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好粘人

“窝草,那机车好酷啊!”

“那个大叔好帅……”

男生和女生的议论声不断,也有来接自己的儿子女儿的学生家长们好奇地往桑天好那边看。

还有懂行的男家长走过去跟桑天好搭话,谈及摩托车时,一群男人大有滔滔不绝之势。

赵姝媛和陈茗喜走出学校门口的时候,正好撞见桑天好扯着嗓子在喊“桑枝”,那样的声音与姿态,令人实在难以忽视。

“那是……桑枝的谁啊?”

陈茗喜看见那个站在摩托车旁,一身打扮又酷又帅的男人,一时有些呆愣。

桑天好看着仍旧很年轻,看在许多人眼里大约也只有二十多岁到三十的样子,眉眼轮廓深邃,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无论是陈茗喜还是赵姝媛,她们都听得见周围那些男生女生的议论声。

赵姝媛也大抵从某些喜欢摩托车,并对其有所关注的男生口中,知道了那辆摩托车大约是价值不菲的。

可这怎么可能呢?

赵姝媛紧盯着桑天好,一双眼睛里神情闪烁不定,她咬着嘴唇,始终觉得有些不敢置信。

她印象里的姑父应该是一直穿着沾满脏污痕迹的体恤衫,身上满是汗臭味和难闻的机油味道,在修车厂里做着最辛苦的工作的那种人。

可此刻,她仅仅只是看着他那辆摩托车,就已经猜得到那辆车应该并不是一个修车工可以买得起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姝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耳畔是陈茗喜聒噪的声音,她干脆甩开她的手,自己往桑天好那边走了过去。

桑枝这会儿已经站在了路边,顶着周围神色各异的视线,她有点不大自在,“爸爸……你这是做什么?”

桑天好把自己的墨镜直接戴在了她的鼻梁,笑着说,“不都跟你说了吗?咱不装了,摊牌了。”

“……你是说跟舅妈他们摊牌啊?”

桑枝抓着书包带子,“可是妈妈不是让我们不要说吗?”

“你妈那是怕你舅妈知道了以后会动什么歪心思,但是你看,说不说的,有用吗?你舅妈就是知道咱家庭状况一般,也还是盯上了咱家一楼的房子……有什么差别啊你说说?还不如摊牌了事,也别整那些有的没的了,她闹就让她闹,我再懒得理了。”

桑天好也是这阵子被田晓芸给整得烦了。

因为房子的事儿,田晓芸每天都要上三楼来跟他扯以前的那些亲戚情分,又扯现在的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缘分,总之绕那么一大圈儿,就是想只出一半的钱就把他一楼的房子买下来。

“天好啊,咱们是一家人嘛不是?你把房子卖给我,你手头还能多点钱,也多多少少能缓解一下你的压力啊,再说了,咱们一家人上下楼的,多好,多方便,这每年过年啊还能在一起,多好的事儿啊……”

类似这样的话,桑天好最近听了太多遍,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你爸爸我也不傻,就他们家跟咱的这点子情分,还不至于让我把房子半价买给他们,这事儿我也跟你妈说过,你妈也坚决不让我卖。”

桑天好说完,就摸了摸她的脑袋,“乖女儿,咱们先不理这些糟心事,先跟爸爸去吃海底捞行不?”

桑枝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抹熟悉的女声:“姑父。”

赵姝媛这脆生生的一声“姑父”,显得尤为清晰。

桑枝转头就看见赵姝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后几步远的位置。

她的脸色有点不太对,这会儿却没看桑枝,只是盯着桑天好。

她还没说下一句话,桑天好就率先道,“是姝媛啊,”

他笑眯眯地看着她,像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听说我们桑枝在学校里威胁你,要打你?”

赵姝媛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僵硬。

“我们桑枝啊,嘴皮子功夫不如我,但是她学过一点儿柔道,那打起人来也确实挺疼的,但是吧,我们桑枝也还是挺乖的,总得先有什么事儿,她才会说这种话吧?”

桑天好仍然在笑,说的话却让赵姝媛站在那儿时,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许多。

“姝媛,我们还赶着要去吃饭,就先走了啊,你自己回家注意安全。”

他说完,就把挂在车上的头盔扔给桑枝,然后自己也戴好头盔,父女俩当着赵姝媛的面坐上摩托车,就走了。

只剩赵姝媛站在原地,拽着书包带子的手越拽越紧。

桑天好从来都是这样,看着和和气气,脾气特别好,待人也十分真诚,但他也绝非是个老好人,他一直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桑枝就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底线。

甭管是谁,敢欺负到他宝贝女儿身上,他就绝对不会隐忍揭过。

正如赵簌清所说的那样,他现在跟赵簌清已经离了婚,大可以不必要去管她哥哥的事情,但桑天好也是念着赵明希当初也的确帮过他几个忙。

那时候桑天好把在京都的一套房子送给了赵明希,那也就是现在赵明希他们京都的那个唯一没有在公司破产后被收走的房子。

这事儿到现在田晓芸都还不知道。

桑天好原本可以不管他们家的事情,但是他那时觉得,毕竟赵明希是赵簌清的哥哥,他也的确喊过他好些年大哥,帮了也就帮了。

但现在,赵明希的妻子田晓芸却大有得寸进尺之势。

桑天好并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加上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田晓芸和她女儿赵姝媛的那样一副做派,也让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这事儿。

给自己找了不痛快不说,还让他自己的女儿也受了些委屈。

桑天好干脆想撂挑子算了。

在海底捞的时候,桑枝跟她妈妈视频,桑天好一边给桑枝夹菜,一边也跟她说了今天的这件事儿。

“以前也是我想差了,这瞒着也没比不瞒着好多少,我那大嫂本来就是那么一个人,还想用那么点儿钱就把房子买走?她做梦呢?”

赵簌清说着又开始气自己那哥哥不争气,“我哥也是,这么多年了,也没在那个女人面前硬气过一回,那个家就是她田晓芸的一言堂,我都劝了我哥多少年,也为他心软过多少回?可有用吗?他有哪回是认真把我的话听进去的?还不是田晓芸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我哥他愿意,我拦着也没什么用,我也不管了,这事儿你也打住。”

“行行行,好好好。”

桑天好听她说了一大堆,自己吃着毛肚胡乱应声。

火锅吃到一半,他的手机就一直响个不停。

“是舅妈打的吧?”桑枝不用看也知道。

“嗯。”

桑天好把手机弄成了静音,然后放在桌上,“你那小表姐可真是一个传声筒,先不管她们,咱先吃饱了再说。”

说着他就又给桑枝夹了好几筷子牛肉。

这顿饭吃完,桑枝才跟着桑天好回家。

坐在摩托车上,桑枝外面穿着她爸爸的皮衣,原本不甚明晰的风声在摩托车穿行在这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变得急促可闻。

桑枝望着爸爸戴了头盔的后脑勺,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似的。

她那时身量还很小,所以爸爸的后背在她的眼里就显得如山般高大。

她还记得爸爸带她坐朋友的轿车去踏青的那个春日,她被他藏在他宽松的皮衣里,等外面的人在车窗里一望,她爸爸就会拉开自己的“大肚子”的拉链,小小的桑枝从里面露头,叫一声“叔叔好”。

几个身形高大,肌肉明显的叔叔站在车外傻了眼。

桑天好在车里笑得很大声。

那时的小桑枝看见爸爸笑,她也跟着笑。

后来站在车外面的叔叔也都开始憨憨傻笑。

还有人边笑边骂她爸爸:“桑天好你神经啊?你他妈这是给我们表演了一个原地生孩子?”

“别你他妈我他妈的,我乖女儿在呢,嘴里干净点儿!”

桑天好顿时就不乐意了。

于是那天,属于几个成年男人的烧烤踏青日,成了他们共同的带娃日,平日里脏话最多的人都愣是憋着,没敢说一句不文明用语。

想起来童年里那许多美好的回忆,桑枝忍不住笑出声,又抱紧了她爸爸的腰,在周遭凛冽的风里,她靠在他的背上,进行了人生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感叹。

她的爸爸,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田晓芸他们搬来之前,桑天好停放在车库里的车就只剩下几辆,都是很普通低调的款,而田晓芸他们对摩托车又并没有什么研究,所以一直也没注意。

而今天桑天好骑的这辆,算是他目前为止最宝贝的一辆车,他都很少骑,一直寄存在朋友的车场里,每天过去看一看,洗一洗,然后再围着它转几圈儿,感叹几遍。

今天为了摊牌,桑天好特地去朋友那儿把车取出来,一溜烟儿就骑去了桑枝的校门口。

但今天他却打算就骑回去,暂时放在小区的车库里。

田晓芸给桑天好打了好几个电话,桑天好没接,原本桑枝以为田晓芸这会儿正等着他们回去,谁知道她自己工作的单位忽然打电话让她回去把白天处理错误的文件重新弄一遍,所以她就只能骂骂咧咧地拿了包包就匆匆忙忙地走。

“不在好啊,等我打打游戏,再睡个好觉放松一下,明天再跟她好好吵一架,最好吵走完事儿。”桑天好伸了个懒腰,在沙发上瘫着。

桑枝在卧室里写了一会儿作业,就想找借口出门。

容徽还没有回来,也没有回她的信息,她有点着急。

桑天好已经去书房里打游戏了,桑枝跟他说下楼去超市买酸奶,然后就出门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多,窄巷里的灯光摇晃着,昏黄一片,明暗交替间,桑枝才走到巷子口,就已经听见了熟悉的猫叫声。

那是妙妙。

但下一秒,桑枝却又在那一片晦暗的光影里,看见了一抹模糊的影子。

妙妙的声音变得很警惕,不断发出威胁的声音。

而那人的身影纤瘦高挑,像是一个女孩儿的身影。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东西,你说你的爪子为什么要长指甲?拔了才好……”

“你别叫……”

女孩儿带着戾气的声音骤然变得尖利起来:“啊!”

桑枝跑过去的时候,凭着旁边那一盏灯的光亮,她瞬间看清了那一张被猫抓出三道血痕的脸。

伤口明显有些深,血液瞬间浸出来,令她的面容在这样昏黄的灯光里,莫名显得有些渗人。

在那个女孩儿气急败坏地想要去抓那只猫,恨不得马上将它拔了指甲,剥了皮才好的时候,她却见那只猫跳上了一个人的肩头。

当她抬眼,看见这个站在不远处的桑枝时,她瞳孔微缩,有一瞬的慌乱。

“赵姝媛,你想做什么?”

桑枝把爬上她肩头的猫抱进怀里,一边安抚它,一边看着脸颊被抓伤的赵姝媛。

赵姝媛在那儿站了许久,才冷笑,“关你什么事?”

“这是我的猫。”

桑枝一字一顿。

如果不是容徽,她不会知道,妙妙在两年前就被赵姝媛虐待过。

她更不会知道,平日里顶多就是显得有些高傲虚荣的赵姝媛,原来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而今夜,桑枝亲眼看见了她想要再次虐待妙妙的举动。

或许赵姝媛根本不知道,她现在正要抓的那只猫,其实在两年前就已经被她虐待过。

她也许根本不会在乎这些。

“这个死了你再去外面捡一个不就行了?反正你不是爱捡?”赵姝媛这会儿也不慌了,她索性站直身体,想笑时,却又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于是她的那双眼睛里就更多了些愤怒与戾气交织的情绪。

“你是变态吗?”

桑枝也已经很生气了,她原本在安抚妙妙的手也停顿下来。

赵姝媛讨厌桑枝,也讨厌她怀里的猫,今天一整天经历的所有事情都让她感到尤其难受,再加上回到家后被她妈妈的唠叨怒骂,更让她此刻心里怒火难忍。

大约是因为自己用以缓解压力的极端方式在这样的黑夜里被她最讨厌的人给揭穿,她脑子里什么也不剩下,干脆就直接冲过去,扬起手就想打桑枝。

桑枝怀里的妙妙叫了一声,伸出爪子就要挠她,却被赵姝媛一下子抓着脖颈,给扔到了地上。

“赵姝媛!”

桑枝气极,瞪着一双杏眼,直接握住了赵姝媛想打她的手,手腕一转,再用膝盖去顶她的腿弯,令赵姝媛双膝不受控制地一弯,然后就被桑枝直接按倒在地。

“桑枝你放开我!”

赵姝媛的声音变得越发尖利。

当桑枝把她的半边脸按在沾满灰尘泥土的地砖上,赵姝媛像个疯子一样地想挣脱,却又挣脱不开,“你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脸皮有多厚?”

桑枝笑她,“赵姝媛,把自己所有的心理压力发泄在弱者的身上,是没出息的垃圾才会做的荒唐事,我以前就是觉得你有点奇奇怪怪,现在我才发现你这个人就是有毒。”

“你今天不是说我要打你吗?你的愿望实现了。”

桑枝扭着她手臂的指节更用力了几分。

“桑枝你放开我……”赵姝媛还在大叫。

巷子里不再寂静,也因此淹没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或是忽然的感应,桑枝发觉自己手心里的那道符纹偶尔细微如蚂蚁咬一下的疼痛已经消失了一阵,她顿了一下,徐徐回身时,果然在不远处的路灯下,发现了容徽的身影。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妙妙已经在他的脚边蹭来蹭去。

或是见桑枝终于注意到他,容徽才俯身抱起那只猫,步履轻缓地朝桑枝走过来。

期间赵姝媛一直在地上叫骂着,桑枝忍不住扯了一下她的发辫,“别吵!”

赵姝媛被她忽然放大的一声吓了一跳,果然安静了片刻。

然后就又开始猛烈地挣扎。

桑枝按着她的手也因为看见了容徽而不自觉地小了些力道,这就给了赵姝媛可趁之机,她迅速挣脱了桑枝的束缚,当桑枝一时不察,没稳住身形,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时候,她就已经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想往巷口跑。

但下一刻,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动不了了。

在这样三月的料峭晚风里,她后背已经出了细密的汗珠,脸上被猫挠伤的伤口也在一阵阵地刺痛着。

她并不知道,有一个少年站在她的身侧,那样薄冷如雪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怀里的猫也因为他而早已隐去身形,在被他的手指戳了一下爪子的时候,它似乎是秒懂他的用意,伸出爪子就对她另外半边脸也挠了几道血痕。

赵姝媛被忽然的疼痛弄得有些发懵,她想要惊声尖叫,可喉咙却又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这样才对称。”

容徽掀唇,语气平缓。

可赵姝媛却听不到。

淡金色的光芒从他的指尖飞出,窜入赵姝媛眉心,而她却毫无所觉。

她只是发现自己在刹那间就能够移动身体,于是就尖叫着迅速跑出了这条窄巷。

桑枝站在原地,看着赵姝媛惊慌失措的背影渐渐消失,直到她的视线被眼前的少年挡住。

被他看见自己打架的样子,桑枝这会儿的第一反应是有点不太好意思。

她讪笑一声,“你……回来啦?”

“嗯。”

少年轻轻地应,方才还像是浸透着冰雪一般的眼眉,此刻也终于有了一丝柔和的痕迹。

他的目光落在她凌乱的头发,有一缕发丝因为她面庞的薄汗而贴在她的脸颊。

也没有任何犹豫,他伸出手,指腹轻触她脸颊的瞬间,稍稍冰凉地触感令她睫毛颤了又颤。

而他将那缕发丝绕到她的耳后,神情始终沉静无波。

“你去哪儿了啊?”

桑枝觉得气氛好像忽然变得有点怪怪的,她有些不太自然地问他,“我给你发了多少条微信你记得吗?”

“十五条。”

令她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清晰地说出了具体的数字。

桑枝呆愣了片刻,又挺直脊背问他,“那你回了几条?”

“四条。”

容徽答。

“你错了没?”桑枝叉腰。

“嗯。”

容徽始终望着她。

“你说什么?”桑枝故意装听不见。

“错了。”

“谁错了?”

“我错了。”

桑枝终于满意,但还是不太放心地嘱咐他,“那,你以后记得每一条都要回!不然我会担心的!”

她这样的一句话,令容徽的那双眼里顿时又有细微的柔波微泛。

“可你总是会发重复的问题。”他说。

如果容徽没有去学校,桑枝每天早中晚都会给他发许多条消息,因为他是不能吃任何食物的,所以桑枝就每天都会问他:

“喝水了没?”

“在下棋吗?”

“不准乱翻我平板里的照片,知道吗?”

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她也会发微信说给他听:

“今天我买了一个新口味的酸奶,也好好喝!”

“今天下午上课,赵一鸣吃零食被班主任抓住了啊哈哈哈哈哈……他出去罚站的时候嘴里还叼着一根辣条!”

“今天中午食堂的排骨不好吃……我好失望哦。”

类似这样琐碎的事情,她总会发微信给他,有时候她忘了自己已经跟他说过了,第二天又会发给他。

桑枝没料到容徽会提到这个,她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于是她只能干笑一声,说,“那,那重复的,你回一遍就好了。”

“如果你在忙,也不用急着回复我……”她大约是又觉得自己也不应该这样要求他,于是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也不用每条回复我,我太话痨了,但是你去哪儿,或者什么时候回来,你还是告诉我一下吧,不然我会很担心……”

他这样冷的性子,平常也不大爱说话,桑枝觉得自己没有理由这样要求他。

容徽微抿薄唇,旁边灯影里的光映照着他的眼睛,好似在他的双瞳里添了几颗零碎的星子,清辉淡淡。

几乎是克制着自己内心里翻涌的欢喜情绪,小声地应:“嗯。”

但他还是会忍不住想:

她好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