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合事件结束的当晚,参与到事件在内的几乎所有人、包括先前转移到县外的事务员们,都回来聚集在侦探社的事务所里,筹划了一个仅对一人保密的‘秘密行动’。
窗外的天空已然挂上了丝绒蓝的夜幕,尽管空气中还弥漫着未散去的硝烟,这座港口城市仍是在大家的努力下恢复了往日的祥和。
大家待在武装侦探社的办公室里,故意没有开灯,仿佛在等待着某人归来似的酝酿着刺激的漆黑。但只要屏住呼吸留神倾听,就很明显能够察觉到办公室的各个角落都遍布着不相同的气息,黑暗里亦隐隐约约隐匿着人员们模糊的轮廓。
嫌弃自己附近挤得慌,阿砾不得不维持着一手拽着某根长长的绷带、以防绷带那头某只不喜热闹的家伙溜掉的姿势,阿砾一边又强势地扯动了下手里的湿润布条,压低了声音发出警告。
“喂,太宰,别给我动来动去的……”
那刚从水里捞出来没多久浑身湿哒哒,还大半衣物都仍处浸湿状态的咸鱼……不,太宰,生无可恋地安静下来。
“我保证,以后都不会离开砾小姐你身边了……所以可以松开、呃,我的脖子了吗?砾小姐某种时候的‘特殊关照’可真让人吃不消呢……”
“少在这里口花花的了。”
阿砾简直想铁拳制裁一下这轻浮的家伙,可惜这时被站在身畔的另一个人撒娇性质地拽住了衣袖。
“阿砾,还要多久才可以开灯啊……”
不适应黑暗环境的名侦探先生不安分地躲在桌下动了动肩膀,阿砾立马甩掉了手边白色裙带菜似的太宰,转而在暗中安抚他。
“乖,再等等就好了。”
正巧这个时候,埋伏在其他位置的同伴嘘声提醒了他们这边闹出的动静,辨认出声源似乎来自于与谢野。
“嘘!他们好像回来了——”
众人连忙缝上了嘴巴的拉链,屏息聆听逐渐接近门口的两人步伐。外边的两人站在门口停驻一会,好似正在给自己打气,而后才将手搭在了门板上。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了一道门缝,廊道内的暖黄灯光顺着敞开的角度涌进了事务所内。
“这是……”
发现事务所里一团漆黑,带着镜花回到侦探社的敦不由疑惑地发出声音。
紧接着还来不及让他们思考,待在电灯线路边准备就绪的直美便偷笑着按下了开关。
‘啪——’
办公室恢复光明的刹那,所有人握在手里的礼炮被一齐拉响。五彩缤纷的彩带哗啦啦飞舞在了空中,绚丽底下,他们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地朝着进门而来的那位和服少女露出笑容,异口同声地喊道——
“欢迎加入武装侦探社,小镜花!”
热闹的欢呼声中,所有人高兴的面容都映入了镜花那双湛蓝色的眼瞳里。她微微睁大了眼,瞳孔不住地晃动,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了以幸福为笔触涂抹的色彩。
这夜不仅是为了庆祝各位成功击退了强敌,同时召开的还是一场新人的欢迎会。
给出惊喜之后,同事们立马向前去将成功入社成为侦探社员的黑发少女给包围在中心,涌着她小小的身子进来。
其实原先阿砾还想要叫零过来参加派对的……是的,就是那个交待说要摘橘子树回去给他,结果在后头却因为乱步的事情而把他给忘掉的了那个零。
没当好父亲的阿砾忍住忏悔的泪水,想要喊他过来补偿一下,可是待到回去寻找对方的时候,他却说要先回去了。最后,只神神秘秘地朝阿砾眨着眼睛。
【庆祝的事情还是留给你们自己人待在一起比较好,现在就请放我回去吧,我可是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处理呢。】
听他这么说,阿砾唯有惆怅了一会儿,不好挽留。跟他交换了个联系方式之后就放了人离开。
撇开这些不提,这时成功迎接镜花入门,阿砾便积极地来到镜花身边揉了揉她的脑袋。两个身高差不多的少女一个宠爱地揉头,一个温顺地承受,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关系融洽的姐妹。
“辛苦了哦。”
神情像一只小白兔般温顺的镜花捏住了自己胸口的手机,冲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果然,好看的小女孩看着就很治愈。
只是她这么想的时候,隔壁的大白虎则酸了起来。
“为什么我入社的时候没有欢迎会……”
敦小声地碎碎念。只有在这种对比下,才能看得出来他就像是捡回来似的,差别待遇太明显。
不过很快,阿砾也没有厚此薄彼地凑过去摸了摸他的头。
“这也是你的欢迎会呀。”
面向他的阿砾笑容灿烂,以不亚于先前的音量大声喊:“现在说应该不算太迟吧——欢迎加入武装侦探社,敦敦!”
周围的同事们也发出了善意的笑声,接着跟阿砾所做的事情一样,倒数了3秒后,冲他齐声道:“欢迎加入武装侦探社——”
笑声混合在一片欢喝声里,久久不停歇。银发少年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低头掩饰住眼眶里忽然涌出的热意,如蚊呐般羞涩地细声说:“嗯……谢谢。”
“快来一起吃晚饭吧,哥哥大人做了很多食物哦!”
很快众人又拉着两位侦探社的新人一起来到了餐桌边上。几张办公桌上的东西被他们清理干净,拼到一起形成一张大桌。上面盛放着许多新鲜出炉的食物,炸物,煮物,关东煮,下酒菜,啤酒饮料,甚至还有大蛋糕。除此之外,还有未数尽的相当多的食物供应在桌面,可以说是一顿侦探社难得奢侈的盛宴。
他们倒酒的倒酒,喝果汁的喝果汁,互相大声笑谈着组合期间发生的事情。而这时,出去执行了抓捕任务的国木田,终于将某个万分不情愿的家里蹲也给拖到了事务所里。
“别拉着我国木田,让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跟芳子永远相亲相爱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让我见识到外面那耀眼的世界啊!”
“我这也是没办法,砾给出的最后通告,让我无论如何今晚必须要把你带过来。”
国木田长吐了一口气,然后罔顾自己与发小十几年的交情,拎着他连人带被地丢进了事务所内。
那位躲在了一张厚重棉被里的眼镜青年不断挣扎,完全抛弃了形象这种东西,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胖乎乎的蚕蛹。
“国木田你们回来了?刚好,我有事情要找花袋说!”
见到缺席的两人终于姗姗来迟,阿砾放下手中盛满食物的托盘,脚步不停,哒哒哒朝他们走去,一把就接收了那个蚕蛹将之拖走。
“等、你要带我去哪里?!”
田山花袋刚进门没多久,就又被阿砾给拖了出去。趁众人在里面吃吃喝喝,阿砾则带着花袋到了侦探社门外的走廊开始谈话。
组合一战里,大家进行的作战行动都非常顺利,能迎来现在这份免于城市受难的结果无疑是最好的。全员也都没有受到多大伤害,即使有,他们侦探社里也有与谢野医生。有她在侦探社坐镇,重伤就等于无伤。
“到底是想要跟我说些什么事啊……”被单独拖出来的花袋整个人都缩在棉被里,神色充满了不安。
“就是想要问一下你,之前说的‘告白’是认真的吗?”
与他快要溢出实质的忐忑不同,阿砾凝望着他的眼神一片坦荡澄澈,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这么直接反倒使花袋不大自在。他低头看向自己人字拖外露的脚趾,感觉自己简直是要变身为建筑大师一样在地面抠出堡垒。
“事到如今,怎么还问这个……”
裹在棉被里的眼镜青年咕哝道,而后却被对方接下来的话怔住。
“因为是花袋啊。”
阿砾的声音浅浅回荡在这条廊道周围。说实在,面临这种煽情的窘况,她其实还挺不自然的,手指头绕起自己的头发,一圈一圈地做着小动作。
“因为你不是其他无关紧要的人,而是非常重要的朋友,所以我必须要去认真面对你的这份感情啊……”
花袋藏在棉被里垂放在自己双腿外侧的双拳猛地攥住。片刻后,他忽然抱住脑袋蹲了下来,背后披着的棉被因而拖到了地面都不自知。
“算了,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反正绝对是要给我发朋友卡好人卡之类的话吧!”
深谙这种套路的花袋掩耳盗铃地呐喊道。他可不是什么勇敢的人,相反,宅男心理让他像是丢人的胆小鬼。【逃避可耻但有用】这句话,可是他认可的一句至理名言。
要是被拒绝第二次,他绝对会受不了的呜呜呜……
“什么嘛,我也是很认真地想要给你正式的答复啊!”
见到这种不愿合作的姿态,阿砾顿时不服气地鼓起了嘴巴。可看着他的这副逃避模样,她还是气馁了,打消了自己原本的计划。
“算了,如果你不想听的话,我也不勉强你。毕竟……怎么说嘛,非要将你拖出来逼着你听我说话,总有种因为被喜欢就自动站在高人一等的地方的讨厌感觉。只顾着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你,你不愿意也很正常……好了,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吧。”
廊道里忽然就因为这番话而安静下来,面前蹲着团起来的那花色蚕蛹,封闭在内部的脆弱幼虫仿佛睡去了那般一动不动。半晌后,里面才迟迟地发出了声音。
“我讨厌温柔的人。”
待在厚厚的棉被里,他的话隔着一层层棉花的阻碍,小声得几不可闻。
“温柔的人,她们其实对所有的人都很温柔。最终只有我自己不可自拔地沉浸在这份并不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温柔里,每当想到就会感到很痛苦……”
“可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只能被温柔拯救的人。在卑微且一事无成的日子里,光是因为你一个简单的招呼就胡思乱想,因为你一个灿烂的笑容就小鹿乱撞,因为你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就傻傻得兴奋了一整天……这样的感觉让我变得不再像是自己,可是我并不讨厌。”
阿砾怔然地听着他的这番剖白,最终他从棉被里钻出脑袋,重新站起了身。站起来的他比阿砾高多了,是一位真正的与她年龄相近的、已然成熟又在某些方面显得格外幼稚的男人。
或许男人无论长到多大,心里还是天生活着一个孩子吧。他是这样,乱步更是这样。
而这样的人,她不讨厌。
“可别想太多了!我早就知道自己的告白会被拒绝,一开始就没抱什么希望。所以你、所以你完全不用放在心里,一直纠结着这种事情不是显得我很没用吗!”
裹着小被叽站起来的花袋,后面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冲她说道:“说、说到底,像你这种只有一张脸长得可爱,性格却超级糟糕、老是一言不合就凶巴巴打人的类型,我这辈子只瞎一次就够了!看着吧,我我我真正欣赏的女性可是那种长发飘飘、高贵典雅,经常穿着白长裙的大和抚子类型,比你要好一百倍——”
一口气说了个痛快的花袋接着抱头秒怂,他以为自己都这样说了,肯定会迎来一阵毒打。可是阿砾并没有,她盯着花袋眨眨眼,忽然笑了出来。
“真是的,感觉像是我被甩了一样。”
她哼了一声,眼尾斜睨着花袋心惊胆战的神情。故意威吓了一阵子,见自己目的达到,她便收起神色转而灿烂地扬出笑容。
“不过我还是很开心哦——对花袋你喜欢过我这件事情。”她不好意思地将手背到身后,由衷地露出甜美的笑靥。
“谢谢你,花袋。”
说完后,阿砾便转过身,想要回到侦探社里。
“那个,砾……”
而就在这个时候,花袋在她身后道了一句歉。
“对不起,之前白鲸的事情我失手了……没想到另一个黑客居然直接爆破了中央管制室的防护程序网,让整个飞船失去控制坠落下来……”
棉被青年的声音里满是愧疚。阿砾诧异地回过头,看见他垂下的眼神躲闪。
于是她只好暂时放弃回去的打算,又走到他面前,像是惊讶于他怎么会说出这番话的神情,戳了戳他随身的棉被新娘芳子。
“你干嘛道歉啦,这又不是你的错。”
花袋似乎对此有话想说,可阿砾止住了他。
“就算有失误那又怎么样,‘同伴’就是为了这种情况而存在的啊——即使团队里其中一个人有不足的地方,其他人也会用尽自己的力量去进行补救,这才是‘同伴’啊。”
而‘同伴’这个定义,现在依旧适用于他。
“同伴……”
花袋喃喃低语,还想说些什么,可是驼背的身子猛地被阿砾一拍,吓得他完全直起了腰。而后他被那身形娇小却异常有力气的少女强行拖着往侦探社里走去,今晚的盛宴可才刚刚开始呢。
“依我看,花袋你还是赶紧给我回侦探社里工作吧,这里少了你,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似的……”
闻言,花袋镜片后的双眼不禁亮起了一点希冀的光芒:“……是吗,我只是一介家里蹲而已,就算是这样废柴又无趣的我,你们也觉得我有这么重要吗?”
走在前头的阿砾痛快点头:“嗯嗯,不能迫害你总觉得生活里就像少了一大块乐趣。”
花袋满腔热血在这女人的一句话里瞬间荡然无存:“太过分了!把我的感动全部还回来啊!”
棉被精花袋就像是出去溜弯不愿回家的柴犬一样,死死蹲在地面不肯走动,被阿砾使劲拖动着被子搬运。两人就这么互相拉扯着,一点一点拖回了事务所的门边,结果刚拉开门,一堆正在偷听的家伙失去了门的支撑作用,一下像是拍打着沙滩的海浪那般齐刷刷朝前涌到了她的脚边。
“……你们在干嘛。”
当场逮住一堆听墙角的家伙,阿砾的眼神顿时危险了起来。
看看,太宰首当其冲,然后是被抓过来垫背的敦敦,假装自己掉线的国木田,冷汗直流的谷崎等等……
求生欲旺盛的几人,在侦探社食物链顶层的大魔王面前纷纷举起双手投降。
“叠叠乐!我们在玩叠叠乐!”
阿砾:“……”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侦探社的人还真是连找来敷衍的理由都差不多——开火车和叠叠乐,简直是同个等级的幼稚园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