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砾缩在乱步手里的指头微微蜷动,羞涩紧绷的情绪调味得仿佛被果实香甜的气味包围了一样,还能感到适才他气息吹拂过的触感在皮肤上停留,任她久久都无法拒绝。
正当她瞪着自己的竹马踟蹰不决的时候,另一头传来某个绷带浪费装置抱怨的声音。
“把我当成‘病原菌’对待也太过分了点吧——”
听见自己居然跟‘胖次菌’获得同等待遇的太宰坐不住了,起身想要挽回自己的英俊形象。
结果当然获得了其他人无语的视线,尤其是他的搭档国木田,恢复惯有的打字手速后,心如止水地狠狠扎了他的心。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性子,拜托你有点自己是个‘麻烦制造机器’的自觉。”
“就是就是,一周迟到7次,翘班无数,还给楼下的漩涡小姐姐添麻烦,催账的账单堆得宿舍的收信箱都满出来了……”
一时之间,各位同事都对太宰展开了一场深恶痛绝的讨伐会,把他的所作所为狠狠甩到他的脸上,明明白白表现出了侦探社所谓食物链底层的生物过的都是怎样的生活。
趁着这个机会,阿砾连忙将手从乱步手里收回,怂到不敢回头看他。
许是因为外头过于热闹,熬夜通宵并睡到现在的与谢野医生推开了医务室的门走出查看,扬手打着哈欠,眼眶溢出泪花。
“怎么回事,这么热闹?”
“啊晶子,你醒啦!”
急于逃离此处空间的阿砾朝她挥挥,蹬蹬蹬扑过去打了声招呼,对方也相当配合,她宛如捕手接球般整个人被那位黑色短发的干练女性用胳膊夹住。跟女性抱起来的感觉不一样,软乎乎的质感尽是芬芳的馨香。
昨晚他们收工下班得早,倒是辛苦了侦探社里的医生与谢野晶子,在大部分同事们都回家的同时她还得逗留在医务室,加班将人的伤势治好。
跟与谢野勾肩搭背的阿砾顺便在旁边问起关于伤员的几个问题:“之前抓回来的那两个港黑的人怎么样了?那叫泉镜花的女孩子伤势已经被晶子你治好了?你看着很累的样子啊。”
“有我的异能,那个女生的伤势很快就治愈好了,我之所以犯困,是因为昨晚做手术的时候顺便拿出我珍藏的红酒喝了个通宵。”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沉默了。
谷崎悄咪咪地说出了所有人的真心话:“黑医,做手术还不禁酒未免太没有医德了……”
谁知正巧被那位‘黑医’听见,一眼扫过来,吓得谷崎立刻不敢作声。
(……反正、反正与谢野医生就算不小心锯断了伤者的几根手指,也能分分钟将人治回来,充其量就是伤者手术体验不太好,不能怼不能怼。)
阿砾可没有谷崎他们那样的心理阴影,首先问起了某个不安定因素:“这几个晚上晶子都跟他们一起呆在医务室里吧,怎么样,那颗柠檬他有没有安分守己?”
说起这个,隔壁挂在自己兄长大人身上的直美便好心地解释说:“那位先生本来是被与谢野医生用拘束带绑起来的,也全部搜刮干净了他身上的炸弹。但不知怎么的他似乎跟与谢野医生达成了某种‘共识’,开始为与谢野医生‘分担压力’了。”
阿砾一脸迷惑:“分担什么压力?”
(他一炸弹狂能干些什么?是递刀子还是像他改造炸弹一样帮忙改造手术器材?)
只见与谢野掸了掸指甲盖,风轻云淡地说:“……当我的人体试验对象。”
阿砾:“……行,我懂了。”
看来这个‘达成共识’是单方面的共识,难怪这两天晶子都没怎么出现抱怨说自己的柴刀钝了。
“比起这个,砾小姐,关于那位叫镜花的女生……我们调查了她的身世,发现好像还有另一层原因导致她进入黑手党。”
谷崎这时候稍显犹豫地将一份调查报告递给了她,对此也颇为好奇的敦同样将脑袋凑到了她的旁边观看。
托调查员们的努力,上面基本详细交代了关于港黑‘三十五人斩’少女杀手泉镜花的身份背景,除此之外还有她被港口黑手党收容回去的时间。似是在六个月前身为孤儿的她被黑手党发现并收留,通过控制她手机的声音来对人形异能发出命令,以此培养出了一名出色的暗杀者。
以及,她成为孤儿的原因,是因为父母皆被那寄宿在她身体里的异能「白雪夜叉」杀害了。
“怎么会……这也太悲惨了。”
阅览过后的敦心情复杂,忍不住向阿砾征询女孩之后的结果:“砾小姐,接下来真的要将她送回港口黑手党吗?明明那些事情并不是她的错,她只是被人利用的。”
正如杀人无法将罪怪在杀人的刀上一样,他相信事情仍有转圜的余地。
其他人也在随后接过了这份报告互相传阅,各有所思,只有国木田,他镜片反着白光,掩盖住双眼的表情显得无动于衷。
“就算她不被送回港黑,在外也是个死刑通缉犯,难逃死罪。别发挥你多余的同情心了,敦,所谓悲惨的命运,就是不公平无节制半点不会考虑你心情地降临在人头顶、让人无能为力的东西。这一带像这样的人多得是,就连侦探社里的也……”
说到这里,国木田莫名突兀地止住了话语,眸光不着痕迹瞥了某个外形甜美的少女一眼,遂又匆匆收回视线。
办公室里的气氛好似变得有些难以调和的寂静。
“可是……这样做会让人感到很难受吧。”贤治捂着自己的胸口,与那被决定了命运的镜花小姐一样年纪的脸庞上,弥漫着一片散不去的悲伤。
包括敦在内的人也都默默低头。
这个时候,阿砾忽然抬头看向负责派出调查小队关注警察动向的国木田,若无其事地问:“国木田,军警和市警那边的动静怎么样了?”
国木田指尖一顿,将笔记本不知不觉错误输入的REKI几个字母删除掉,语调平静地回复道:“港黑那边的隐匿工作比较奏效,警察那边暂时还没掌握到她的真实面目……但依照黑手党对待叛徒的处理方式,她被警方通缉也只是时间的关系。”
预感不妙的敦紧张地追问:“砾小姐,难道是想要将她转交给军警吗?!”
然而阿砾却擅自放置了他的不安,一派淡定接过了国木田手里的报告在看,模棱两可地说:“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也没几条路可走了吧?”
“等等啊!其、其他人真的也觉得这么做好吗——”敦满是担忧地向其他人看去,可接收到他视线的人都纷纷低下了头,无法做出回应。
缄默在这种时候就像是某种无法判别罪名的恶,在心底深处酝酿出了无比沉重的罪恶感。
可在场却有一位由始至终最为放松的人,那便早以看穿了一切的某位名侦探。
“敦君,你没必要为这件事担心啦。”
敦愣了一下:“诶?”
就连躺在沙发上偷懒的太宰也说了一声:“这件事,就交由‘最适合处理这件事的人’来处理吧。再说下去,那位少女可就要冲出来了哦。”
“什么?”
众人齐齐因为他的话往医务室看去,发现门边被一双素白的手轻推开,露出那位和服少女的身影。她的面容依旧犹如一块未解冻的冰,可不知为何能让人感受到其身上萦绕的孤单。
“要将我送回去吗?”她低声开口,音质辨别不出任何感情与是非。
回答她的人是阿砾。
“如果是呢?你可是我们绑架回来要赎金的人质喔。”阿砾维持翻看报告的原样望着她,金瞳里有着淡淡的好奇,像是在等待她接下来的反应。
等待的时间比预料中要长一些。泉镜花嗫嚅着双唇,却久久无法从那缝隙里吐出一言半语。唯有在心中不断鼓起勇气,她才终于抬眸说道:“我不想回去。”
这话一出口,她的声音逐渐变得更加坚决:“请不要把我送回去,拜托了——”
“敦曾经告诉过我‘自己心里想的话要亲口说出来’。”镜花看了一眼银发少年,这股专注的凝视直把他看得紧张起来,“我杀过三十五人,但是我已经不想要再杀人了。”
一字一句仿佛散落的珠子坠击在地,许久许久,阿砾蓦地合上了报告文书,以一种轻松的语调猝不及防地接住了她的求救:“那就来我们武装侦探社吧!”
沉重的空气仿佛顷刻在她这句话里豁然一空,每个人都抱着自己的文件面露无奈之色,有早已看穿这一切的轻轻付之一笑,尤其是国木田,他敲打键盘的手指更用力了:“……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侦探社的同事们对此反应颇大,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她这句话发表质疑。
被邀请入社的泉镜花一怔。
除她以外,在场反应最大的人却是敦,一双虎目瞪得就跟铜铃一样大:“诶,诶诶诶——”
“干嘛,我们侦探社正是缺人干活的时候呢。”
被这接二连三的音量吵到的阿砾不满地堵上了耳朵,湿润的一双眼无声谴责着摧残了她耳朵的当事人。
敦则表示自己对这件事不能理解,慌忙在空气里划动着双手:“可是,可是你刚才不还……”一副要把人扭送到警察局的样子吗!
——而且其他人也这么配合!为什么在他问的时候一个个不同意,在砾小姐说完之后就轻易而举接受了她的提案啊!人缘差距到这份上就很离谱。
敦有种自己被耍了一通的感觉。
“早就说过,你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件事了吧。”乱步仰头观赏着自己在薯片包装里收集到的那张绝版卡片,语气无谓地告诉了他真相:“阿砾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收人的好机会的。”
“因为大家都打从心底信任着砾小姐啊——”
从沙发上爬起来的太宰也拍了拍敦的肩膀,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我们都因为她展开的行动而不断调整行动,可以说是以她为‘纽结’所形成的关系。别看谷崎总是表现得非常害怕砾小姐,实际上他同样对砾小姐的任何指令深信不疑。”
“她就是这样一个灵魂存在。”
顺着太宰指引的方向,茶栗发少女一步步接近了那位身高与她类似的和服少女,她俩相对而立,看着就像是一对等比的精致玩偶。
“昨晚我已经跟社长提前打过报告了哦,他说全权由我处理来着。”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说明不够清晰,阿砾紧接着又朝她明快地补充说:“侦探社的社长就是我爸爸!你完全不用担心,我这是开过了后门的关系!”
侦探社成员们:“……”
能把幕后黑箱如此光明正大说出来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泉镜花倒映着她身影的眼瞳里泛着微弱的光,轻声喃语着:“为什么……?”
为什么可以不问缘由地接受她?
只见阿砾眉眼稍弯,是她当初面向所有进入侦探社的新人时如出一辙的笑容。就像水可以滋润土壤,阳光可以赋予植物生命一样,她的言语和笑容,同样能够给予这朵黑暗之花力量。
“就当作是你替我挨刀的回报吧。”
她笑着对无处可归的少女递出了邀请的手。
“如果你身负的黑暗不是出自你本身,那么我就会救赎你的那份温柔。”
泉镜花猝然捏紧了自己颈前挂坠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