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维护

下午只有一堂课,乔听月上完课去课题组找罗老师汇报近期情况,临走前,罗老师给她留了十多篇文献,让她寒假前参加一次组会。

领了任务,她匆匆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

锦新高中。

欧式锻打铁艺大门繁华庄严,两侧墙柱绕了花藤,如今叶子已然落尽,年复一年,枯藤蜿蜒而上,忠诚地拱卫着金色校名。

豪车停满了广场,管家佣人静候在车门外,心血来潮接孩子的贵妇们掩着唇交谈,聊天内容围绕着珠宝首饰、打牌SPA,偶尔提及家人生意,若有人看不出眼色说错话,就会被软软地刺回去。

也有资产不丰,咬牙供孩子上贵族学校的家庭,不止自己在外边巴结,还指望孩子在里面找出路。

单纯追求优秀教育资源的,根本不在乎这点可有可无的虚伪社交。

踩着共享单车过来的乔听月一出场就成了异类。

一时间“穷苦”“可怜”“不是她该来的地方”之类的词汇不绝于耳。

乔听月不在乎,大冷天骑了一公里路,脸皮都僵了,她望向校园里高耸的钟塔,晚自习还剩十分钟,估计学生们早就收拾好书包等放学,往手心哈了口气,给祝承信发消息。

【月亮】:小信,我已经到学校了,你出门就能看到我。

酷哥晾了她五分钟,发来一个“哦”。

忽然,有人提起最新的八卦,口吻明摆着瞧不上:“你们听说了吗,刘家那老二把女朋友肚子搞大了,那丫头抱着孩子去公司闹,闹得好没脸。”

附和的人冷笑:“福报,他妈借子上位,儿媳妇学婆婆,这不天生的一对儿婆媳么。”

三言两语说着,最先开口的女人话锋一转:“要我说,有些女孩太不自重,见到个帅的富的手心就捏紧了,靠着两分姿色,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是啊,孩子都单纯,容易上当受骗,我儿子要是被那不三不四的小狐狸精眯了眼睛,我这当妈的心都碎了。”

原是在指桑骂槐,这燕国地图真够长的。

乔听月选的地方冷清,怕刮坏别人家车惹祸上身,事实证明,有些灾啊难啊的,是会自己找上门的。

她安安静静的,哪就非碍他们眼了。

乔听月扯了扯嘴角,笑容讽刺,手插在兜里,直直往她们聚堆的方向走。

贵妇穿金戴银雍容华贵,可乔听月年轻底子好,小脸不施粉黛透着健康的粉白,皮肤吹弹可破,无声交锋间,对浓妆艳抹的科技脸完成了绝杀。

“不好意思,借过。”她旁若无人从她们之间穿行,走出两三米,回头甜美微笑,气死人不偿命,“女士们,今天风大,小心冷着舌头。”

贵妇怒喝:“你给我站住!”

乔听月充耳不闻,加快脚步,无他,校门打开,小鸟们出笼了。

锦新学生少,三个级部一起放学。

高三学生佩戴的领带是黑色,乔听月的眼睛自主过滤着一张张青涩稚嫩的面孔。

“呵,眼睛专往男孩身上盯,果然心思不纯。”贵妇踩着高跟鞋追上来,每一步都彰显着她此时愤怒的心情。

“保安呢!这种人怎么能放进学校?”

贵妇声音尖锐,很快让更多人注意到这边。

乔听月瞬间成了目光中心,被明里暗里地打量,她泰然自若,这点压力远不如她pre时被老师轮番炮轰来得凶猛。

那种心跳错乱、头重脚轻、肾上腺素升高的精神状态,真是太有滋有味了!

她笑容始终得体,“女士,希望您能在学生面前注意形象,如果被您儿子的同学看见,可能会对他造成不良影响。”

面对贵妇尖酸刻薄的刁难,她依旧方寸不乱,许多人眼中流露出欣赏。

不卑不亢,是个硬茬。

贵妇呼吸微微一滞,将披肩拢了拢,显然乔听月的话让她投鼠忌器。现场比她有钱有势的夫人不知凡几,若真因为为难一个狐狸精坏了形象,间接导致生意出问题,实在是不划算。

她高高扬着下巴,“牙尖嘴利,我不和你一般见识,这不是你不该来的地方,骑着你那小破车子滚吧。”

“恕难从命,”乔听月落落大方,“我的学生在这上学,我是来接他的。”

语罢,她不再理会贵妇的纠缠,转过身,刚好捕捉到祝承信的身影。

少年动作慢吞吞的,外套散着怀,领带松松垮垮,吊儿郎当斜背书包,他也看见了乔听月,却假装没看见,移开视线接着跟旁边的女生交谈。

乔听月眯了眯眼,向他挥手,这次不光是家长,学生也好奇地看她。

他们都想知道,这个突然出现在校门口的活泼少女,是为谁而来。

祝承信双眼睁圆,迈出去的脚步硬生生转向,走了两步觉得不够快,干脆小跑。

几步跑到乔听月附近,先发制人道:“过来了,别喊我。”

与他前后过来的还有一个小胖墩,冲着贵妇喊了声“妈”。

贵妇顿时眉开眼笑:“儿子快过来,离他们远点。”

小胖墩不明所以,视线落在乔听月脸上久久不动。

贵妇狠狠瞪了乔听月一眼,更加坚定乔听月是个勾引人的狐狸精。把小胖墩拉到身边,打着教育儿子的名义指桑骂槐:“妈跟你说,交朋友一定要擦亮眼睛,别跟不三不四的人玩,尤其是那种满嘴谎话乱搞男女关系的。”

她边走边说,声音仍旧维持在大家都能听到的程度:“也不知道锦新怎么搞的,什么人都收。”

“站住!”

乔听月大步绕到贵妇面前,她两颊紧绷,双眸似乎燃着火星,“道歉。”

贵妇嗤笑:“我哪句话说错了,你这个年纪,哪家学校会用你做老师,说谎不打草稿。我劝你赶紧让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我不必向你证明我的身份,”乔听月拦着路,“不过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莫名其妙污蔑我和我的学生,这就是自诩名门贵族的素质吗?”

这句话算是精准戳中了贵妇的肺管子,她家本就是暴发户,削尖脑袋想再进一步,可江城老牌豪门根深蒂固,给她家一块立锥之地已是极限,哪想在校门口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奚落。

她怒从心中起,抬手扇人。

变故就在一瞬间,旁人根本来不及阻止。

四周看热闹的人不少,正当他们以为这张漂亮的脸蛋即将毁于一旦,却见少女动作精准迅捷,一把握住女人的手腕,不容她撤回。

乔听月比贵妇高半头,低垂着眼睫,挑眉,“恼羞成怒就要动手打人?”

“你放开我妈!”小胖墩着急道。

乔听月瞥他一眼,小胖墩倒是个憨厚孩子,不欲在孩子面前为难母亲,终究还是松了手。

“小信,过来。”

祝承信本能地想刺她一句“叫狗呢”,可前一秒她为自己发了火,到底乖乖走了过去。

乔听月侧目,看来这一波操作打动了他,竟还有意外之喜。

她生气不是作秀,她平生最厌恶无缘无故造谣的人,“道歉。”

贵妇想不明白柔柔弱弱的小丫头哪来这么恐怖的力气,她几乎维持不住体面,声嘶力竭:“保安呢!都瞎了吗!”

保安哪敢得罪这些人,发现事态不对劲马不停蹄找来值班老师。

值班老师大冷天跑出一脑门汗,“这位家长消消气,别吓着孩子,容我了解下情况。”

实际上,在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章程,看人下菜碟。争执的一方是个年轻丫头,他先入为主想捏软柿子。

他清了清嗓,“这位小姐。”

拿腔拿调。

乔听月瞬间明白他打得什么注意,“我是祝同学的老师,姓乔。”

“哦哦,乔老师,”值班老师笑容不改,“外边风大,我们移步保卫亭说。”

乔听月脸色愈发冷,“不必,这位家长凭空造谣,被揭穿又要对我动手,贵校这么多家长学生都看着,我和我的学生只要求她道歉,不会浪费多少时间。”

她装作恍然大悟,“难不成堂堂锦新解决矛盾的方式竟是和稀泥?小信,是这样吗?”

祝承信默不作声,他在学校无人敢惹,而且他也不主动参与交际,哪知道处理方式。

殊不知他的沉默就是最大的证据,顿时周围人看值班老师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他们的孩子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能被如此对待?

值班老师后背湿透,“乔老师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保卫亭有监控,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乔听月态度强硬,“没有误会,这位家长说话含沙射影,举止疯狂,如果您无力解决我不介意报警。”

“那怎么行?”贵妇当即反驳。

这要是报了警,她那该死的老公非要和她离婚不可。

“我给你钱行了吧,你要多少。”她打开昂贵的手包,取出成叠的钞票。

乔听月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你就是这么给孩子做榜样的?”

小胖墩快要碎了,只想赶紧离开,他扶着他妈,“乔老师,这位学长,我替我妈给你们道歉。”

“不行!”贵妇嗓音拔高,把小胖墩扯了个趔趄,比起自己道歉,她更难以忍受儿子做一个懦夫,“非要道歉是吧,行啊,你给我听好了。”

她不停深呼吸,“对不起”三字她说得模糊,之后才流畅起来:“是我言行无状,误会了你和你学生的关系。”

闹到这种地步,乔听月没再讨嫌说莫须有的大道理,问了祝承信的意见,让路放他们离开。

贵妇难堪到发抖,临走前狠狠剜了乔听月一眼,大意是“你给我等着”。

恰在此刻,一辆黑色SUV出现在所有人视野中,时间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世界都安静了。

后排车门打开,男人下车,他身形颀长挺拔,商务西装下比例完美,手工皮鞋踏在地面上,步伐不急不缓有如闲庭信步,嘴角挂着淡笑,与生俱来的矜贵不凡。

不是陆忱又是谁。

乔听月望着越来越近的身影,怔在原地,任冷风吹乱鬓角的碎发。

最先回神的人是值班老师,他小跑着迎上去,恭敬又谄媚:“陆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

陆忱没给他眼神,径直朝乔听月走过去。

“你第一天上班,怕你不认识家里的车,”他自然地解释,目光落在她耳边,定了瞬,“你头发乱了。”

乔听月把碎发别到耳后,略带紧张地问:“刚刚——”

“车上说吧。”陆忱打断她。

手指都冻红了。

“哦,好。”

刚要上车,乔听月忽然想起遗忘在角落的共享单车,校外不是停车点,送不回去要扣钱的。

陆忱察觉,“怎么了?”

乔听月不好意思地笑笑,“共享单车还在那,能先放您车里吗?就这一次,我下次打车来。”

“当然可以,”陆忱帮她扶着车门,“你先上车,我去推过来。”

“不用……”

陆忱说一不二,转身离开。

没说完的话散在风中:“可是车上锁了,你推不动啊。”

单车确实推不动,陆忱轻而易举将它提起来,动作行云流水,风吹日晒的单车压在西装上,蹭了污渍也不见他半点心疼。

一来一回不过两分钟,车门拉上,有人半信半疑。

“那是陆忱吧?”

“是吧。”

“绝对是,那车牌我不可能认错。”

陆忱的专属座驾,防弹级别的迈巴赫,车牌LU709,江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疑惑、惊讶、懊恼被精密的车门结构阻挡在外,车内很安静,乔听月望着窗外,通过车窗,她看见身边的男人正细细擦拭不慎沾到手上的链条油,慢条斯理,赏心悦目。

直到他扔掉湿巾,她才转回脸,轻声问:“陆先生,您什么时候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