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世上不会存在长久的可以打一辈子工的工作岗位,也不存在可以当一辈子社畜的人。

但在这被琥珀王的信仰者用商业联通的星系里,唯独有一点可以成立:

——我所有的工作都将与星际和平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整个星系里的人与公司无法分割,我在其中并无意外。

读了便于择业的一个专业,考了星际和平公司在该星系设立的岗位,然后远离故乡,奔赴在各星系工作只为了完成上司给我的KPI。

这就是我同我的故乡的人,选择的生活。

一个星系的人放在宇宙里,放在公司里不过是一滴水,偶然碰见,故乡的名字都成了遥远的意象,成了拉近关系的一种方式。

“你对你的未来有规划吗?”

我的上司在公司食堂选择了坐在我的对面,问及我对未来的畅想。

我的同事们说我那时脑子空空,没有抓住机会,因为我回答的是:“没有什么规划,我不好奇我的未来。”

他们叹息着,说我错过了离开当前岗位的机会,说当前这个项目组已经走到了尽头,只等待着被解散,说我的上司想要听的是我想在他手下继续工作。

他们为我的愚钝而真心实意的惋惜和……高兴。

并因此跟我拉近了一些关系。

在项目组真正解散的那一天,在我们即将各奔西东的那一天,还问我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我的回答依旧是:“没有,我没有想过。”

上司不会因为一个项目组的解散而失去上司的身份,他会调到别的项目组。同事们也会如同水滴一样汇入公司的支流,成为另一个人手下的员工。

我亦是如此。

并且期待着能够一直如此。

然而这只是一种期待。

我的个人特质并不适合我长久的以同一身份存在于人群的视线里,这样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很快,在我找到更适合我的工作岗位后,我便在一次意料之中的事故里丢弃了身份,并用家属的名义领到了抚恤金。

总是如此。

星神交战的余波跨越光年落在我工作的地方、内部权力倾轧摧毁我的工作环境、成为某个大人物遭遇的一场刺杀里的背景板、平稳的工作一段时间后迎来整个项目组的解散……

总有合适的意外。

不愧是存护的工作岗位,牢固得整个行业都不曾日薄西山。

再待久一些,都不知道是工作克我还是我克工作了。

“还有工作能克到你?”

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如此发问,“饶是存护,不都被你克死了几条支流吗?”

“没那么夸张,即使没有我,那些项目组也并不长久。”

虽然被人戏称我的个人特质是克工作,无论多么前途远大的工作,都会在我加入不久后分崩离析,但实际上,我的每份工作都构不成稳固。

它们都各有缺点。

“我自认为这只是我的运气有毛病。而且工作确实是在克我。”

任何一份在普通人眼中的好工作,都各有门槛,而且具有大概率让人失望的性质。

不曾存在十全十美的工作,只存在着高薪和高压并行的工作。

人的每一分价值,都被工作的薪酬被其上的资本家本算的一清二楚。

这些算是我的片面认知,正如我片面的认为我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一样。然而我的个人履历写全了实在是太过于光辉灿烂,足以让每一个招聘员工的工作岗位都婉拒我,于是我只能靠着一些语言上的艺术获取一些工作。

每一份,我是说每一份,我初入职时以为还算稳定的工作都会将自己折腾散架,留给我的只有行业的余晖和信用卡上增加的存款,以及熬夜工作后浮现在人的面孔上淡淡的死感。

“你为什么一定要工作,你看起来是那种对工作的需求并不紧迫的人。放松一下吧,朋友,别在意你周围那些人的死活了。”

“我需要。”

电子屏幕散发出荧光,我借着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确保它跟之前的我的表情没有重合。

我需要工作,不是空谈,亦不是迫于周围人的压力。

没有谁天生喜欢成为一个社畜,很久之前我也不是。不过是工作带给我的利益完美切合我自身的需求,让我可以忍受它给我带来的负面影响。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找下一个工作?”

“现在。”

“现在?天都没亮吧。”

紧随其后的下一句是,“老实说,你真的不是终末的信徒吗?琥珀王激推同担拒否也行啊?不然我真的不知道你这么执着的跟公司杠上了要怎么解释。”

片刻:“其实毁灭也行。朋友,你在吗?朋友,你真去了?”

没去,只是没回。

因为我在清扫上一个身份与这个身份的关联,抚恤金已经拿到手了,所以没有手去回。

得益于我之前的工作经历——我曾数次步入公司的河流,成为其遍布星系各处的员工之一,每一次,又都没有太过长久的工作经历——眼下我的入职过程算得上顺利。

顺利到我这次见到了曾经用分裂金币制造了多个星系经济危机的市场开拓部的奥斯瓦尔多。

我曾经有一份工作,在奥斯瓦尔多没来之前。

在星际和平公司的人用分裂金币轻易摧毁一个世界的金融体系时,我失去了工作。

黄金天然具有价值,但过多的黄金只会击溃围绕这种贵金属而构建的货币体系。

我暂且接触不到这样的层次,亦不能在公司对本地金融实施的降维打击中拥有被他们听到的只言片语。

我只是作为一个黄金首饰店的员工,被老板解雇,并收到了自己解雇后的赔偿:

一堆废纸。

这堆废纸在以前被称作货币,流通在市场上,现在只是废纸,一斤价值一信用点。

看在我的工作能力上,老板从废纸堆里抽出来了二十斤,用“再多了你也拎不动”的理由,克扣了接下来的赔偿,最后还不忘记给他自己脸上贴金“你看看别人,被解雇哪里有赔偿”。

依照现在的金价,想要达到老板自我认知里的道德高度,他给自己脸上至少要贴以百斤计的黄金。

之后去往最近的垃圾场,接受这堆废纸的星际和平公司员工,以远超废纸的价格回收了这堆旧世界产物。

这份工作就如此平淡的结束了。

若要有什么后续,也不是一个首饰店被解雇员工的后续,它应当属于整个世界。

黄金的体系消失,琥珀的光芒绽放。

它属于星际和平公司了。

没有波折的。

而我的新工作并没有这么顺畅。虽说宇宙的尺度在本地人的眼中已经无限延展到每一颗星星上都有其他文明,但一份工作并不因眼界的开拓而降低难度。

正相反的,宇宙里能够工作的物种越多,一份工作需要面对的隐形竞争者越多。

当然,有些谁都能上手的工作,理应获得的报酬也会随之降低。价格战是应聘工作时需要经历的家常菜,内卷是工作期间必须品尝的特色菜。

何况是大萧条到连经济体系都全面崩盘的世界。

公司有充裕的时间在求职者中挑挑拣拣,在遍地沙砾里找到他们需要的原石。

以上就是我跟星际和平公司的初遇,并不美好,又确实适合成为我的工作来源之一。

我觊觎那些财富,永远在增长,几乎不会被花完的财富。

现在我的起点比一开始要高很多,当然,工作负担也会更重,奥斯瓦尔多从不是什么慈善家。

这位前无名客手底下血债累累,想要他的命的人有一堆。而我作为他的下属,日常工作预期是准点下班,超出预期是通宵。

“……更常见是这一种情况。”

你叹了口气,“被找上门的巡海游侠询问奥斯瓦尔多的下落。”

枪械的触感分明,蓄势待发的子弹里充斥着巡猎的力量,一旦射出,必定会给我的身体带来创口。

命途的力量不讲道理。

“我可不是听公司的小可爱说宝贝的遗言的。”

“告诉我,奥斯瓦尔多在哪里?!”

巡海游侠波提欧,理论上不会跟我碰上,但只是理论上。

“我很想准时下班的。”

社畜最大的愿望就是这个。

“哐”

理论上,我亦不会为此支付我的财富,将巡海游侠拍晕。

事实总是如此残酷。

下班途中处理完波提欧这个意外并清理了目击者和当事人的记忆后,我历经一小时三十分终于抵达我的家,在庇尔波因特得以安眠。

除开奥斯瓦尔多招致的敌人,在公司内部,我还需要处理的是战略投资部跟市场开拓部的不对付。

两个部门的争斗原本应该与我无关,全怪奥斯瓦尔多给我加了许多不必要的工作量,行事里肉眼可见对我的器重。

我由此上了战略投资部的重点关注名单。

“我很疲惫,奥斯瓦尔多先生,我负责的事务已经超过了我的职级。”

没有用处。

上司的回答永远冷酷:“要么跟我工作,要么跟我结婚。”

我提交了涨薪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