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白光一闪,意识被抽离,再回过神来人已经回到了原本现实世界的房间里。

“什么,居然出来了?”足尖落地,轻飘飘于半空降下的阿砾手还搭在乱步的掌心里,被他牵着落地,一脸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表情。

——刚戴上眼镜就破案了,速度要不要这么快!

连房间中央那位黑发青年也大声喊出了跟她一模一样的心里话。

“怎、怎么会这么快!”

他双手抓着自己的脑袋,难以接受这一残忍的事实,而崩溃地把那头黑色卷毛抓乱。

“不可能,吾辈千辛万苦写出来的书居然就这么……”

这等于把他之前努力的六年时光都打成了白费。

乱步得意地哼了哼,将阿砾挡在自己身后,一手挥开了他原本穿着的那件小斗篷。

“你在这次事件里犯了的致命错误有两个:一是向乱步大人提出了这场挑战;二还是向乱步大人提出了这场挑战!”

爱伦坡憔悴的神情变得一怔,羸弱又无力地抱着肘部吐槽道:“这不都是同一个么……”

“这么说的话,乱步你已经知道了犯人是谁?”阿砾还没从这震惊的事实里走出来,忙把自己挂在竹马的手臂上追问他真相。

这个问题恰巧也是坡想要知道的,结果乱步眯着眼看向阿砾,忽然问道:“你觉得犯人是谁?”

关键时刻居然还来脑筋急转弯!阿砾被这卖的关子气着了,可还是动用了自己聪明的小脑瓜去推理了一番:“嘶……”

接着乱步顺势掏出了自己斗篷里的怀表,等秒针走至12点那刻宣布开始:“好!从现在开始倒计时一分钟!说出你的答案!”

“等下啦!怎么还有倒计时!”阿砾慌张了一瞬,又很快捏着下巴冷静下来,“啧……我可是不会屈服的!”

思索的时间在她脑海飞速掠过,将线索拼凑到一起进行整合的阿砾沉默了一会,抬头说道:“凶手……是我吗?”

“一般而言,破案先要从解决作案手法说起。想要制造密室杀人案的手法,分为两种:一是凶手入室杀人,然后通过诡计离开房间再行上锁;二是凶手不在现场,实现远距离杀人。被害人的死因是殴打致死,加上喉部有清晰可见的指甲印,所以我推断有很大可能应该是前者。”

“根据被害者留下的死亡讯息,那串潦草的英文指的是他曾饲养过的黑猫。黑猫不一定指的是真的黑猫,也有可能是一种代指。拥有‘黑猫’这一特征的只有死去的夫人与我。况且我能够跟幽灵进行接触,完全可以在杀人之后,操控幽灵附身来消除证据。”

说完以后,现场沉默了有一会。

爱伦坡蹲在地面小小声地说了一句:“不对……”

阿砾还没反应过来,乱步紧接着就吹出了一声哨子:“卟——很好!现在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什么嘛!既然说我推理错了你倒是说谁才是凶手啊!”实在是太嚣张了!阿砾见状就立马跟小时候一样扑过去跟自己的竹马扭打了起来。

世界第一名侦探体格纤细,武力值连0.5鹅都比不上,他只能‘哇哇’几声跟阿砾玩着转圈似的,两个人绕着中间的坡团团转。

“等、请不要把吾辈当成障碍物啊!”被夹在中间当工具人的坡背后那身黑色披风被两人来回扯动,人也被拉扯得摇摇晃晃差点站不住,实在忍无可忍发出了抱怨。

然后他就收获了阿砾一枚凶狠的眼神:“你给我等着,下一个就轮到我找你算账了!”

坡的声音就这么减弱了下去:“……好的,请不要在意吾辈,继续吧。”

太卑微了。

“阿砾你推理的角度看似合理,但如果依照这样的思路走下去,其实大可不必脏了自己的手,以让幽灵附身的方式来完成这场绝妙的自杀才是更行之有效的完美作案手法。”

在这场青梅竹马日常打闹的间隙,乱步趁空按住坡的披风衣角,站在对面迎上了阿砾的眼。

“可我也说过了,不是幽灵杀的人。如果是她杀害的话,也就跟之前判断出来的被害人死因有矛盾的地方吧?他不可能一边掐住自己的喉咙,一边殴打自己,并且临死前还那么不甘心地留下了一串字迹。”

“你刚才说密室杀人的手法有两种,同样还有后面一种不是么?有一种就算不亲临现场,不需要进入上锁的房间,就可以轻轻松松将里面的被害人杀死的方法。当时大厅,并不是只有男主人单独呆在里面吧?”

听见这道提示,阿砾也停住了脚步,明白过来了什么:“……是隔壁房间里的动物。”

乱步打了个响指,面向她的笑容里含有一丝褒奖的意味:“没错,就是关押在隔壁房间的动物,替凶手实现了远距离杀人。”

阿砾摸起了下巴,顺着这个思路延展下去:“如果能够操控动物,那怀疑的范围就要扩大几倍了。邀请来参观的那三个人都有嫌疑,那名小叔子本来就是动物们的供应商,想必对动物们的习性非常了解,如果私下里驯服了动物去杀人肯定很有可能。”

“而金主也是猎奇珍兽的爱好者,报社记者对各种动物的古老传说非常了解,就连女仆长也有很大嫌疑,她正是负责看押笼子的人。”

乱步听完再次补充道:“你数漏了人数。除了他们几个,对动物习性知根知底的人,还有被害人,跟他的儿子。”

阿砾缓缓放下了手,欲言又止的,不愿意去想象那份可能:“也就是说,犯人是……”

“阿砾你作为侦探在里面游戏,有个最大的失误——那就是永远不会怀疑我。”乱步双手撑在脑后,漫不经心地说出了真相:“犯人是我哦。”

坡的瞳孔一缩:“你已经全部知道了?”

“当然,包括作案手法、动机,我都已经搞清楚了。”乱步得意地扬唇,“既然是那么多年里行事拍卖奇珍异兽相关的主人,被害人肯定对动物们抱有极大的兴趣——那么他的儿子从小耳濡目染这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你应该还记得当时我们两个待在在卧室里,我弹奏着三味线,结果女仆过来说关押在笼子里的动物们情绪激动对吧——那就是我做的一次试探。我的卧室就在那个房间的正上方,只要在连接的通风口稍微设置一下,卧室里的声音就可以隐约传到底下的房间里。”

“三味线的声音就是一种打响的信号,身强体壮远比活人力度大上无数倍的猩猩接收到命令,条件反射地闯破了事先被动过手脚的笼子,按照训练那样杀死了被害人。”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众人到来之前,恢复冷静的猩猩主动钻回到笼子里,就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这场密室杀人。谁都不知道刚刚杀了人的‘凶手’居然就在距离大家那么近的地方吧。”

全程将这番推理听完,阿砾觉得阻拦在眼前的迷雾被他的手轻轻拨开,可尚且还有些地方想不明白。

“那你……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家伙啊?儿子杀亲生父亲是有多大仇,是因为‘他’的母亲被‘他’父亲杀死了吗?然后为了报仇就趁这机会将父亲杀了?”

谁知乱步却在这时抛出了个问题:“你觉得呢?”

“那串潦草得不成样子的死亡讯息指的并不是‘凶手’,而是他临死前都想要加害的‘对象’,因为不甘心而留下了那串字母,是针对他心目中被害人发出的一个‘死亡威胁’。”

“那位被害人很显然有心理障碍之类的精神疾病,据家里的仆人和邀请来的那几位客人所说,起初他对待动物还是非常友善,因而收养了非常多的动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对动物们暴力相向。通过失控的臆想,原夫人大概就是他眼里一直疯狂折磨着他的黑猫。他把原夫人当成了那只猫残忍地杀害了,并砌在了墙里。”

“他并没有就此收手,娶来的继室就是他心动的第二只替代者,有‘猫病’的他很可能就要付诸杀人的计划。”

乱步在这时再次看向了阿砾,眼睛在半空蓦地对视,如同引诱她往某个真相上靠拢那般,重复问了她一句:“你觉得‘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他’爱上了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继母,为了抢在父亲杀害她之前下手。

在这一刻,他们好像又变回了当时书里的两人,名侦探坦荡而直接的眼神,就仿佛是说他爱着她一样。

温度骤然升高,感到脸颊发烫的阿砾率先挪开了视线,喃喃道:“小妈文学……真香啊。”

可没过多久,为了转移注意力的阿砾就叉着腰过来找坡算账了!

“尽管这样!我也不能原谅你这家伙居然敢把我写成了乱步的小妈!我可是还没交过男友的妙龄少女诶!竟然把我嫁给了个糟老头子!”

迫人的气势犹如乌云般压在爱伦坡的身上,他立马抱头蹲防,瑟瑟发抖。可怕!太可怕了!

“但、但是……小姐在书中的角色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女性啊,拥有惊人的美貌,灵动,狡黠,招致来了所有人的爱慕,吾辈仅仅是按照自己心目中对小姐的印象来下笔而已!”

求生欲旺盛的自闭青年说出的话在这时远比任何时刻都更动听,阿砾停在空中的小拳头因此惊得没落下去。

果然,西方人不懂得东方人的含蓄么——

许久也没感受到预想中降临在身体上的疼痛,爱伦坡不禁悄悄睁开眼,望见那位猫耳发箍少女不自觉地双手抓起落到肩前的头发,拈在手里的两缕发尾被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对撞。

认真想了想,看在他这么说的份上,阿砾还是决定原谅他了。

“哼!既然如此就放你一马吧!我又不是玩不起。”而且刚才已经真香过了。说到这里,阿砾随即又眯起了眼,“但下次要是再敢给我搞这些奇奇怪怪的,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抱住脑袋的爱伦坡怔然往上张望:“……诶?”

(还可以有下、下次?)

这个时候,乱步冷不丁的插了话进来:“但是正因为这样,他才想要写出让我们自相残杀的故事吧。”

吸引了两人视线的乱步,在这里撇了撇嘴说:“还记得么,这是场连环杀人案。无法使用异能力的我们,想要解决拥有高武力值的阿砾,最佳人选只有我。身为被害者儿子的主人公同样遗传了父亲的精神疾病,无论之前有什么理由,如果放任不管,就肯定会将杀人目标放在下一个人身上。”

“要么我杀死了阿砾,就算侦破了这起案件也会在事后折磨起自己。要么是阿砾反杀了我,不管怎么做,这场自相残杀的戏码对于我们两个来说都是两败俱伤,而这就是你想要促成的最大陷阱——想要让我们永远迷失在这个书中世界里。”

阿砾难以置信地看向坡,原本想要侥幸放他一马的情绪荡然无存:“这是真的吗?!”

坡在这视线里害怕得后退几步,结结巴巴:“这、这是……”

站在隔壁袖手旁观的乱步伸出食指摇晃,最终补充了一句:“但你低估了世界第一名侦探的本事喔。想让我伤害阿砾,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阿砾手一抖,拳头就这么砸了下去,坡当场发出惨叫。

“呜啊啊——”

-

痛痛快快地修理完一顿人,差不多再接近一个小时之后,阿砾跟乱步离开了那栋公寓。

“竟然想出了这样的陷阱,那家伙太可恶了!!”回想着刚才在房间里发生的事情,阿砾依旧感到忿忿不平,捏圆了垂放在身侧的两只小拳头。

乱步走在她的前头,双手抱住后脑勺以徐缓的步调漫步:“不过还挺刺激的嘛。比起以前,他的写作水平提高了不少,虽然技巧方面有了提升,不过还是专注于营造悬疑跟恐怖的氛围上了。”

这番点评他刚才同样也有对坡说,临走前提出要他继续努力,到时候再来找自己的鼓励。能有个为了自己绞尽脑汁制造乐子来取悦乱步大人的人,不愁之后没有‘新玩具’玩啦。

记得当时坡的表情非常呆滞,还反问‘吾辈,还能继续找你吗’这句傻话。

不过那副感人至深的画面下一秒就被阿砾给破坏了。

【作为游戏胜利的奖励,卡尔我就收下了。】

【啊啊啊,只有这个!求求你绝对不要!吾辈已经把组合的资料给你们了呀!】

【那是邀请我们过来的‘见面礼’,跟游戏奖励不一样啦!快放手,别抱着我的腿!】

【不行,呜呜呜卡尔——拜托了,不要带走卡尔,作为代替吾辈愿意为小姐你做任何事!】

阿砾至今还记得当时自己看见的一幕。

焦急于唯一的朋友即将被人夺走,坡是真的被欺负得哭了。苍白脸庞因仰起头来恳求的姿态而露出了隐藏在刘海下的那双眼睛,原本蓄有浓重黑眼圈的憔悴眼眶泛出了红意,挂着脆弱晶莹的泪花。

真把人给欺负哭了的阿砾原地更住。

不知为何,乱步那个时候强硬地将她拽走了。阿砾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头要求坡‘在事情结束之后,每周要带三次卡尔过来给她摸’,接着连忙跟拖着她的乱步走在了回程路上。

许是觉得她发呆时间太久,走在前方的乱步停住脚步,分不清是吃醋还是其他的戳了戳她的脸颊,指尖陷进嘴角的皮肤里,像是戳出了一个甜甜的笑涡。

“有乱步大人在身边居然还想着其他人!”

他们这时走到了铁路桥的附近,平和安宁的建筑物周围种植有美丽的樱花树,初春盛开的季节,不断从树冠飘落了粉白色的心形花瓣。

跟着停下了脚步,阿砾一巴掌取下他戳在自己脸上的爪子,瞪了一眼反驳说:“我才没有呢!”

倒不如说,其实想得更多的人是他才对。

无论是思考着天空还是人,他留存在心底的身影总会在那里占据一席之地。

不知道乱步有没有看出来这一点,他不满地哼了一声:“动不动就那么凶。”

“我这么凶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很大,因为很可爱。”

阿砾怔住。

远处传来了火车即将过站的哐当声。

名侦探先生依旧直视着前方,贝雷帽檐底下,藏在凌翘黑发里的耳尖红红。

“会觉得你这样很可爱的人可不多喔。这个世界上最多也就只有乱步大人会这么想,所以你要感谢我。”

一列火车唰地晃过头顶上空的桥面,被推动的空气掀起了阿砾披在肩头的茶栗色长发,散入漫天香甜的樱花瓣里。

连带着她剧烈的心跳声也淹没在这片车轮划过铁轨的声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