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青年的尾音融在傍晚的风里,擅自撩拨开了某片心湖的涟漪。
阿砾向上望进他的双眼,感觉自己那颗心不争气地在胸腔里加速了跳动,傻傻的想要挣脱自己身躯的束缚,连宇航服都不穿就逃逸到外太空去。
青涩的恋爱有勇而又无谋,可她的勇气好像还差了那么一大截。
但他说的那句话却是真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阿砾都会义无反顾地去救他。有她身在武装侦探社的一日,就要为了守护他而存在。
“阿砾!我刚才的推理表现帅不帅气?”
捉了衣袖来擦脸的名侦探先生终于舍得放下她的手,露出原本那张白净的脸庞。沾了水的湿发粘在他的脸颊,可笑容却犹如露珠未消,被夕阳照得闪闪发光。
“……你怎么每次都问我这个问题。”
阿砾听了好是一阵无语,这个家伙表现欲这么强烈是怎么回事。
“快点回家啦,不然你要感冒了。”
因为担心乱步身体会受不住,阿砾强拉住衣裳湿透的他,打算跟柴崎警部报备一声明天再跟他去做笔录,先带着乱步回家。
可乱步在自家青梅身后不安分地挣扎起来,咋咋呼呼地大声嚷道:“不准敷衍我!快点坦白从宽——”
一边拖着人走,一边被他牵住衣袖晃来晃去,阿砾最终还是磨不过乱步的撒娇,不服气地憋出了一句:“好啦,江户川乱步世界第一帅气!”
某位名侦探先生这才被哄得心满意足,微微翘起了自己的唇,仿佛今日的工作都有了价值。
那句夸张的奉承仿佛久久回荡在了夕阳笼罩的街道,阿砾后知后觉的开始感觉羞耻了,连忙在前面拖着青年快步离开。
她说的倒也不算违心话。
专注于推理的乱步,在她的心里真的会像小太阳一样发光。
这趟菜自然是买不成了的,阿砾只有先把乱步打包回家,推他去浴室洗个热水澡,好换一身干燥的衣服避免感冒。待向某个生活自理废柴仔细叮咛完,自己才卸下剑袋,再次出门去了家附近的小型超市重新采购。
回家途中阿砾顺便在街边买了袋热乎乎的鲷鱼烧,打算和乱步分着吃。
他们同社长一起住的家是栋西式与和式相结合的建筑。
外表看上去是独栋带庭院的西式房屋,里边却大不相同。庭院布置成了日式庭院,那一块对应的是供人休憩的缘廊,缘廊往内则是铺满榻榻米的和室,平常社长会在这里品茶和下棋。
阿砾回到家门前,习惯性的往信箱那边看看,发现出去一趟居然有封新信件的边角露出来。
她提着塑料袋,单手取出来一看。
那是个被折叠得一丝不苟的粉色信封,收信人的署名用哥特体的英文写有乱步的姓名罗马音,反面的折合处则用一枚火漆印盖了章。不用凑近,就能闻到信件上面飘散出来的高格调香水味。
是一封精心筹备的华贵信件。
“……该不会是寄给乱步的情书吧?!”想到这点,阿砾的脸色瞬间几度变幻。
【江户川乱步】这个名字无论在关东关西都名声颇大,并不仅局限于横滨一个城市。像他这样的名侦探会有一两个狂热粉丝是很正常的事情。
老实说,她现在就真的超想当场拆开信件查看里面的内容,要真的是情书的话她就自己揉巴揉巴吃掉。
但是阿砾还是憋屈地忍住了,这样做并不礼貌。
于是她蹬着无比沉重的步伐,像原始恐龙侵略着家中地板那般,用力迈过玄关,朝客厅里大喊了一声:“乱步,外面的信箱里有人寄来了一封你的‘情书’!你要不要看!”
“情书?不看。”
和室那边毫不犹豫地传出了某人的声音。
阿砾把装着菜的塑料袋放到厨房,然后拿着鲷鱼烧和信封放轻脚步来到和室,拉开了纸门,发现乱步已经换回了干净的白衬衫,盘腿坐在廊院下逗猫。
“……为什么不看?”阿砾抱胸靠在纸门的门框边上,绷着脸问他,尽力不让自己心里的雀跃暴露出来。
洗完了澡的黑发青年没有戴上帽子,沐浴在夕阳底下的黑发很是清爽,就是有些稍长,零碎地垂到他的额前。
他狭长的丹凤眼尾好心情地弯着,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拿着狗尾巴草不断逗弄着缘廊底下的三只猫咪。
“哪有什么为什么,没必要的信就算看了也没有意义吧?”
就像是乱步曾经年少当邮差时做过的那样,因为觉得没用的信就算让人看了也不会开心,而自作主张把信件给丢掉,即便到了如今他的性格也相当自我。
以至于他对于所谓的‘情书’完全没有半点兴趣,看都没看旁边一眼,反倒更乐意观赏三只小猫石如何扑腾着他手里的那根狗尾巴草。
“喵小砾,再加把劲,还差那么一点点就被你够到了哦~”
穿着白衬衫的青年神态天真烂漫地陪同着猫咪玩耍。
既然他都那么说了,阿砾不由把手里这封被拒绝的信件拿出来看了看。
唇角的笑涡似乎无意识漾了开来,随即很快又被她给强行收敛了下去。
茶栗发少女努力装作一脸镇定,把粉色信件收到自己的裙子口袋里,以无所谓的语气淡定道:“那我就帮你把信件处理掉了哦?你到时候可别后悔。”
“随便你啦。”乱步随口说道,依旧专注于自己手里的动作,眼看喵小砾的两只前爪快要够到狗尾巴草,他忽然恶趣味地抬高了手臂,“哼哼~以为我这么容易就会让你得逞吗?太天真了喵小砾!”
(居然连猫咪都要欺负……)
阿砾笑出声音,压着裙摆在他身边坐下,旁边两只猫顿时往她的大腿爬了过来。
“喵小步,喵小吉~”她欢快地打了个招呼,用掌心给猫咪们撸毛,两只小奶猫顿时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加上乱步那边的喵小砾,这三只猫是经常路过他们家庭院的流浪猫。
她们家的庭院时常会溜进一些野生的猫猫,要么藏在草丛,要么藏在木板底下,甚至有些还堂而皇之地躺在后院里摆pose晒太阳。
于是阿砾和乱步就偷偷把她们家经常会刷新猫咪的庭院称之为「猫咪后院」,时不时的躲在这里跟流浪猫戏耍。
眼下的这三只是特别懂得按时蹲点来恰饭的猫咪,某天阿砾发现它们竟然溜进院子里躲雨,还一赖不走非常亲近人,便和乱步决定时不时放养它们,并秘密给三只猫咪都起了可爱的名字。
浑身毛发纯白、懂得礼让小鱼干的老大叫作‘喵小吉’;黑皮毛绿眼睛、格外爱撒娇又贪吃的老二叫作‘喵小步’;有橘色虎斑纹、非常活泼的老幺叫作‘喵小砾’。
不过说是流浪猫,其实跟她们家养的猫差不多。只不过它们最擅长吃完小鱼干拍拍屁股就跑,从来不留恋这个地方。
在这里额外多说一句,平常如果社长过来的话,猫猫是会逃跑的。
社长虽说本身是极度猫控,然而他却非常绝望的是个猫厌体质。所经之处,简直是万径‘猫’踪灭,他每次都只能偷偷躲在门后面暗中观察她和乱步喂猫,甚至还一语不发地在桌面多放了零花钱,好让她们能多买些玩具和猫粮。
太卑微了。
趁阿砾在幸福撸猫的时候,乱步似乎闻到了鲷鱼烧的香味,鼻子被牵了过来。
“哇!阿砾你居然买了鲷鱼烧也不告诉我!”
“……我这不是拿来跟你分了嘛,不过不准多吃哦,待会还要吃晚饭。”
她把袋子里烤得喷香的鲷鱼烧给取了出来,乱步痛快地点头答应,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这口吃的而暂时妥协的小心机。
两人一边坐在走廊逗猫,一边观赏着逐渐沉落的夕阳吃着鲷鱼烧。
乱步的鲷鱼烧是蜜豆馅,阿砾的鲷鱼烧是香芋馅,两种吃起来都是软糯甜腻的滋味。
阿砾轻轻咬了一口鲷鱼烧,砂糖与牛奶揉成的柔软面粉皮在她唇边扯碎。她吃着的同时偏头往乱步的侧脸看去,他逆在茜色里的轮廓很是柔和,令得阿砾渐渐地看出了神。
倒映着夕海辉光的心与眼,满满都是属于他的模样,眼神分不清是有点羡慕能被他吃下的食物,还是羡慕正在被他逗弄的那只猫。
(……乱步他刚才那么说,是不是因为其实有点喜欢我呢?)
茶栗发少女悄悄想道,安静地托着腮,看庭院里红彤彤的夕阳海、火烧云,和他,连手里的鲷鱼烧都忘了吃。
也不知道时间在他们之间过去了过久。
直到黑发青年忽然转身拿着手里那根狗尾巴草,放在她的鼻子前面逗弄般挠了挠。
“来,阿砾~”
阿砾立马清醒过来,红着脸挥开。
“你干嘛啦——”
乱步把脑袋凑过来,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你不是因为我一直在陪猫咪玩,觉得寂寞了嘛?”
他在离阿砾只有半个玻璃瓶的近距离说道,甜腻的气息轻盈地吹送过来。
酸酸甜甜的空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啪’的一声。
如同打翻了她最喜欢的一瓶橘子味的波子汽水,咕噜噜冒着气泡的汽水扩散在周围的空气里,发出‘哔’、‘啵’一样细微的声响。
少女忽然就呼吸一滞,在他戳破了的那句真相里血气上涌。她双颊飞涨出一抹残阳的颜色,‘唰’地从缘廊的地板上站起身,气急败坏地大声对乱步说:“不准把我当宠物!笨蛋乱步!”
她放完话就登登登地消失在纸门,乱步完全没搞懂自家青梅为什么突然生气,露出一脸懵然的表情,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追她。
“阿砾?!”
没想到一个不注意,他手里咬了半块的鲷鱼烧居然在这时被喵小砾报复性地叼走,小奶猫灵活一扭猫腰就钻进了草丛里。
“哇啊啊!我的鲷鱼烧——”
失了青梅又失了鲷鱼烧的黑发青年在后院里哀嚎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