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接下了护卫任务的阿砾正行走在委托人所在的司法省主楼。

那是栋外墙贴满了整齐砖石、气派恢弘的建筑,沉重的色调积淀着权利与执法集中的威严。大厅地面铺砌着奶白色瓷砖,被清洁工人清理得纤尘不染,由于质地高档,人来人往的皮鞋踏在上面的声音被反弹很是清晰通透。

发布委托的那位省厅幕僚是社长的好友,自然与他的养女福泽砾见过面。

但阿砾之所以来到这里的目的并不单纯只是为了这份委托。

一路畅通无阻地刷脸卡进入司法官的办公室,和坐在里面那位衣装整洁的中年男人针对委托的详情讨论了一会,对方同意了她的解决方式后,阿砾就离开了办公室。

她缓步返回大厅,站在服务区某个空旷且显眼的墙角,取出手机与先前约好的人通了个电话。

“喂,你到了没有,说好在司法省主楼的大厅见,你人呢。”

阿砾说着瞥眼扫了下左腕的手表,距离她去找司法官谈话过去了有半个小时,多少也该到他们约定的时间。

要是敢放她鸽子,她第二天就要冲过去把人放飞:)

正当站在墙角那位茶栗发少女暗自腹诽时,头顶悄然覆盖上一层阴影,对方耳坠落下的那根长长的流苏,轻轻停留在了她猫耳发箍的尖尖。

“趁你下楼之前,我就已经到了呢。”

似笑非笑的斯文嗓音钻入耳膜,他的脚步太过无声无息,竟连他贴近到了身后都难以察觉。可自他泄出呼吸声那刻,阿砾的眼皮便一抽,头也不回的精准扬手拽住了身后来人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拽落自己的脑袋一侧。

“走路都不发出声音,你是故意想要吓唬我?”

阿砾斜睨过去的双眸弥漫着不爽,想要看他究竟用怎样的托词来敷衍自己。由于衣领施加的力度,军装青年为了平衡姿势,上半身唯有朝她的方向俯低下来。

身姿颀长的男人被比他要娇小太多的少女制衡的那副模样,看起来实在有些别扭。

可他似乎依旧镇定自若得仿佛那个被拽的人不是自己。

“怎么会,凭福泽小姐你的意志力,与其吓倒你,还不如去跟十头大象对抗要来得简单。”条野笑吟吟地在她耳边讽刺道。

盲眼分明应该失去了视力,可总让人感觉他紧闭的双目似乎正在全心注视着自己——就如同某种恒温动物,在他黑漆漆的视野里通过勾画出的热源,注视着黑暗中那一匹无比感兴趣的猎物。

阿砾瞪了这讨厌家伙一眼,随即还是丧失兴趣般撒开了束缚住他衣领的手。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要再见到这个家伙。偏偏关于「组合」的情报并不好入手,以她掌握到的渠道,只有关系匪浅的军警们是最合适告之她情报的一条捷径。

更偏偏接到电话的人是条野,还说他们小队现下‘那么巧’只有他有空。

“我想要的东西呢?”阿砾毫不客气地朝这个闲到发慌的家伙摊开了手掌。

条野早有准备,也适应了她这种骄横的‘特殊待遇’,佩戴白手套的手背轻轻扬开披风,将外套里的档案夹取出交给了她。

“北美异能者集团「组合」,这个秘密结社的成员都在财政界或是军队担任要职,暗中利用了庞大的资金和特殊能力操弄过许多阴谋,如你所想,他们确实与上头有过利益关系——”

拖长了音调的军装青年忽而在语气上有了个转折,朝她问:“只是难得你竟然会主要索要那个组织的情报,是你们那边出现麻烦了么?”

身为‘猎犬’一员的条野嗅觉十分敏锐,轻而易举的察觉到了侦探社与这一外国组织之间似乎有难调的龃龉。

可阿砾则先捏着线绳绕开档案袋的圆片,取出里面收纳的厚厚一叠资料,眸光大致在上面扫阅了一遍。

组合的首领身份并不掩人耳目,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的张扬。对方名为‘菲茨杰拉德’,旗下坐拥无数财富,更甚登是一个武装侦探社,买下一万个侦探社都绰绰有余。

根据最后一段记述,说对方正打算在横滨扩张自己的公司分部,想要为自己即将要做的某件事铺路,为此特意与上头沟通企图用钱买通。

看到这里阿砾敛下眉眼将资料收了起来,抬起脑袋对眼前的军装青年镇定地说:“完全不,只是好奇一下而已,管他们是谁都完全动不了我们侦探社。”

“这么有自信?”条野微微倾斜了头的幅度。

“当然。”

阿砾毫不犹豫地回答,丁点没把这件事没放在心上,像是突然想起了叫他来这里的目的,阿砾挥挥手让他弯下腰。

“对了,你过来,我有件事情还要你帮忙。”

条野应声弯腰,便感觉身前的少女凑到了他的耳边说出了一番话。

其实他的耳力异于常人,就算是以这样相同的音量原地说出,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不过对方似乎遗忘了这一点,把他当成了普通人般对待,这个他就暂且好心地不提醒了吧。

条野弯弯唇角。

阿砾费了番口舌交待自己的事情,说完后,发现条野那个家伙笑得意味不明。

“加上情报费,你这个忙还要额外支取。”

没想到他竟然坐地起价,阿砾脸色一变,就想要忽悠他:“大家都是为了横滨的美好建设而努力的同伴,你居然还要找我收费?”

“你不是同伴,是娱乐的对象。”

条野不吃这一套,趁阿砾跳起来打人前他及时后撤一段距离,披风飘扬的间隙里,他补充道:“你就是为了要我帮这个忙才特意叫我来的吧,那算不算是个人委托?”

暂且还有事情要他做的阿砾磨牙道:“你想怎样,给个痛快,我保你事后无痛上路。”

条野笑着凑过来,在阿砾面前半掌距离停住,正当以为他要揭晓答案的时候,条野却竖起了食指轻声说了句话:“报酬,待定。”

被卖了关子的阿砾翻了个白眼。

——超想现在就将人打一顿。

……

离开司法省主楼,阿砾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嘴里叼着拆开的棒棒糖,翻看手里的一封恐吓信。

这封恐吓信就是那位省厅幕僚在办公室里给她的。据说他在三天以前收到了这封来历不明的恐吓信,信中所说如果他不撤销某个即将出台的草拟法案,就会在今日取他性命。

“应该是内部党系斗争买通的杀手干的吧……”

含着糖的阿砾口齿含糊地分析道,像这种事情其实只要想通威胁条件达成对谁最有利,以及两方相争背后的得利者是谁就行,一般而言就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况且不管事情背后有多么扑朔迷离,她都只要在最后将犯人揪出来解决掉就行,就只是这么单纯。

“想一想,如果我是杀手的话,我会挑在什么时候下手呢……”

杀手应该有掌握那位委托人今日的行程才会有胆子放出恐吓信。阿砾将委托人交接给自己的行程表全部查看一遍,与途径的场所进行对比。

无疑她的脑袋里拥有着灵活的分析能力,片刻后,这娇小少女便狡黠地扬起了微笑。

“就是这个。”

阿砾快速奔去委托人下午会出现的地方。这里距离贫民窟较近,往下坡眺望就是条存在已久、又脏又臭的废弃街道。与之相比,坡道上方的区域却与下方的贫民街呈天壤之别,只是一个坡道的距离,仿佛有斧子劈开了天堂与人间。

她所站的地方是繁华的城区,人流不多不少,但周围高级建筑林立,什么类型的人都能看见。

阿砾走得累了,干脆蹲了下来,咬着糖观看手里的观光地图。她那身本就惹眼的朋克系不良装扮,使她看起来莫名很像离家出走、在看地图寻找落脚宾馆的叛逆孩子,连路过停车的某位穿着黑西装的矮小青年都不由瞥了她一眼。

但很快,对方就匆匆离开,仿佛接下来有什么任务等待着他完成。

说到完成任务,阿砾同样肩负着使命。她拿着地图抬头在各处观察,嘴里偶尔念叨着:“这里最好的狙击地点……是那里!”

锁定了某栋建筑的阿砾唰地起身,往西南角一栋废弃工程走去。

那栋废弃工程留下的半成品楼层很高,据说业主原本是想要兴建一栋新的商业大厦,谁知开工不到半年,就接连出现大量工人意外伤亡,东家感到有些邪门,及时止损与股东们回收掉资金,废弃了这个企划。

其实这栋商业大厦如果建成,地理位置确实极佳,就矗立在街道旁,放眼望去能将平矮的街道尽收眼底。

阿砾轻轻踏入内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多少活人出入,仿佛一出恐怖片才会出现的灵异现场,积攒的陈旧感,连圆皮鞋边缘踩过都稍稍溅起了一丝灰尘。

刻意放轻脚步行走在里面,阿砾扫视一层空旷的废墟全场,忽而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其间的某个‘东西’。

她想也不想就走过去抓住了那缕在意外事故中丧生的懵逼幽魂,气势远比黄泉死物更可怕地压低声音质问他:“喂,这里最近是不是进来了个可疑的人?”

完全没想到自己能被活人看见,更没想到会被扼住的工人幽灵脸色更白,他惊恐地被紧抓在少女手里,感觉自己的残魂都会被她的力度捏碎。

“哇哇哇,你不要靠过来啊——”

人类看不见实体的幽灵所呼喊的声音就犹如鬼风晃荡而过,阿砾放心大胆的就是一拳。

有了幽灵被迫提供的证言,阿砾顺利找到了狙击手的所在位置,趁他不备从背后接近,一手抓住男人的后脑,将他砸晕在地。

“不愧是我。”轻松解决掉委托人威胁的阿砾得意之色溢于言表,那抹求生欲满满的幽灵还告诉了她很多东西,比如狙击手与他的观察员之间的交流。

无视了地面蜿蜒漫开的血迹,完成这一暴行的阿砾摘下狙击手的耳机和通讯工具,给条野发了条短信让他过来‘收尸’。这是他们刚才约定好的,带人在杀手埋伏的地方附近一网打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收拾掉杀手后顺便将同伙一窝端,司法官在政府能够行使的权利不小,想必绝不会轻易放过其中的幕后主使。

之后的事情阿砾就不管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没错,兜兜转转,她还是为了解决敦敦的事件。

站回方才那条街道上,到处乱逛的阿砾四处留下自己的脚印,完全不顾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后来嫌弃走累了,她干脆蹲在某个显眼的路边,再拆开了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双手托腮目光无神地注视着前方的马路。

眼前不断有通行的车辆穿梭,留下各色残影与车尾气。

穿着不良服饰的少女静静蹲在路缘石上,既像看着眼前流走的事物,又像在透过它们看着某些更为遥远的东西,整个世界显得与她格格不入。

“……那些人最好给我快点来啊。”阿砾咬着糖棍,无聊地咕哝了一声。

她之所以会单独在外行动,就是为了吸引港口黑手党那帮人的火力——在其中充当着诱饵一样的角色。

他们要是一时间找不到70亿的所在,那么必定会选择从侦探社员的身上下手。

或许是等待时间太漫长,阿砾不禁百无聊赖地看起了周边的景致,刚好旁边有辆招眼的机车,她便用手戳了戳停在自己旁边那辆机车极其酷炫的外壳。

“这辆车看着就超贵。”她咂舌道,依这辆车预估的身价来看,估计只有敦敦才能跟它相较一二了。

流线型的暗红色机车,v型双缸驱动,漆面打磨光滑,即使停放在这种繁华的地方依旧不落庸俗,时髦感很是让人钦羡。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略显压得低沉的青年嗓音。

“别乱动别人的车啊,小鬼。”

阿砾回首望去,发现以那种‘别乱动我老婆’的语气说话的人正站在她的身后。

先是高档的皮鞋尖,而后映入眼帘的则是青年一双包裹在修窄西裤里、精细而又貌似弹劲有力的双腿,比例极好,以阿砾由下往上的广角镜头看去,无端拥有一种长腿一米八的气势。

她清奇的脑回路里下意识诞生了一个反应。

——这人的腿能玩一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