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厉风行的阿砾就这么再一次成为了另一个男人心中的噩梦。
太宰的笑声一直持续到他们跟异能特务科的人分开后也没有停止。阿砾从不知道这人本身居然这么能笑,估计把一年份的笑声都放出来了。
不,反过来说,应该是‘安吾秃了’这件事承包了他一年的笑点才对。
她此刻正推着自行车跟太宰走在那条长长的散步路上,身侧有舒爽的海风遥远地吹来,轻轻扬起他们的衣摆。
“砾小姐你不用担心他们报复哦,反正像安吾这样的社畜迟早都会秃头的。没有头发,就不必受秃头这一困扰,你反倒还帮了他一个大忙呢~”
不幸撞破安吾被吹秃头的那精彩一刻,太宰及时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对着安吾的新发型抓拍了几张照。这会儿依旧盯着屏幕上面的人笑个不停,说出的话半点没有过去的同事爱。
“我才不会担心呢,就是不知道你原来这么能笑诶,果然是深深折服于我的理发技术了吗?”
不断被笑声魔音贯耳的阿砾煞有其事地讲,毫无心理负担地把一切都归功于自己精湛的理发技术。
“当然,我真诚建议砾小姐下次还能够这么做。”
太宰渐渐止住了笑声,唇边只含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指腹轻轻划过手机屏幕。
“的确好久没有这样,三人在场的时候笑成这样了。”
说着的同时,他转眸看向了散步一侧的山坡上,在绿草之中零星安睡着的几点灰白,声音好似顺着飘到了遥远的、不切实际无法触摸的彼岸。
三人各自指的是谁,估计只有他心中清晰这份秘密。
推着自行车走的阿砾眼尾瞄了他一眼,开口问道:“你跟那个叫坂口安吾的人该不会以前是同行吧?关系好像不怎么好的样子,你跟他是有仇?”
太宰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轻轻付诸一笑:“砾小姐很敏锐啊。”
留下的安吾那份秃头纪念被他收了起来,放回到风衣的口袋里。一步步行踏在海风上,能感觉到自身正在载动的那份、能将身躯压垮的重物依旧躺在那处沉沉甸甸。
“仇恨……这种东西很难说清究竟存不存在。仇恨或许可以很轻易地转移心中的部分痛苦,可徘徊于自己内心中更多的是无力与悔恨,这是无论如何也剜不掉的。”
太宰淡淡地说着,他的灵魂好似都脱离了已无生气的躯壳,正站在可以俯视着自己的视角、不带多少主观色彩地叙述着攸关他人的故事那般。
那寡淡似水的语气让阿砾不由砸了砸嘴,想要因此尝出他话中的意味。不过阿砾最终还是放弃了。
关于太宰以前是港口黑手党这一点她早就猜到了。可惜猜他过去职业这一谜题游戏,面向的群众只针对新人,不然阿砾就能白赚他一笔了。
现在得知他过去跟安吾有过这样的关系,阿砾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谁年轻的时候没有那么一两个黑历史呢。
“既然异能特务科不打算插手,那么组合的事情,就只能我们亲自解决了。”阿砾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就是港口黑手党很有可能会因为先前的恩怨,趁乱落井下石。”
太宰自然明白个中道理,便提醒道:“侦探社跟港黑的兵力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不过我们贵在行动能力灵活,情报领先一步,而且人均都有对战能力。”
但若是一旦组合与港黑的攻势同时针对向他们,被夹击的侦探社情况无疑会变得非常艰难。
阿砾觉得港黑那帮人绝对会做得出来这种事情,不,其实他们已经做了。
还被关押在晚香堂里的那位港黑干部就是最好的例子。
“其实一般来说,作为共同守护横滨这座城市的组织,跟港口黑手党合作、要求他们暂时停战是性价比最高的办法。砾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太宰忽然不动声色地试探了一句。
可阿砾想都不想就驳回了:“不要。”
太宰安静地看着她,眸中酝酿着一团仿若能够玷污人类灵魂本质的暗影:“关键时刻抛弃一些无谓的道德观枷锁其实也无所谓哦,只要能赢得胜利,不择手段、想要怎么利用他们都行。”
“我知道。”阿砾瞟了他一眼,这家伙总能用那张若无其事的脸孔说出可怕的话啊,“我只是觉得,我们自己就能够解决的事情,要什么港口黑手党。”
“……况且,我已经不想让自己这边的人,再跟港黑有所接触了,包括你。”阿砾没去注意太宰怔愣的眼神,边走边咋了咋舌,“不过他们总是骚扰我们也挺烦的。”
想着想着有些烦躁,阿砾干脆说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太宰,我们不如趁这个机会,将异能特务科和港口黑手党都搞下台吧!然后侦探社在横滨一家独大!”
绷带青年渐渐从那份意外情绪里缓神归来,神色恢复听前的原状,针对她这句话饶有兴致的琢磨起来。
“你是认真的?”
阿砾可不屑于他这份幼儿园级别的挑衅,像是空手画烧饼似的,搓了搓猫爪子,给他许下了一份口头承诺。
“我什么时候开过这样的玩笑了——事情要是顺利办成,等我未来成为下一任社长,太宰你到时候就是我最可靠的左膀右臂!就像是王与她忠实的宰相一样!”
太宰似笑非笑地问:“那乱步先生呢?”
阿砾立即摆出一副‘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的表情,得意地哼了哼:“乱步他对升职加薪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啦,正好当我的社长夫人。”
“砾小姐,你相当的有野心啊。”
太宰盯了她好久。
阿砾毫不相让。
“怎么,你这就怕了吗?”
两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就这么四目相对着,在无声里酝酿起了阴谋。
太宰的神色在对视中愈发得严肃,倏地他一个破功喷笑出来:“这不是超有趣的吗!”
趁趁自己挨打之前,这人又突然正经起来,真诚地执起了阿砾的双手,眸底闪亮的小星星仿佛能够飞出来:“没问题哦,我超支持你的决定!请务必让我参与到其中,砾社长!让我们拳打港口黑手党,脚踢异能特务科!”
无人扶住的自行车哐当一下维持不了平衡跌落在地,可现下并没有人能关注它。
放在平日里轻浮得绝对会被她反手揍人的占便宜举动,阿砾视若无睹,反倒还因为那一句轻飘飘捧到了痒处的‘砾社长’,而对太宰这位识相的小弟目露欣赏。
“你很上道嘛,太宰!”阿砾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在这里愉悦地带着他一起振臂高呼:“目标:成为日本第一的侦探社!”
励志的喊声遥遥地传播到了海港的远方。
“不过作为邀请入伙的条件——”
太宰鬼鬼祟祟地朝阿砾招了招手,阿砾凑耳朵过去,他便神秘地俯耳说道:“我要国木田君接下来3个月的工资都打到我的卡上!”
阿砾生怕他反悔似的语速飞快地说:“成交!”
——为了伟大的武侦帝国而献祭吧!国木田的钱包!
这个时候大家还不知道他俩打起了怎样惊人的主意。
接头完毕,阿砾对太宰交代说:“你接下来回侦探社吧,我还要去个地方。”
太宰好似察觉到她接下来要干什么:“你是想要去找小镜花么?如果是的话不用担心,关于这件事,我认为她会在关键时刻自己出来的。”
可是他这番过于理性的话,对方并不认同。
“你错了哦,太宰。”
阿砾打断了他,清澈见底的双眸能够直视人心,“无论等或是被等,哪一方都是痛苦的。一分一秒也好,我只想要她在外面待的时间能更少一点。”
太宰凝望着她的脸庞良久,眼里的情绪渐渐无奈地软化。最终他近乎叹息般说道:“砾小姐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陪你去吧。让清纯怜爱的少女孤身在外可不好呢。”
说走就走,阿砾只好让他上了后座。
可这位绷带青年立马就后悔了,再次回想到了方才被自行车拖行支配的恐惧,收回了脚。
“这,我觉得我还是回去吧。”
阿砾一把将他抓回了贼船……不对,是自行车后座,甚至还扯散了他的绷带将人死死绑在车上。
“来都来了,就别临阵逃脱啊!”
于是太宰又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车程。历经30次违规闯道,12次摔下车尾,最后车头载着他直接撞在了某根石柱上,摇摇晃晃下了车的太宰届时已经半个魂都没了,差点一头扎在下水道里。
他们来到的地方正是这座城市里鱼龙混杂的后街小巷,贫民街。
这里仿佛天生被遗弃于阴暗的角落,过道长长的墙面喷满了彩色的涂鸦与喷绘。非常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以及小混混在这里游荡,停留在电线杆上的黑色乌鸦睁着漆黑的小眼珠注视着这块发臭的巷道,在夕阳里发出嘎嘎的叫声,使这里更显凄凉。
“喂,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和服的14岁少女在这里出现?”
想要找人最直接粗暴的办法就是问这里的当地居民。阿砾当即来到一帮在地上躺着的小混混们面前。
挑染着发色的无业青年们见这么一位精致少女出现于视野中,顿时眼睛一亮,纷纷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
“小妹妹,想找人你可是来错地方了,让大哥哥带你回去吧。”
周围几位同伴同样露出了猥琐的笑容,朝那位散发着与周遭气息迥然不同的少女接近。
一分钟都不要。
等人就被阿砾给跟打地鼠似的一拳拳锤趴下了。
“敢调戏你爸爸我?几条命都不够你们赔的。快说,到底有没有见过!”
把小混混们一个个倒挂在护栏网上,阿砾冷酷无情地进行拷问。尽心尽责完成躲在她背后的男人这一任务,太宰终于缓过了方才下车的失智症状,来到她身边看着这副制造出来的‘杰作’啧啧称奇。
“砾小姐的这拷问技术跟专业的团队相比都不遑多让啊。”
“彼此彼此啦。”阿砾虚伪地跟他商业互吹了一波。
根据小混混们痛哭流涕的供述,最近几天似乎真有这么一个女孩在这带出现过。
他俩接着又奔波了好久,期间一个不经意之间,太宰扯了扯她的衣服,手指朝一个方向指去。
昏暗的角落里,绯红和服少女抱膝蹲在阴影内。夕阳被破旧的屋檐隔绝在外,无法照到那块地方,仿佛她一直都徘徊在那冷冷的黑暗之中,已然适应了那份品尝起来苦涩的孤单。
泉镜花已经在自己曾经生存过的世界里待了好几天。
饥饿、寒冷、混乱、暴力,与阴暗负面的情绪,无规则地充斥在这片阳光所照不到的地方。她这几日手中获得的那点光芒消失,又打回到了曾经那种熟悉的感觉。
她在港黑里的抚养者——尾崎红叶说的对。
她也许并不适合生存在阳光底下,勉强自己跟他们在一起,只会被光芒灼伤,残酷地暴露出自己所有的丑态。
镜花静静地将脑袋埋在双膝里,封闭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下意识的,她又伸手进了和服的衣襟里摸索,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她用心保存在心口位置的那些大头贴,不知丢失到了哪里去。
明明在心里下过决定,要永远珍惜的。可是到头来,她什么也没有握住。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浅浅的脚步声。
“镜花。”
和服少女的肩膀一抖。
有糖果般香甜的气息不断涌入她的鼻腔,接着她的身子被一只柔软的手推开,愕然抬起头,闯入眼帘的是那位头戴着猫耳发箍的少女。
她半个身子都沐浴在了外界的夕阳里,编结起来的茶栗色发丝被清风吹得飘扬,与辉煌的金橘色阳光互相纠缠。某位穿着沙色风衣的青年,不远不近的坠在她的后头。
她或许正是那浓烈的光的本身。
阿砾正将两人合照的大头贴比到了自己的眼睛前方,而后趁她神情怔然那刻想要制造出惊喜般一下移开,朝镜花露出了照片底下俏皮的笑容。
“久等啦,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