传来孟衍的声音,他一回头,便见孟衍已飞身前来。
于是他连忙俯身一拜,“孟仙君,臣明少亭拜见仙君大人……”
他身后的那些明氏子弟也连忙俯身行礼。
“大人明鉴,此人三日内屠杀数百魔修,造成多个地区秩序紊乱,如今我明氏宗门与夏氏宗门正为解决此事而奔波不停,但此人却仍存心作乱……”
“除魔卫道,不是你等职责?怎么?今次有人帮你们解决了那些为祸人间的东西,你们反倒不乐意了?”孟衍打断了明少亭的话,冷眼一扫,“这人间妖魔到底近年来增长了多少,又有多少身负命债,你们可都查清了?你们递上神界的折子里,可有这些?”
孟衍的诘问,令明少亭顿时冷汗直冒,他的胡须抖了抖,“这……”
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除魔自然是臣等的职责,可此人所杀之人其中,有不少社会关系极其复杂,要抹去他们的痕迹,那实在是有些难……”
明少亭还想解释。
“你们几个宗门闲了这么久,也该给你们找些事情做了吧?”孟衍冷笑了一声,“再者,你们可知他是谁?”
他抬手,剑柄指向站在远处礁石上的那一抹清瘦身影。
明少亭之前见那少年眉心有一丝魔气涌动,还猜测着他是否是夺取了某位仙长的仙骨的魔修,因为他也曾见过夺了仙人仙骨,强行炼化后却心智全失,错将同类当作敌人屠杀的魔修。
更何况他带着人赶来时,容徽周身的仙灵之气已经渐渐有所收敛,而明少亭并分辨不清他究竟是仙是神。
“还不拜见太子殿下?”
孟衍厉声道。
“太子殿下”这四个字一出,明少亭瞳孔微震,他身后的那些人闻言,也都在一瞬面面相觑,惊诧不已。
但孟衍在此,他是昆仑剑仙,更是容晟帝君御前常侍。
他的话,在场之人,不敢不信。
于是一时间,明少亭和他身后的那些人都伏跪下来,齐声道,“下臣拜见太子殿下!”
人间,有多少年再未见过神明。
即便他们是通晓仙术的修仙宗门,他们也终究难逃宿命,至多也仅仅只能比凡人多活百年,衰老的速度减缓一些,却并不能跳脱生死轮回。
而他们对于神明,总是如此崇拜与敬畏。
当明氏宗门的人都离开之后,孟衍踩着湿润的砂石地面,朝那一抹已背对着他,站立在巨大礁石之上的身影走近。
“殿下。”
孟衍出声唤了一声。
“回去吧,桑姑娘她……”
孟衍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或许今夜,便是她的死期。
短短三天,容徽杀了太多的魔修,也用尽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方法,却始终没能找到能够保住桑枝性命的办法。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与他而言,便是烈火烹油,灼透皮肤的煎熬。
可他不知,颜霜身为魔域女君,身具万载修为,而他如今还未能彻底恢复所有的神力,自然更不可能与她种下的秘术相抗。
桑枝醒来时,微咸的海风味道袭来,令她的五感终于恢复了一些知觉。
她一睁开眼睛,就是那一片在深沉夜幕里显得更加深沉阔大的海域,海岸边的巨石上点了一簇又一簇的烛火,就好似天空倒映下来的星子碎光。
她被身后的人抱在怀里,鼻间满是他身上清冽微甘的香味。
“容徽。”
桑枝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
嗓音干涩,声带振动时,嗓子便像是刀割一般的疼。
她大约,也是明白自己的身体,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腰腹的伤口从未愈合,那团烈火仍在灼烧着她的血肉,令她无论是在清醒还是昏睡时,都难逃折磨。
“我在。”他轻轻地应。
“我是不是没救了啊?”她竟然还扯了扯干裂的嘴唇,像是自嘲,却又忍不住湿了眼眶,“我其实……”
“我好想活着呀……”
她的声音哽咽,“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好吃的我还没吃过,还有好多地方我都没有去看过……我想我的爸爸妈妈,我想妙妙,”
她控制不住地掉眼泪,却又抿着唇忍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叹,“我也……好舍不得你啊,容徽。”
从前,桑枝总以为,死亡离她很远很远。
明年的六月她就要高考,然后就会上大学,再找一份喜欢的工作……她原以为自己能够等到那个时候的。
她又勉强弯起唇角,仰头望他,“你看,我是那么想要活着,却没机会了,”
“所以啊容徽,你该珍惜活着的每一刻。”
不要再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让自己无端背负那些原本不该你背负的苦痛折磨,更不要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
后来,在海涛浪潮声声之间,她的声音显得又些飘忽虚弱:
“等我死了,你能消除我爸爸妈妈关于我所有的记忆吗?”
她的眼眶红透,“就让他们当作,从没有过我这个女儿吧。”
“或许这样,他们就不会伤心了。”
明明她对于这个世界,对于自己的父母,对容徽……还有诸多不舍,可是当这一刻,当她如此明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她却没有办法逃避。
说到底,她不过还只是个只有十七岁的普通女孩儿。
要她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是有些过分残忍。
“容徽,你有见到你的父亲吗?”她咳嗽两声,脸色苍白无血,气息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微弱。
“没有。”
容徽伸手轻抚她的额头。
“为什么?”
桑枝连说话也有些艰难。
他却没有回答她,只是轻抵着她的额头,“那些都不重要了,桑枝。”
这一刻,桑枝根本看不清他那双深沉晦暗的眼。
但她却无端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殿下!”孟衍的声音在层层海浪翻覆间,显得不够清晰。
半透明的结界阻隔着,令孟衍根本无法靠近一步。
“殿下您要做什么?!殿下!”孟衍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但他无论如何掐决施法,都还是没有办法撼动那结界半分。
“容徽?”
桑枝抓住他的衣袖,她几乎是强撑着一口气,“你想……做什么?”
容徽伸手替她拂开挡在脸上的浅发,望着她的目光褪去寒凉,一双眼瞳里好似映衬着清溪月华似的温柔波光。
他弯着薄唇,一张漂亮的面庞因为这样一抹温柔笑意而更加动人心弦,好似月下谪仙一般,乌发白衫,眼眉清隽。
那一瞬,
桑枝听见他低声轻喃,“我救不了你了枝枝……”
他的嗓音清泠,却好似藏着数不清的迷茫与无助。
此刻他无法不承认自己的挫败。
眼见着她生命耗尽,他却始终未能找到有效的解决之法,更没有办法替她分担一丝一毫的痛苦……
“那我,”
他轻轻地吻过她薄薄地眼皮,嗓音里带着几分低哄,“就陪着你走,好不好?”
他眼底藏着的偏执疯狂被这夜色淹没,他略带撒娇意味的声音听在桑枝耳畔,令她陡然瞪大双眼。
反应过来后,桑枝猛地摇头。
她想说话,却被他的手掌捂住了嘴唇。
“殿下!殿下您不能那么做!”孟衍几乎嘶声力竭。
“桑枝。”
容徽像是贪恋着她的目光,他用指腹抹去她眼尾的泪痕,嗓音轻缓,“我知道你为了想让我活着,做了很多的事情,可是桑枝,我还是讨厌这个世界。”
他早就已经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所有热切希望。
从十七岁那年开始,一切就都结束得干干净净。
可当她出现,当她是那么努力地想要让他好好活下来,让他发现这个世界上任何值得留恋的一切……她曾说,她想让他快乐。
可她不知道,
他曾留恋过的那第一次场雪,是因为身旁看雪的人,是她。
他难以忘记的那个除夕夜,也是因为,陪着他从旧岁至新年的人,是她。
清晨站在窗前,傻笑着朝他招手,唤他名字的人,是她。
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在意着他的生命,也没有人像她这样,笨拙却又赤诚地带他去认真感受她所看到的这个世界里,最美好的事物。
容徽曾经没有任何在意的东西,也没有在意的人。
也许是孤独太久,他捡了那只在他的窗前冻僵的狸花猫来陪伴自己,却也时刻不停地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获得解脱。
曾经,他只有那只猫。
后来,有一束光照进了他眼前的永夜。
堕落的神明,竟开始有些向往活着。
但那,也不过只是因为她。
“你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他轻轻地呢喃着,下颌抵在她的发顶。
“殿下!您可知道您自毁神格的后果是什么?!您用这样的极端之法来给伤了桑姑娘的那个魔修种下神咒,他是死了,桑姑娘的命也可保,但您便会神魂俱灭,您知道吗?”孟衍大声地喊。
“殿下!您是太子,您不能这么做!帝君还在等着您回去,您不可以!”
也是此刻,桑枝才知道,
原来他口中的生死同赴,不过是他的谎言。
他是想用自己的命,替她博得一线生机。
“骗子……”
桑枝气血上涌,她又吐出一口鲜血来,捶打他胸口的手却是绵软无力,没有丝毫力道。
容徽却俯身抱紧她。
身后的结界似乎有了些将要碎裂的声音,容徽神色一凛,他松开桑枝,回身便往结界处飞身而去,淡金色的气流涌动着,将裂痕修补。
“殿下!”孟衍几乎急红了眼。
他几乎不敢相信,容徽竟会为了一个凡人女孩儿连命都不要。
也是此刻,桑枝在朦胧之间看着容徽的背影,她的眼眶早已红透,泪水晕开,巨石上点缀着的缕缕烛火摇曳着在她的眼睛里成了模糊的光点。
容徽甘愿为她而死。
但她,却不愿他为她而丢了性命。
瞬息之间,桑枝回头看了那一片深沉波涛,她用尽力气站起来,在容徽还未发觉之际,她便踉踉跄跄地往海水里走去。
“殿下!”孟衍最先看清桑枝单薄的身影,他一怔,连忙伸手指向容徽身后。
容徽回头,正见女孩儿一步步地走入海水里。
忽来的浪涛拍打过来,她身形不稳,骤然栽进翻覆的海水里。
容徽瞳孔微缩,他毫不犹豫地飞身过去,落入海水之间,将她从层层波涛之间拽出来,“你做什么?”
他眼眶发红,面露怒色。
可见女孩儿浑身湿透,不住地颤抖着,又在猛烈地咳嗽,他又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怀里,微凉的薄唇亲吻过她的额头,带着几分慌乱,更有些不知所措,“桑枝,你不要再吓我了……”
他近乎哀求的语气,令桑枝的眼眶顿时又盈满泪水。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就这么死了。
但她生的希望,绝不能由他的生命来换。
“你怎么……”
她嘴唇颤抖,“你怎么那么不惜命啊?”
容徽的神情却忽然平静下来,冰冷的海水浸泡着他的衣摆,他额前沾湿的碎发掩去他眼中更多的情绪,他轻柔的吻忽然落在她的耳畔。
那一刻,
桑枝听见他微哑的嗓音传来,“桑枝,你这辈子,会只喜欢我一个人吗?”
少年期盼似的声音,如此动听缱绻。
“嗯。”桑枝轻声应。
她鼓起勇气亲吻他的嘴唇,一颗眼泪顺着她的眼眶落下来,滴在他的衣襟。
“我只喜欢你。”她哽咽着说。
少年像是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颗糖果,甜得他眉眼都温柔得不像话,他心满意足地亲吻她,“那你一定要一直……记得我。”
最好永远,都不要忘了我。
在这个世上,是你发现我,救了我。
我希望你,也最好永远喜欢我。
他的眼眶微湿,在亲吻她的同时,淡金色的流光便在他的手中凝成了一把短匕,下一秒便被他毫不犹豫地刺进自己的胸口。
鲜血在他的胸口晕染开来,就好像是曾经的桑枝在浴缸里发现那个少年手腕上深刻的伤口处流淌出来的血液,殷红刺目。
“容徽!”桑枝几近失控,她的鼻腔,嘴唇,甚至是耳朵里都有血液流淌出来,她躺在他的怀里,再也没有办法多说一个字。
而他拥着她,指腹摩挲着她的眉眼,像是带着无尽缱绻难舍的贪恋。
他抹掉自己唇角的血迹,俯身轻轻对她说,“枝枝,如果你还能活着,那你就答应我,要好好的活下去,如果不能……”
他抱紧她,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他弯起眼睛笑着说:
“那,你也不要怕。”
“我陪着你。”
“或许你并不知道,比起活着,我更想,跟你一起死。”染了血色的唇更令他此刻的容颜多添了几分难言的风情,像是一个伪装许久的疯子终于肯将自己卑劣的一面撕破给她看。
曾经也有阴暗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一闪即逝,他想要将犹如阳光一般,又似白纸一般纯粹的她拉入他的地狱里,消磨掉她身上所有关于阳光的味道,让她彻底沦为跟他一样的人才好。
因为他是如此嫉妒她的纯粹,嫉妒她轻易地拥有了那许多他曾经从来都不曾拥有过的爱与光明。
“可我舍不得……”
但那到底只是某一瞬间不可理喻的想法,他到底还是舍不得那样对待她,更舍不得在她的那双眼睛里从此再也看不到清亮的光影,也绝不忍心让她变得同他一样。
就好像她是那么努力地想要让他活下去一样,他也想让她快乐。
他舍不得伤害她分毫,更甘愿为她收敛自己所有的阴暗面,在她眼前尽量活成她最喜欢的模样。
他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只要能让她永远喜欢他,只要能让她留在他身边,就已经是再好不过。
“枝枝,不要哭。”
他吻过她的眼尾,扬唇对她笑,眼眶泪意闪烁,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
这夜月华如练,
遗落人间的神明,怀抱着他心爱的姑娘,沉入了深深的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