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他仿佛没有察觉,似乎觉得这句话是再平常不过的话。
苏棉内心掀起了一丝波澜。
她有朝一日竟然在秦明远这儿感受到了真正的关怀和被在意。她的养父养母都不记得她对羊肉过敏,秦明远看了眼身体检查报告,竟然就记在了心里。
“我接了部新戏。”
他忽然说道。
苏棉回过神,问:“嗯?什么新戏?”
“也是古装戏,讲权谋的,名字叫《江山谋》,下个月开始要进剧组了,不在北京的影视城拍摄,在横店那边。我的工作室新签了个新人,颇有灵气,我把他也带了进去。我很好看他,王明安导演给他安排了一个出彩的角色,假如发挥得好,很有可能一炮而红。”
苏棉问:“是什么样的故事?”
秦明远开始侃侃而谈。
他无疑是极其会说故事的,将一个错综复杂的权谋古装戏说得跌但起伏,寥寥数语便道尽了若干重要人等精彩又唏嘘的一生。
讲到三分之一时,服务员上了锅。
锅里的汤底煮得沸腾,他下了雪花肥牛,时间一到动作娴熟地夹到了苏棉的调料碗里。
苏棉听得入神。
他说了句:“吃点肥牛。”
她也乖乖照办,筷子一夹,肥牛送进了嘴里,眼睛没离开秦明远。
“然后呢?”
他眼里有笑意,说:“……五皇子身边的太监赵子瑄是谋士张恒安插的一枚棋子,两人里应外合,联手拉下了五皇子。”
苏棉感慨地道:“编剧这一步安排得妙,完全没猜到反派赵子瑄竟然是正派,这个伏笔值得学习……”
秦明远说:“故事抖包袱都是层序渐进,不管是什么题材都适用,我刚入行的时候,非科班出身,除了上表演课之外,还上了编剧课导演课,多方面地研究剧本,那会儿在演《金宫》,演戏时间之外全是学习时间,每天只睡三个小时。”
接下来秦明远又说了不少写作的干货。
苏棉听得津津有味,这些干货用在漫画上的情节设置也是一样的,她听了只觉受益匪浅。
秦明远见她爱听,便多说了一些,末了,才说道:“其实剧本和漫画是一样的,只是表现的体裁形式不一样,都十分注重台词,人设是剧情的根本,你很有天赋,譬如温素的人设就很吸引人。”
苏棉顿时红了脸。
《每天都在和老公努力演戏》这部漫画,最初是为了发泄对秦明远的坏情绪,人设其实没怎么细想,都是随心所欲地想,随心所欲地画。
现在听着正主对她的漫画侃侃而谈,她轻咳了一声。
秦明远温和地说:“故事来源于生活,能给你带来灵感,我一方面有些愧疚,另一方面却是有些荣幸。愧疚之前对你不好,荣幸你的故事被大众喜爱。星龙娱乐的影视部门也很看好你这个故事。”
听他提起星龙娱乐,苏棉猛然想起一事,她问:“你的公司要和漫河合作?”
秦明远说:“略有听闻,影视部门那边有和我提起过……”他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说道:“我们星龙集团在工作方面不允许夹带私货,能被认可是你的能力,和我没关系,你不必多想。再说,我也是个商人,总不可能冒着公司赔钱的风险吧?”
苏棉想了想也是。
她抿唇笑了笑。
聊了一堆,她这会儿才想起要吃火锅,正打算去夹点肥牛涮火锅时,才发现两盘雪花肥牛都空了。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调料碗,此时,秦明远将最后一块涮好的肥牛夹到她的碗里。
她这才发现在听秦明远说《江山谋》的故事时,她不经意间把所有肥牛都吃光了。她顿时不大好意思,说:“你不吃吗?”
秦明远说道:“我吃过了。”
“呃,谢谢。”
秦明远又去涮黄喉,他掐准了时间,将一块又一块地涮好的黄喉夹给了苏棉。
苏棉说:“我自己来就好了。”
秦明远的筷子一顿,说:“好。”
接下来他真的没再给苏棉涮菜。
苏棉见他的调料碗压根儿没有动过的痕迹,问:“要不我们再叫点别的菜?刚刚我好像看到菜单上有简餐。”
秦明远问:“你想吃简餐?”
苏棉说:“没,我看你没怎么吃过,想着你可能吃不太下火锅。”
秦明远说:“没有,我在看冻豆腐要涮几秒。”
他晃了晃手机。
苏棉见到了搜索引擎的页面,上面还真的是“冻豆腐吃火锅涮几秒”。
苏棉哭笑不得,说道:“我说你怎么这么熟练,原来在看说明书,冻豆腐不用精准到秒了,炸腐皮也是,差不多就可以吃了……不信的话你尝尝,可能比不上米其林三星大厨的厨艺,但是味道很有生活气息。”
苏棉见锅里的冻豆腐和炸腐皮差不多熟了,用漏勺捞了起来,送到了秦明远的调料碗里。
她看着他。
“你尝尝。”
秦明远眼神微动,声音沙哑地道:“好。”
在苏棉期待的眼神下,秦明远吃了第一块冻豆腐。
他的唇形弧度极其好看,吃嫩白色的冻豆腐时,唇瓣微微沾了湿气,带着一丝水润。
他吞下去后,苏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这位前夫,在她撇去以前的负面情绪后,确确实实是秀色可餐,看他吃东西宛如一种享受。
她最近画漫画无聊的时候,会去看吃播,兴致起了时,还会大方地打赏。
现在一对比,她顿时觉得那些女主播都是庸脂俗粉,哪有人吃东西及得上她前夫!简直是神仙吃播!
苏棉开始不停地给秦明远夹各种各样涮好的食物。
她见他吃得并不排斥,还隐隐有一丝享受后,夹得更勤快了。
渐渐的,火锅见了底。
苏棉吃得心满意足,同时也大饱眼福。
她问:“火锅是不是也挺好吃的?偶尔吃一吃,有烟火气。”
秦明远无声地点头。
苏棉去取车,说送他回去。
秦明远没拒绝。
苏棉问:“我送你回紫东华府?”
“可以。”
比起去吃饭的一路,回去的路上,秦明远倒是很沉默。
苏棉侧眼打量他,也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他看着车窗外,很是安静。
到了紫东华府的门口,他轻微点头,也没看她,说了句:“多谢你送回来。”然后,他就匆匆进了去。
他这样的态度,苏棉还比较安心。
她本身就十分敏感,今夜有些话题过于暧昧。不过两人毕竟过往是夫妻,有些话题确实容易提起。
苏棉思及此,也没多想了,调了个头回家。
总的来说,今晚和秦明远吃饭,是意外之喜,很放松,也很舒服,还受益匪浅。
苏棉回了月茗公馆。
晚上将近十二点的时候,她忽然接到了季小彦的电话。
“太太,不好意思打扰您睡觉了,今晚您和老板吃饭的时候他有什么异样吗?”
季小彦的语气十分着急,苏棉听了,也没纠正他的称呼,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季小彦说:“老板这几天的胃一直不太舒服,前几天还去戴医生那边输了液,戴医生也让我多注意着老板的身体状况。一个小时前老板让我买胃药,我去了紫东华府后,给老板电话了,老板没接,我摁了门铃,老板也没反应,密码老板之前改了,我也现在也联系不上老板……”
苏棉倒没有觉得今晚秦明远有什么异常……
不对。
苏棉面色微变,她送他回紫东华府的路上,他异常地沉默,从头到尾,她也没瞧见过他的正脸,他的手似乎一直摁在了胃上。
苏棉说:“门开不了?”
季小彦说:“对,要么密码开门,要么虹膜开门,太太您之前录入的虹膜老板还没有消除,您能不能来一趟紫东华府,我怕老板出事了。”
苏棉二话不说就道:“行,我现在过去。”
季小彦说:“我在楼下。”
两人到达紫东华府时,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苏棉的虹膜解锁了门。
季小彦匆匆进去。
她没有犹豫,也跟着进了去。
出乎她意料,紫东华府里的一切摆设和她离婚前没有任何变化。
之前秦明远还说等她离婚了立马重新装修她的工作室,要喊朋友来开party。看来这个party是没开成了。
季小彦直奔卧室。
苏棉站在一楼的楼梯前,迟疑了会。也是此时,苏棉听到季小彦大声地喊:“太太!”
苏棉这才迈开步伐,三步当两步地上了二楼的卧室。
一进卧室,苏棉就见到秦明远躺在床上。
他的手捂着胃部,满脸的潮红,似乎很痛苦,唇色微微泛白。
季小彦说:“太太,麻烦您照顾一下老板,老板发烧了,我刚刚和戴医生打过了电话,我这会儿去接戴医生过来给老板看病。”
似是想到什么,季小彦看向她,问:“可……可以吗?”
苏棉没这么不厚道,表示:“行,你去接戴文过来吧。”
季小彦连忙应声,匆匆地离开了。
卧室里很快便剩下苏棉与秦明远两人。
苏棉怕他着凉,把另一边的被子卷过来盖在他身上。
他的眉头紧皱,也不知是不是烧糊涂了,嘴巴似乎在梦呓。
苏棉没听清楚,往前凑了凑,才依稀听到了几个字,然而串联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放弃了,往后退了退。
此时,她见到秦明远睁开了眼。
她说:“你好些了吗?”
他没说话,定定地看着她。
苏棉去探他的额头,烫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声音极低地说:“秦太太,又梦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