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斐睡得正熟,忽然觉得鼻子有些痒。
警觉地睁开眼睛,便看见一道纤细的黑影站在榻前,正俯身拿着伸手东西对着自己。
他略一蹙眉,抬手便扣住了那黑影的手腕。
又细又嫩的手腕,仿佛稍稍使力便能折断一般。
黑影子被他制住,顿时吃痛,颤颤喊了声:“赵斐,松手。”
赵斐哪里还有不知道她是谁的道理,顺势将她往榻上扯。
陆湘整个人便趴到了他身上,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掀了被子将她拉进了怀里。
“疼吗?”赵斐往她手腕上哈气。
陆湘无不埋怨道:“要是不出声,你是不是就要杀了我了?”
其实方才只看她的影子,赵斐便知是她。当下他又急又气,他存心吓唬,使了力气去扣她的手。只是没想到她这般娇气,攥了一下就疼急了,如此,赵斐便不能承认自己认出来了。
知道是她还扣她的手,不知要废多少唇舌去哄。
“你怎么跑到京城来了?”赵斐反问。
临走的时候,陆湘答应得好好的,说在扬州等他一个半月,他今日才坐船到京城,陆湘居然晚上就进王府了!?
果然,他这话一出,陆湘顿时没有了问罪的气焰,反是柔声道:“想你了。”
赵斐也想她了。
在扬州那两个月,夜夜都是搂着她睡的,行船那十几日,青灯冷榻的别提多难捱了。
如今她又到自己怀里,又柔又娇又软,赵斐自然自上到下的舒畅,周身恨不得立即纾解相思之意。
但除了相思,赵斐还有一肚子的火气。
明明叫她乖乖等着,居然紧跟着就来了!
于是赵斐冷着脸道:“怎么来的?”
陆湘原本勾着他的脖子说话,往常这样撒娇,赵斐早就什么都依他,谁曾想今日连这一招都不管用了,只得道:“你不是让我找萍萍玩么?她要走镖,我就跟着她一起护镖,正好这趟镖是要到京城来的,所以……我就来了。”
“哦?”赵斐逼近她,伸手把她腰间的锦带扯了下来,正想扔到一旁,陆湘皓白的手腕在他眼前晃了一下,顿时起了鬼主意,作势捆了她的手,“老实交代,不然就把你五花大绑严刑拷打。”
陆湘道:“真是陪萍萍走镖来过来的,你要是不信,就问萍萍。”
赵斐便将她两只手腕扣在一起,粗略绑了下,也不说话。
他才不相信陆湘的鬼话呢!
陆湘今会出现在京城,说明他前脚离开,她后脚就紧跟着出了扬州,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
赵斐想知道,什么镖这么着急忙慌地要送到京城来。
陆湘扭了几下,想自己把手腕上的锦带扯开,偏生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楚,怎么都解不开。
“赵斐,快帮帮我。”
听她快哭了,赵斐立时心软,拨了几下,发现真成死扣了。
“解不开,得用剪子。”
“都怨你!”陆湘拿额头撞他一下。
赵斐道:“你还没交代清楚,说清楚了哥哥自然给你解。”
说着话的时候,赵斐露出一股罕见的流气,可对陆湘来说,过去两个月都习以为常了。
夜里,他就是混蛋、无赖!
面对一个聪明的无赖,不说实话是不成了,陆湘要脸,总不能闹起来叫丫鬟进来给自己解开。
丢不起那人。
“真的是护镖,不过,萍萍接的镖就是我。”
“喔,原来是你。”
“赵斐,我是真的不想一个人在王府里呆那么久。”陆湘说着说着,又委屈起来。
倒不是她真有多委屈,只不过她知道,赵斐吃这一套。
然而今晚,赵斐显然没有从前那么好对付。
“所以你就跟到京城。”
“我就在王府里呆着,又不出门,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从明儿开始易容,保证没人认得出我。”
赵斐心里仍是有气:“就你和段萍过来的?”
“不是啊,还有萧裕和竹影。”
“狗东西!”
赵斐临走前,把萧裕和竹影都留给了陆湘,要他们护陆湘周全,谁知这俩人竟然把陆湘带到京城,还瞒得死死的。
“不许骂人。你走的时候说得清楚,往后他们俩归我差遣,当然不能给你通风报信。”
看着陆湘得意的神色,赵斐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也不说话,径直去拉她的衣裳。
两人在扬州呆了这么些日子,对彼此的眼神动作了然于心。
陆湘自然明白赵斐要干嘛了。
只是她的手腕被玉带捆着,行动不得,便拿手肘敲了敲赵斐的肩膀:“先解开啊。”
赵斐目露凶光:“解什么,今晚就这样,谁叫你不老实。”
就这样?
陆湘闻言,顿时呆住了。
……
夜里赵斐借着责罚之名胡闹了一通,陆湘被欺负得狠了,第二日一早起来便搬去旁边的院子与段萍同住了,连早膳都不肯跟赵斐一块儿用。
赵斐过去认错,被撵了出来,因着后一日便是赵谟的登基大典,赵斐不得多留,自进宫去了。
皇帝的灵柩在乾清宫停满了三十日便移出去了,灵柩一走,宫里立即焕然一新,重现往日的金碧辉煌。
毕竟,如今宫里主事的人,并没有多怀念先帝。
赵斐的马车到了宫门,正好遇到其他几家王府的人。众兄弟彼此点过头,便各自进去,只有赵泰上前跟赵斐寒暄着一起往宫里去了。
“六哥,瞧见你身子大好,我总算是安心了。”赵泰道,“那阵人人都说你病重,却又不叫探望,着实令人担心。”
赵斐被皇帝囚禁北苑那段日子,赵泰和岳天玉过去探望过,只是被东厂拦在门口不得入内。
“我这身子,左右熬一年是一年。”
“六哥且别胡说,我瞧着你的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
这么明显吗?
赵斐挑了挑眉。
回京总共才遇到了三个人,个个都说他气色好。
想了想,赵斐刻意将脸色沉了些。
“七弟,你还没去过封地吧?”
“没有。”赵泰和岳天玉原是想着开了春的时候便去封地,只是没想到宋淑妃得了不轻不重的病,拖着一直没好,等到将要好了,皇帝驾崩了。
这么一直拖着,便至今没走。
众王自午门进入皇宫,穿过太和门,见文武百官各自穿着朝服列队站在了太和殿前。接引太监领着众王站到百官的前头。
明日才是正式的登基大典,为求稳妥,今日需得先走一遍仪程。
正值盛夏,众人皆穿着厚重的朝服,顶着灼热的日头站着,几乎都浑身冒汗、脚底发软。
赵斐站了一会儿,便有太监来传话,说今日演练他可坐在轮椅上。
他是重病之人,上有恩典,自然不会不从,径直坐下。
群臣站定之后,等了约摸半个时辰,方才宣布登基大典开始。
按照规矩,赵谟会乘坐銮舆自乾清门出发,沿着保和殿的御道前往中和殿稍事休息。等到前头的仪程走得差不多了,方才步行至太和殿接受群臣朝拜。
赵斐坐在轮椅上,倒是很轻松地听着太监宣诏,又等了半个时辰,方见一袭龙袍的赵谟出现了太和殿前。
赵谟戴十二旒冕,衮玄衣黄裳,白罗大带,黄鞋金饰,一派天子气度。
比起记忆中的赵谟,眼前的他更加坚毅,更加稳重。
只不知为何,赵斐竟怀念起他从前的少年气来。
因着赵谟御驾到来,赵斐从轮椅上站起来,跟众人一起山呼万岁。
所有的仪程按部就班,很快又是一个时辰过去,方才礼毕。
群臣按次序离开,赵斐正要离开时,有小太监上前请他留步。
赵斐认出来人是坤宁宫的,便同赵泰告了辞,说话改日到越王府一叙。
小太监推着赵斐从太和殿旁边的甬道往坤宁宫那边走去。
“皇后娘娘请王爷去坤宁宫说话。”
赵斐许久没有见到皇后,想到今日相见,他极为难得地生出了一丝紧张。
他无奈地苦笑,心里乱糟糟地想着些事,没多时便到了坤宁宫。
皇后高居凤座之上,望见赵斐到来,竟从凤座上站了起来,上前握住赵斐的手。
“斐儿,见到你,我这颗心才算是真的踏实了。”
之前实在是太吓人了,旁人不知道其中利害,皇后怎么会不知道?皇帝派人牢牢把守着北苑,任谁都不让靠近,皇后几番去养心殿询问,皇帝都讳莫如深,问得急了,还龙颜大怒。
皇后几乎以为,赵斐要死了。
“让母后为儿臣担忧,是儿臣不孝。”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皇后看着赵斐额头上冒着细汗,拿起帕子替他擦汗,“站那么久,累坏了吧?”
“群臣都站着,就我还在轮椅上坐了许久呢!”
皇后欣然一笑:“如今我们母子已经熬出了头,往后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为难我们。明日你也坐着。”
如今的局面正是皇后一直以来渴求的局面。
赵谟如愿以偿的登基,赵斐有了江南那样好的封地,她悉心照料这两个儿子这么多年,总算有了好的结果。
在这后宫之中,她是真正的赢家。
“儿臣多谢母后,多谢九弟。”
“斐儿,我知道你怪母后偏心,可从前有些事,母后是不得已为之,谟儿是我的儿子,你也是我的儿子。”
“儿臣明白。”
皇后拉着他的手,欣然笑道:“等着这阵子忙过了,母后替你选一个最好的王妃,等你娶了妻,母后便真的无憾了。”
“不错,六哥是该娶妻了。”
正在这时候,赵谟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身上已经除了冕服,只着绛纱燕居常服,面含微笑地走了进来。
“是呀,你既回了京城,暂且别回扬州了,等着一年后我给你赐了婚带着王妃一起回扬州。”
赵斐垂眸,淡淡笑道:“儿臣尚有一事未奏,请母后容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