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房间在之后布满了闯入者们凌乱的脚印,应尖叫声而来的警官带队围堵在房门内外进行搜查,场面一时水泄不通。
阿砾携着敦赶来时正好看见的就是这样混乱的一幕。
视线透过人群的缝隙,能够看见作为尸体第一发现人的三名大学生不安地候立在一旁,面如抹上了死木灰般的灰白。而死者白濑的尸体被警官小心翼翼地从衣柜里取了出来,平躺放置地面。
即便如此,她的死状依旧凄惨得令人不忍目睹。
双眼圆睁死不瞑目,雪颈印有绳套的紫青勒痕,失去内脏器官的身体变为了一个干瘪的空壳。
“恶……”
嗅觉敏锐的敦看见地面那滩触目惊心的狼藉血状,顿时忍不住死死捂上了自己的嘴巴。好半晌他才缓过来,失神道:“为什么会这样……”
(白濑不应该是凶手才对吗?为什么她会被杀?)
前方如同有谜案重重的障碍阻拦了他的双眼,令得敦怎么想都无法勘破事情的真相。
趁他在走神的刹那,阿砾绕过众人径直步入了房间,不避讳残忍的血案现场,来到了死者身旁静默不语。
“被害人是在上午刑讯后回房那段时间内死亡的。”
察觉到她的到来,柴崎警部来到阿砾的身旁,摘下警帽放在胸口,口吻沉郁地复述了这场悲剧。
也即是说,在他们还未来得及发现的情况下,本应能拯救的一条生命就这么错失了。
“不能再继续这么等待下去,否则被害者只会越来越多。”柴崎警部说出了他思虑良久所得出的观点,面色黑得仿若天边飘来的阴翳,恨不得能亲手扼杀所谓噩梦的源头。
他冷冷地吐出了一句话:“这栋房子里的【鬼东西】是没有任何人性的……”
然而,阿砾却暂且没有认同这份观点,她转动脑袋,环视了一圈房间内的陈设,目光忽然定格在了工作台上摆放的某个物体上。
那是截纤细的皓腕形状的石膏。
“居然敢光明正大地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不愧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
阿砾说着便走到工作台的位置,把那截石膏给拿了起来。接着又在工具箱里翻捣一会,在那堆专门制作标本的工具里挑拣出了与石膏几近相同材质的某把骨瓷色的工具刀,一起抛给了身后的中年男人。
“袭击丸山的【凶器】找到了,拿去检验的话,应该能分析出表面还残留着属于第一位被害人的血液成分。”
“你说什么……?”听闻少女这么说,柴崎警部还一副回不过神来的模样。
阿砾只好叹了口气,耐心解释:“就是说,杀死丸山的凶手不是别人,就是这里躺下的死者【白濑】啦。她在昨日凌晨并没有出现在阳台,而是在丸山的房间里,为此特意找小仓你作了假证对吧?你或许在心里不以为意,但其实你就是这起杀人案的共犯。”
她语毕把话锋直直丢向了人群之后的那名男生,被戳穿了事实的小仓陡然脸色一白:“不、那个……我不是……”
“这不可能!”
还没待他将全部事实交代清楚,肩披着毛毯的吉高就冲出来夺过了其他人的注意,难以置信地喊道:“你在说什么?彩菜酱明明也死了啊!”
阿砾双手环胸,一针见血地陈述道:“我也没说凶手只有一位,因为这分别是两起不同的杀人案。”
这时候做完了血迹检验的随行法医端着那截石膏跑了过来。
“柴崎警部!有血迹反应!确认是丸山道雄的血液!”
连带着吉高在内的在场众人听后齐齐一愣,可周围人还未来得及消化这一惊爆的事实,天花板忽然传来一阵令人不安的震动,吊灯开始明明灭灭、四处晃动。喷洒有鲁米诺试剂的石膏在暗室里闪烁着青白色的光斑,显得诡异非常。
“这是怎么了——地震吗?!”
昏暗且混乱的环境中,周围的声音开始沸腾。阿砾当机立断拽住了身后银发少年破烂的袖子,带他冲出了门外。
“要打怪了,敦敦,赶紧跟我来。”
“砾、砾小姐?!”
敦满脸愕然,像风筝似的被她拽着跌跌撞撞前行。不过他却没有挣脱开,而是在亦步亦趋的间隙中问她:“我们这是要去寻找杀害白濑小姐的【凶手】吗?”
“没错,让别人久等可不好。”
“你已经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了吗?!”
“当然。”
阿砾不假思索地回道。
答案,岩永已经在先前告诉她了。
步入黑暗的同时,她回想着离开黑川房间时,岩永意味深长地对她们说的那一番话。
【我在被追杀的时候,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哦。】
岩永之所以会被蜘蛛男追杀,正是因为她在挖掘真相之时,发现了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阿砾带着敦飞快踢开了同一楼层的丸山房间的大门,木质结构的房门经受不住她的暴力行径,‘轰’的一声倒塌在地。
躺至地面盖着白布的尸体难掩血腥之气,房内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为氛围更添了几分诡谲与恐怖。
阿砾来到了尸体的不远处,却没有留意地下,而是细细观摩着尸体身后摆放的那尊雕塑。
这无疑是尊年轻女性的雕塑,身段柔美,神情悲悯,她纤颈微垂,低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眶凝视着自己注定失去的重要之物,无形透露出了淡淡的哀戚。
通过与捡拾到的【凶器】相结合,这尊雕塑的原型,大概是一位‘亲自拿刀砍下自己手腕’的可怜人吧。
与其说是雕刻,不如说是锻造者记录下了曾经发生过的那一刹那。
就在她凝神观察着雕塑的时候,敦似乎因为看见了什么不应存在的东西,浑身毛发都炸了开来。
“砾、砾小姐——!!”
被打断思路的阿砾顺着少年的手指尽头看去,正好抬头对上了挂在墙壁上的那面镜子。
——准确点说,是与镜子里面的长发女人对上了眼。
镜面没有反射出她们的身影,而是浮现一位女人的模样。
苍白、美丽,眉间萦绕着一股阴郁的死气。
相隔几米的距离,仍然清晰得连她眼珠里的每一根血丝都看得一清二楚,那里面透露出来的憎恶情绪,仿若往口鼻里灌注了淤泥,拥有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的恶意。
破碎的声响只发生在了一瞬间,在敦惊声尖叫之前,阿砾毫不留情地用刀鞘底部一下敲碎了镜子,女人的倒影顷刻消失不见,镜片跌落在地,散发出零星的碎光,而镜底只剩光秃秃的铅漆涂层。
“咦,这面镜子竟然是嵌在墙壁里的?”发现了不对劲的敦叫出了声音。
不用他说,阿砾就已经上前一步,在光秃秃的镜底范围摸索了一会。似乎是触及到了某个机关,房间一面墙壁忽然轰隆隆地发生了反转——露出了暗门里面的密室。
“敦敦,待会紧跟在我的身后不要轻举妄动,灵感不够高的人很有可能对这类【东西】攻击无效。”
阿砾抛下这么一句就率先领头走了进去。她打开手机的前置手电筒,通过投射出来的暖光稍稍照亮了周围,最终在密室内的一块木板前停下脚步。
“攻击无效……是什么意思?”
背后的银发少年后知后觉地重复了她这句话,面色充斥着不安。
——难道说普通的物理攻击对鬼怪无效吗?
敦想到这里,忽然在脑中回想她之前打败蜘蛛男的一幕。
他蓦地灵光一现,惊讶道:“难道说,砾小姐你的异能是……”
但是对方似乎没有听见敦这句话,在他发出声音之前,少女就已经打开了通往地下的木板盖,脚踩在生有铁锈的梯子,转眼义无反顾地跳进了那个黝黑冗长的空间。
下方的高度比想象中的更深,大概通向了一楼……不,应该是更深的地下层。
啪嗒。
阿砾一脚落在了暗无天日、布满灰尘的狭窄房间内部,顿时溅起一圈混杂着刺鼻药水的霉味。
虽说在黑暗中点亮光源无异于主动暴露自己的位置,但阿砾反倒更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对方过来送人头,于是不做多想地晃了晃手电筒的光束,大胆在地下室逛了起来。
这时候紧跟其后的敦终于爬下了铁梯,迅速循着那抹正在晃动光源的娇小背影跟了上去,恨不得能够小虎依人地挨在她身旁:“砾小姐,别走那么快,你等等我……”
(这么黑的地方真的好可怕啊啊——)
不断心理暗示自己正在被黑暗中一双血眼盯住的小虎猫,怵得浑身发寒,忍不住像个小女生似的揪住了前辈的衣袖。
“我们可是顶着【武装侦探社】的招牌出来干活的,别那么胆小,敦敦。”
可惜作为侦探社元老的阿砾这会没有闲暇来关照新人的感受,一心都放在了探险上面,带着他这只虎型挂件走走停停。即便身形小巧,这个女孩却能带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原来如此,在人家的‘坟头’上**,会翻车很正常——这里根本就是无数命案的直接发生现场。”
地下室充斥着浓烈的黑暗,视野所及之处,墙面与地板等角落都残余着干涸发硬的血块。姿态各异的人像雕塑分布在四周,栩栩如生,手机投射出来的手电筒光源把它们的影子照得歪歪斜斜,仿佛这些‘人影’下一秒便会活动起来,使人感到莫名的惊悚。
墙面还陈列了许多沾满斑驳血迹的木架,除此之外,还有张充作手术台泼洒了恶臭陈血的铁床、以及桌面摆放的瓶瓶罐罐,想必这里就是这栋洋馆的主人将‘素材’进行肢解的地方。
胆小的敦不敢太留意周边的情况,在精神高度紧绷的情况下,只感觉自己的肩膀似乎越来越重,逐渐呼吸困难,导致走神的时候不小心磕碰到某张桌子的桌角,撂到了上方的某个玻璃容器。
敦立马慌里慌张地接住,待看清手中物体的真身,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嘶——”
玻璃罐子里注入了满满的福尔马林,一颗被泡胀得僵硬发白的人头正不断在透明液体中浮浮沉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断在心里进行百万长篇的道歉,敦颤抖着手将装着人头的玻璃罐放回了原处。
“砾、砾小姐,我们快离开吧,这里真的太危险了……”他欲哭无泪地说,感觉周围分分钟都有可能会有奇怪的东西跳出来。
“就是知道危险才要下来呀。”然而在前头晃着手机光源的阿砾看都不看他一眼,依旧只顾专注地打量着此刻的环境。
别人探案是小心谨慎,她探案就像是来坟头蹦迪一样轻松。
环视大半圈以后,阿砾想要对敦说些什么而回过了头,却在看见他的那瞬顿住了身形。
“敦敦,你背后趴着的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