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他离她很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手上的力道令她微微生疼。

苏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愤怒且不甘心的眼神看她。

她每动一下,他就加大一分力度。

以至于到了后面,她也不敢动了,心想——发酒疯的大鸡爪子太可怕了。

她的配合似乎安抚了大鸡爪子的情绪,手上的力度总算渐渐放轻,可他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她,也没打算回到自己的座位,整个人紧紧地贴着她。

她可以感受到隔着西装裤传来的大腿的温热。

苏棉有点不自在。

她轻声喊了他一句:“老公。”

他冷冷地应道:“嗯。”

苏棉:“我有点热,你可不可以往左边挪一点?”

“不可以。”

……行吧。

苏棉空出的右手摁向车窗开关,未料刚碰到按钮,秦明远另一只手绕过来又扣住了她的右手,放在了她的大腿上。

这会儿,他的脸离她极近,鼻间呼出来的热气悉数喷洒在她的脸上。

苏棉:“……老公?”

秦明远:“我冷,不许开。”

苏棉:“……行吧,那放手?”

秦明远:“我说了,我不许你放手。”

苏棉快要被喝多的大鸡爪子弄疯了。

也是这个时候,大鸡爪子打了个嗝,喷薄而出的口气带着一股浓厚的酒精味。苏棉不由拧了拧眉头,身子也微微地往后靠了靠。

大鸡爪子却像被踩到尾巴一样,怒视着她:“你在嫌弃我。”

……这是生理反应!我喝醉后喷你一脸酒气,你看看臭不臭?

苏棉按捺下性子,面对着大鸡爪子一嘴的酒气,稳如泰山且面不改色地说:“老公,我没有嫌弃你,我怎么可能嫌弃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老公,你喝多了,糊涂了……”

她尝试着把手缩回来。

然而,大鸡爪子仍是死死地握着,两只手都是。

大鸡爪子又说:“我有没有糊涂你心里明白,你不许嫌弃我,你上次喝醉酒,打了我五拳,踢了我八脚,喷了我二十次的口气,还泼了我半瓶卸妆水,骂了我两个小时,我都没有嫌弃你,你也不许嫌弃我。”

他说这话时,语调越来越轻,到最后竟也松开了她的右手,整个人像是软了下来一样,趴在了她的肩膀上。

苏棉顿觉尴尬,连忙抬眼看向驾驶座上的季小彦。

季小彦板着一张脸在开车,一副我只是个莫得感情什么都听不到的司机的模样。

她这才微微松口气。

……唉,谁能猜得着喝醉酒的大鸡爪子像个三岁孩子一样,这也不许,那也不许,跟霸道孩子王没什么区别。

苏棉原以为要应付一路发酒疯的大鸡爪子,未料大鸡爪子趴在她肩膀上后便安静下来了,仿佛在她肩膀上睡着了似的。

到紫东华府后,她轻轻地摇了摇大鸡爪子。

“老公?”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掀开了眼皮,不冷不淡地应了声:“嗯。”

季小彦开了车门,正要伸手来扶大鸡爪子的时候,他淡淡地说了句:“不用,我能走,没醉。”

季小彦缩回了手。

苏棉先下了车。

秦明远下车的时候,单脚踩在了地上,动作很是流畅,直到另外一只脚也踩在地上时,身体微微一晃,迈开一步,重重一晃。

季小彦要去扶他。

他说:“不必。”

苏棉也去扶他。

他也说道:“我自己能走。”

语气里隐然有一股不知从何处来的固执。

苏棉摸不清正常时大鸡爪子的脑回路,如今喝多了醉醺醺的大鸡爪子更不可能搞懂,眼见离紫东华府也没有几步,她对季小彦说:“今天辛苦了,把车停好后你就可以回家了,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她说话时,大鸡爪子已经开始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

苏棉朝季小彦点点头,也跟了上去。

她跟在秦明远的身后。

大抵是在车内稍微醒了下酒,如今自己一个人也能摇摇晃晃地走路。虽然走得慢,硬是把一段一分钟的路走了将近五分钟,但好歹也是自己一个人走进了家门。

大鸡爪子在摸门关的灯开关,摸了半天,没摸着。

苏棉无奈地喊了句:“宝宝,开灯。”

客厅里的灯渐亮。

转瞬间,别墅内亮如白昼。

大鸡爪子转头盯她,问:“宝宝是谁?”

苏棉说:“我们家里的ai智能管家。”

大鸡爪子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苏棉:“一般进来就有了。”

大鸡爪子:“怎么没告诉我?”

苏棉说:“我们刚结婚那会儿,你几乎没怎么回过家,时间久了,我也把这事儿也忘了……”她又说:“家里的电器开关都可以由它操控,也可以人工操控,我看你平时也喜欢自己动手,所以也没怎么提过……”

当然,她也有私心。

有了ai智能管家,不知道帮她挡住了多少次大鸡爪子的“突击检查”。

想到这儿,苏棉又说:“老公,你能自己走到沙发吗?可以的话,我去给你泡杯蜂蜜水,解解酒。”

秦明远没有回她,仍旧用目不转睛的眼神看她,只不过这一回多了几分愧疚。

苏棉满脑子都在想怎么赶紧把大鸡爪子弄上床,也没特别留意他的眼神,见他不回答,索性转身就往厨房走去。

苏棉泡好蜂蜜水后,端来了客厅。

大鸡爪子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有些呆滞。

她故意加重了脚步声,他也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她往他身边一坐,蜂蜜水递到他面前,轻轻地喊了声“老公”时,他才缓慢地抬起头来。

苏棉不由一怔。

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躁,仿佛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似的。

在她印象中,秦明远是一个不会遇到问题的男人。在工作上,他不仅仅专业而且能力超群;在爱情上,他自恋又自大,从根源上就砍断了所有爱情烦恼;至于友情和亲情,他朋友众多,深交的只有寥寥几个,各自安好,也不可能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唯一可能有问题的也只剩亲情了。

难道是秦老爷子的问题?

她放下蜂蜜水,问:“老公,你有什么烦恼吗?”

苏棉原以为大鸡爪子不会回他的,未料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秦太太,我很烦。”

她微微讶异地接道:“烦什么?”

秦明远又开始直勾勾地看她,让苏棉差点以为是自己让他拥有如此烦躁的心情,可是她知道不可能,耐心地又问了遍。

秦明远忽然垂下眼,他握住了苏棉的手,摁在了自己的左胸腔上。

“秦太太,它很烦。”

“秦太太,它很生气。”

“秦太太,它很愤怒。”

“秦太太,它不甘心。”

“秦太太,它……很难过。”

他的手指一分一分地抓紧,仿佛想把她的手揉进他的心脏似的。

苏棉纳闷。

又烦又生气又愤怒又不甘心又难过?

大鸡爪子是干了什么?

情绪多得一锅炖能成大杂烩了。

苏棉想来想去,觉得只可能跟秦老爷子挂钩了,可最近秦老爷子也不可能逼大鸡爪子干点什么。秦老爷子的身体是每况愈下,前几天生了个小病,又进了医院。

当时大鸡爪子忙着拍戏,她和大鸡爪子各自去医院探望了秦老爷子。

秦老爷子大抵是累了,和她说了几句家常话,便沉沉睡下。

难道是秦老爷子和大鸡爪子说了什么?

苏棉越想越觉得有理,轻声说:“爷爷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有时候说话也确实不考虑小辈的情绪,但毕竟是长辈,有什么听了心里不舒服的,就让它过去吧。你就当是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的那种,听听就算了,别当真,也别跟老人家生气,也别回嘴,就当一片孝心……”

她又说:“爷爷年轻时叱咤风云,为你们秦家事业打下大好河山,如今老了,身子每况愈下,加上吃药的缘故,脾气难免暴躁,而且爷爷那代人很多观念和想法和我们不一样……”

苏棉绞尽脑汁地调解爷孙两人的感情。

她说得口干舌燥,未料大鸡爪子却只说了句:“不是你们,是我们。”

苏棉愣了下:“什么?”

大鸡爪子说:“爷爷为我们秦家事业打下大好河山,是我们,不是你们。”

苏棉没想到大鸡爪子还能在这个点上挑错,也不想和一个喝多的人计较,连连点头,说:“是一时口误,说错了。”

大鸡爪子:“你再说一遍。”

苏棉说:“爷爷为我们秦家事业打下大好河山,所以老公你也别和爷爷老人家计较这么多,他要骂你,你忍着便好了。”

大鸡爪子又看着她,半晌才说:“和爷爷无关。”

苏棉:……和爷爷无关,你听我扯了大半天?大鸡爪子你是小公举吗?心思都要别人猜的那种吗?

她微不可察地深吸一口气,耐下心来,问道:“那跟什么有关?”

大鸡爪子定定地看着她。

她的手掌仍旧被他摁在左胸腔上,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脏强而有力地跳动。

砰砰砰地作响。

他微微张嘴。

就在苏棉以为他即将开口的时候,他忽然松开了她的手掌,一把拿起桌子上的马克杯,把一整杯蜂蜜水一饮而尽。

然后,他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楼梯口走去,留下一句。

“我去书房睡。”

苏棉怔怔地被留在了客厅里。

她坐在沙发上。

刚刚大鸡爪子的眼神里仿佛写着一句话——是你,是你,就是和你有关。

可是一张嘴,他又撇开了所有眼神。

仿佛那不过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