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想,这情况明显不对,宋夫人她们也不爱读书,以前聚在一起可没见过她们这样过。
“可别恼,不是有意气你的。”宋夫人见她来了,忙放下本子走过来,扶她坐下,其余夫人也围过来,“这些本子写得可有趣了。”
纷纷为她复述起来,一个个把有关柳蕴的内容吹得天花乱坠,冬葵听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合着都是为她做戏的情景,在座的夫人都是一副感动得不得了的样子。
宋夫人还道,“婉儿可爱看了,里面有个人物当真是绝无仅有的好男人。”将是柳蕴的那个人物抠出来一番细说,冬葵听得倒也认真,不住地点头,“是十分的深情。”
几位夫人误以为她听进去了,都抿着唇笑,“我等瞧大人便是这样的,这辈子就只疼夫人一个人了。”
冬葵不吭声了,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们一眼,她们有些撑不住了,这是明白了还是没明白啊?眼瞧着都快撑不住了,门口老板偷偷朝宋夫人打招呼,宋夫人出去一问,老板一脸着急,“大人来了,等了好一会儿了,就等着我带夫人过去。”
宋夫人明白了,看来是她们的任务完成了,只是今日她约冬葵确然只是想赏个雪景品个茶的,没成想被柳蕴插了一脚,她只好给几位夫人使眼色可以回了。
几位夫人了然地点头,纷纷退场,宋夫人轻轻拉冬葵起来,同老板一起来到了柳蕴待的房前,宋夫人与老板缓步离开,冬葵推门进去,窗户前的男人带着面具回身,她道,“把面具摘了。”
柳蕴摘下面具,“上次你认出我来了?”
同床共枕多年,就他往窗台那一靠的身形,冬葵只一眼就瞄了出来,她走到窗前,厚雪覆盖了一切,白茫茫一片,柳蕴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知晓是我,还这么折腾?”
“正是因为是你才折腾的。”冬葵捉住他的手,偏过头,目光直直地迎上去,,“倘若我说,你我那次吵架后,我再不见你,除却是真的气你,还想让你意识到你有心病,你信么?”
“信。”
柳蕴倾身过来抱住她,“那晚,我去找齐先生,齐先生讲了许多,我想起让你哭的情景,是真的意识到了,我确然因为柳家的事变得有些不正常。”
一个心理正常的男人怎能逼着心爱之人哭?怎能靠着心爱之人的泪撑着?
“柳冬葵,我承认,这些我都承认。”柳蕴紧紧抱着冬葵,将下巴搁在冬葵肩上,“我的承认迟了么?”
冬葵慢慢地点了点头,“是,迟了许多,倘若我一不见你,你就能意识到,去敲我的门,我开了门,迎面就是这些话,我该有多高兴。”
她不见柳蕴的那些日子,何尝不是这么幻想的?她也不在意府邸仆人怎么议论,更不在意这么久不见,柳蕴对她的情意是否会减少,只想着柳蕴能早早地过来承认,过来说一声,“也许我能克服这个。”
柳蕴闭了眼,“过去,我是真的错了,我这心病,也许我克服得了。”
一双手抱住了他的后背,冬葵笑了一声,眼眶一红,有泪落了下来,“你现在敢瞧我哭么?上次我们带决明出出去玩前,你说你承认了,却不敢多瞧一眼,我不要那样的承认,现今呢?”
柳蕴直起身子,俯身盯着冬葵的脸,手指抚上她落泪的眼,瞧得是真真切切,以前他瞧冬葵哭,是抚慰是畅快是满足,这会儿他瞧冬葵,只有无尽的懊恼与痛苦,“敢是敢,只是你别哭了,我瞧着难受。”
“你不想我哭了?”
“是!”柳蕴将她面上的泪擦干净,“我兴许是好了,柳家那些事我想开了。”将窗台上那本子递予冬葵,“对了,崔家幼子写了本本子送过来让我们瞧。”
他将本子瞧了一遍,夸张得过分,只是不怎么地,本子瞧完了,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那座大山缓缓地没了重量,他像是放开了那些一直纠缠他的重压,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我读不了,你给我读一遍吧。”冬葵埋首在他怀里,他翻开本子仔细地读了起来,他读得很慢,兴许整本本子都在夸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冬葵听了笑个不停,及至读完,冬葵违心地感叹一声,“不亏是翰林院出来的,写得真好。”
柳蕴不满,“我能比他写得更好。”
“那你改明写一本夸夸我。”冬葵指了指自己,提起夸,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本子里夸柳蕴的那些话,她话没说完,就又笑了起来,笑得身子沿着窗台滑了下去。
柳蕴索性也不扶她了,靠着窗台坐在地上,捞起冬葵往自己怀里一坐,冬葵双手抱住他的脖颈贴上去,“你会写么?”
“会。”
柳蕴忍不住往她脸颊上啄了一口,还未等冬葵开口,他就将冬葵的脑袋按在他的肩膀上,粗粗喘了口气,“你真的接受了我这次的承认?”
冬葵一下子收了笑意,“是。”
“你真不觉着我是苟且偷生之人,卑弱之人?”柳蕴嗓子眼压着紧张。
“你不是,你从来不是。”冬葵双手抬起柳蕴的脸,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的亲人们性情刚烈,不知迂回弯曲,受不得半点冤屈,由此含恨而亡,你比他们强太多,若是当年你也忍不了,没有像现在这样隐忍多年,也一杯毒酒没了命,那柳家的冤屈谁来洗刷,谁又来扶持小皇子登基?柳蕴,你做得很好。”
“这些都不晚么?”
柳蕴这一生做了许多太晚的事情,柳家的冤屈近乎过了十来年再平,他将幼帝放到西南几年才接回来,决明都六岁了才被接回家中,他甚至在前几日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若是他能快些……
冬葵紧紧抱住他,“不晚,你没了心结,你放过了自己,那么没有人会怨你,在柳家人眼里,在陛下眼里,在决明眼里,在我眼里,你都是……”弯腰凑到他低下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不惧生死的英雄。”
柳蕴猛地抬起脸。
两人对视着,冬葵抹掉眼角的泪,笑了一声,“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这一次,他不想太晚了。
他所有走过的每一步都有冬葵的支撑,不是那些他逼冬葵流下的泪,而是冬葵整个人的陪伴,是冬葵给了他对抗一切的勇气。
“柳冬葵,我有没有说过,我这一辈子只想拥有你一个女人,无数个夜晚,你入睡了,我都幻想着趁机把你塞进我的身体,你可以尽情地啃食我的血与肉,然后占满我的身与心,我就再也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我,我说过么!”
男人双手掐紧了她的细腰,情难自已的模样很少见,她愕然地摇摇头,又点了点头,“现在说了,我记住了,还有么?”她去亲男人的下巴,男人红了双眼,“有很多,很多……”
自从冬葵嫁给柳蕴,柳蕴头次这么坦白心迹,这等的直白,她听了还想听,“你可以慢慢说,我都会记得清清楚楚。”柳蕴将脸颊贴紧了她的颈窝,低低的声音只有两人听得清楚。
决明从弘文馆回来已经下午了,找来找去没找到爹爹娘亲,失落地去找了齐先生,齐先生敲了敲他的脑袋,“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问。”
决明不满地捂住了脑袋,“那爹爹和娘亲什么时候能回来?”
“说了少问!”
又要敲,决明连忙跑了,“不要敲脑袋,会变不聪明的!”一溜烟跑了。
等了一下午,眼瞧着都傍晚了,府门边才出现柳蕴与冬葵的身影,他连忙扑上去,冬葵忙抱他,他委委屈屈地道,“爹爹娘亲怎么才回来?”
冬葵呃了一声,耳根子有些红,还没吭声,柳蕴将决明从她腿上捞出来抱着,“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问!”
决明“!”
他不服气!
他小怎么了,总有一天他会长大的!
双手抱着柳蕴的脖子,面朝走在后面的冬葵,皱巴起了小脸,惹得冬葵笑了一声,“今天玩得开心么?”
“开心!我能明天就去上学么?”
冬葵跟上,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想去就可以。”
“好……”
柳蕴开口了,“爹爹教你不行么?”
他存着私心,想亲手教导决明,决明迟疑了好一会儿,“那爹爹会教温子谦他们么?”
冬葵“温子谦是谁?”
柳蕴回头笑笑,“温在卿那嫡孙,看来决明已经交到朋友了?”
冬葵受不住他这笑,忙撇开视线,柳蕴唇角含着笑地转过头,决明赶紧道,“是的,娘亲我交了好多朋友,明天他们都等着我去玩!”
柳蕴笑意未减,“你的意思是爹爹教他们,你就能每天和他们玩了?”
“是。”决明有些不好意思,“我不会贪玩的,我会好好读书的!”
柳蕴“那爹爹就考虑一下。”
及至夜间休息,决明还想和冬葵一起睡,被柳蕴拎到了门外,“乖,决明大了,可以自己睡了!”
决明不敢置信,“爹爹你之前还说我小!”
可惜,再怎么抗议,柳蕴都不让他进屋,他只好气愤地去找齐先生,齐先生听罢颇为同情地看着他,“看来你以后都不能和你娘亲睡了!”
决明发出一声不满的呐喊,“不!”齐先生嘿嘿一笑,趁机将他塞进被窝,熄灯睡觉去了。
第二日,天刚亮,宋平水就匆匆而来,进了书房告知柳蕴,“准备好了,你与冬葵……”抬眼瞧见首辅大人面上如沐春风的笑,愣了愣,“这是怎么了,笑得这么……”突然意识到,这是两人和好了?!
那好歹告诉他们一声啊!宋平水愤然不已,“我掏心掏肺准备好了戏,你却一声不吭哄好了人,那我这戏还做不做了?”
“当然要做,夫人要看的。”
柳蕴昨夜与冬葵说了,他就当冬葵不记得那些做戏场景了,只说,“我曾答应过你,要废顾雍,那时你不见我,我没能亲口告诉你,我想这时候你也知道了,再告诉你也没什么意思了,不若让宋平水他们做戏给你看,你愿意去瞧瞧么?”
冬葵装得也很像,“是根本崔家幼子那本子演的?”
“是。”
“那就去瞧瞧。”
柳蕴问道“何时能演?”
“随时可以,对了,过两日就是除夕了,我们都琢磨着就在宫里开年宴那日做吧,下午凑一起把戏做了,晚上开宴,宴罢便都回家过年。”
“可。”
宫中开年宴,在除夕前一日,也就是明天下午。定下时间,宋平水带人又对了一遍戏,一日过得飞快,很快到了第二日下午,柳蕴吩咐奶娘丫鬟好生看着小公子,带着冬葵及决明进了宫。
幼帝见了冬葵,呐呐得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还记得那时他在归化说的话,“日后我给你撑腰。”似乎自他登基,他还没给冬葵撑过腰。
伫立一会儿,也只得让宫人为冬葵搬来椅子,“坐。”冬葵依言坐下,笑着道,“陛下果真是长大了。”幼帝脸红了红,抱起决明跑出去玩了。
冬葵诧异,“他怎不好意思了?”
“你都说他长大了?孩子大了,心思多了。”柳蕴想了一下,笑道,“我瞧陛下是觉着没帮你做什么吧,你也知道那时候我去接他回来,决明因此……”
“都过去了。”冬葵打断他,他缓步过来,屈膝蹲在冬葵身前抬起头,“是,都过去了,他也是心怀内疚,现在决明回来了,他心里好受些。”
“你还是该亲口告诉他,你是他亲舅舅,你说一声,他该有多高兴。”冬葵任由柳蕴捉着自己的手,柳蕴点点头,“有机会我会和他说的。”
两人说着,门外有人禀报,说是请两人到了金銮殿去,看来是宋平水准备好了一切,柳蕴遂扶起冬葵,两人往金銮殿去。
金銮殿上,众人做好了准备,废帝已从广陵宫出来,正坐在龙椅上,冬葵到了大殿,冷冷地瞥了废帝,决明朝她跑过来,她连忙抱住,有宫人为她搬来椅子,她坐了上去,柳蕴俯身轻言,“你且看着吧,做戏过程中想说什么都可以。”
冬葵抬了抬眼帘,“我不说旁的,我只夸他们。”她又不是真忘了,如今回想起来,她脑子不太清楚时,宋平水他们没少费力,她决定多夸几声!
柳蕴笑了笑,没忍住,抬起手,宽大的袖子一扬,正好遮住了冬葵的脸颊,他飞快地啄了一口,从旁人角度看,也不过是冬葵的脸颊被遮,柳蕴离她十分近而已。
袖子垂到决明头上,决明回头,正好瞧见这一幕,决明立马脸色通红,抬起手捂住双眼,“爹爹不知羞。”
冬葵咬牙,“大庭广众之下,你注意点!”
“旁人瞧不见。”柳蕴低语。
“决明还在。”
“儿子又不是旁人。”
随后,柳蕴去了侧殿换做戏的衣服,冬葵低头扒开决明的双手,决明也不知道在害羞什么,死活不让她扒,母子俩僵持时,长公主缓步过来,冬葵佯装疑惑地瞧着她,长公主这才想起冬葵忘了那些做戏的情景,不记得她是谁了,身旁一时又无宫人告知,长公主不愿自己说,就憋着气儿走开了。
冬葵“……”
不过一会儿,宋平水命人开场。
当年真实情景是这样的
冬葵与柳蕴不相见,废帝以为自己离间成功,没成想惹恼了柳蕴,柳蕴那段时间确然颓废许多,时不时去求冬葵出来,俨然是沉溺在失意的情感中,但暗地里该做的还是撑着做了,不声不响地拔掉废帝安插在府邸的眼线,悄悄联系西南,西南秦立称正好备好兵力,可以出击了。
因为先帝临死前就已吩咐暗卫营,令其听命于柳蕴,柳蕴一对先帝的死因起疑,就命暗卫营细细去调查,暗卫营废了许多力气,终于有了合理的猜测先帝身子骨这么弱,是废帝给他下药所致。
接下来,暗卫营去搜寻更令人信服的证据,奈何废帝做事太过干净,他们一无所获,柳蕴眉眼凌厉,“只要有了猜测,便可诈他。”
秦立已领兵乔装进京,路上纠集信得过的地方兵力,军队可谓日益强大。此时,废帝与亲信定下计策,决定于金銮殿上射杀柳蕴,过了几日,早朝之上,百官散去,废帝独独留下柳蕴。
柳蕴察觉到了危险,废帝再不多言,在柳蕴看不见的地方藏满了弓箭手,废帝扬袖示意,没成想本来期待的万箭齐发并没有发生,柳蕴要有准备,他站在大殿中央,挺直了脊背,“先帝没把暗卫营交给陛下,看来是真的不信任陛下。”
暗卫营想来是皇室最好用的刀,废帝若有暗卫营,柳蕴必定走不出大殿,可惜暗卫营跟了柳蕴,废帝震怒,一拍手,御林军从侧殿而出,手持兵器地对上了柳蕴,与此同时,暗卫们也一闪而出,纷纷护住柳蕴。
两方僵持,大殿的门被砰得一声跺开,幼帝手持着长剑领着不少臣子奔进来,还未离开的其他官员瘫在大殿外,幼帝举着剑越过暗卫,还要越过柳蕴,看样子是要找废帝拼命,柳蕴扯住他,沉下脸,“你来此做甚?”
“救你!”
幼帝通红着眼,他一听说废帝独独留了柳蕴就觉着不对劲儿,带人闯进来,果不其然看见废帝下手了。
“护好殿下。”
柳蕴示意暗卫将幼帝团团围住,幼帝被围,看不见柳蕴了,废帝端坐龙椅,接过御林军递来的弓箭,对准幼帝拉弓,“皇弟自己来送命,可就怪不得我了。”
一枚又一枚的猝着毒的利箭朝幼帝射来,暗卫们一一挥开,哪成想这不过是诱饵,趁暗卫们一心保护幼帝,上一枚利箭还试图射向幼帝,下一枚利箭就转而朝柳蕴飞去,柳蕴察觉,侧身一躲,利箭擦过他的肩膀,衣服破开了口子,血珠沁了出来。
废帝放声大笑,“中了此毒,不出半个时辰,若无解药,必死无疑!”
半个时辰。
酒柳蕴只有半个时辰
废帝目的达成,轻轻松松扔了长剑,下了龙椅到了众人跟前,柳蕴拨开护住他的众人,对着御林军道,“陛下果真心肠毒辣,这极为善于用毒,怪不得能让先帝身子日渐衰败,而无一人察觉。”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幼帝震惊得手中长剑掉落在地,过了半响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顾雍,你谋害他人便也罢了,竟敢谋害父皇,你还算个人吗!”
众人适才还混沌的意识被他一声嘶吼震得清醒无比,殿外吓得腿软的臣子纷纷爬了进来,已经进来的都已露出了愤慨的神色,世人忠君,弑君自古以来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且顾雍还是先帝曾经最为宠爱的儿子,一时间众人信了大半,废帝脸色铁青,额角青筋突突地跳,“柳蕴,你竟然污蔑朕,来人,谁能斩杀柳蕴,加官进爵!”
无一人敢动。
怀疑的情绪浮在每个人的心头,绕是御林军也没有人动,比起为先帝而哭的幼帝,废帝一句解释也没有,更使众人起疑,废帝意识到了这点,急急开了口,“柳蕴,你休要血口喷人,素日朕有多敬重父皇,诸位爱卿都看在眼里,朕岂会害自己的父皇!”
又细细地将素日与先帝多么和睦说了一遍,他分明是在拖延时间,若是柳蕴毒发身亡,幼帝好对付得很,柳蕴打破了他的痴心妄想,“我去西南瞧,先帝曾告诉我一件事……”
废帝一听脸色突地一变,众人屏气凝神,急急等着这个秘密是什么,众人都知柳蕴去西南接小皇子前,先帝确然见了柳蕴,那么他说得有可能是真的。
柳蕴沉声道,“先帝亲口告诉我,你欲篡位,早几年便对他用毒,且还告诉我,等我接小皇子回来,便让他登基为帝,而我一回来,你便逼了宫,我想这些正是你逼宫的缘由!”
若无这些,废帝当真没有逼宫的必要,殿中众人一听不由信了大半,有些直臣纷纷出声斥责,废帝心中恼怒,面上依然镇定着,只要他拖过半个时辰,熬到柳蕴毒发。
此时柳蕴面色开始发白,废帝冷笑一声,“你对朕不敬,合该是这个下场。”
柳蕴启唇,“先帝之前还曾告诉我一个秘密,你当真让我说出来?”
废帝脸色阴沉,瞧着着实恐怖,他知道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柳蕴要说时他还是会感到恐惧,咬牙泄出一声,“你……”
却不知何时,殿中已被秦立带来的军队包围了,秦立大步跨了进来,“顾雍,认输吧,这样你还能留有一丝颜面。”军队开始剿杀御林军,御林军纷纷倒戈。
局面瞬间扭转,废帝仍不放弃,趁乱夺了长剑,他也是习过武的,尚能对付一个暗卫,柳蕴双眼已瞧不清东西,吩咐暗卫,“护好殿下!”偏偏幼帝离他很远了,幼帝是吩咐人赶去太医院,命太医研制解药去了。
暗卫们去追幼帝,没成想废帝一个转身开始袭击柳蕴,柳蕴行动不便,没能躲开,正被废帝一剑逼到脖颈处,“都住手,再动,我便杀了他!”
“你敢!”幼帝瞧见,红着眼奔过来,要和他拼命。
柳蕴冲着声音来源,淡定地笑了笑,“殿下不要害怕,他已威胁不到你了,你且往龙椅去。”
脖颈上沁出血珠,落在幼帝眼里,触目惊心,他如何都迈不出第一步,废帝讥诮一声,“没用的蠢货,到手的东西也不敢要。”
“殿下,去吧!”柳蕴凭着记忆指了指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殿下,只要坐上去,你就能为你母妃平冤,殿下是忘了曾经受过的苦了么!”
“我没有!”幼帝抹了把脸上的泪,不去看柳蕴脖间的鲜血,埋头往前迈了一步,再迈一步,柳蕴的血就流得更多。
废帝看戏的表情蓦地变得阴沉,正欲一剑刺死柳蕴,身后突地传来嗖得一声,一柄利箭冲着他的后脑勺而来,他警觉地回头,想要及时避开,也因此松了对柳蕴的钳制。
柳蕴的血流了大片,废帝送开他时他就晕过去了,太医们已急急赶了过来,一边为他包扎伤口,一边观察他中了何种毒,无奈都看不出来,只能先送回偏殿处理。
幼帝像是一瞬间长大了,终于狠下手来,擒住了废帝,废帝明黄的帝袍浸满了鲜血,一个踉跄倒在了血泊里,幼帝掐着他的脖子问,“解药在哪儿!”
废帝不说。
幼帝将他的亲信拖来,拿起长剑就往一人胸口戳,“我再问一遍,解药在哪儿!”
亲信贪生怕死,很快把解药说了出来,幼帝命人去取,解药终于入了柳蕴的口。
解药见效很快,柳蕴很快醒来,强撑着起身,众人随他到了大殿,柳蕴指了指那龙椅,“顾雍无德,不配坐上去,即日起他就不是我等的君主了,殿下,坐上去吧。”
幼帝一步一步走了上去,到了最高处,在龙椅上坐下,柳蕴挥开扶着他的暗卫,撩起衣摆伏地一跪,众人亦跪,呼声传遍大殿,年幼的帝王头次知道了为帝意味着什么。
废帝被废,被关进了广陵宫,幼帝想要让柳蕴在宫养身子,柳蕴摇头,带着伤势回了府邸。
府邸灯火通明,随从仆人见他受了伤,惊得不行,成串地缀在他身后,跟他去了蘅青院门前,他得知冬葵休息了,在院门站了许久。他答应冬葵的事做到了,可也没机会与她说了。
此时此刻,宋平水准备的戏里,并无当年柳蕴受伤中毒的事,本来都被崔时桥写进了本子,柳蕴看过摇了头,“写这些做什么?删了吧!”
崔时桥不敢不删,统统换成了柳蕴多么英勇无畏,这会儿一开场就是柳蕴被留在金銮殿,废帝端坐龙椅,准备要射杀他,没成想废帝还未开口,殿门口排出一行官员,口中齐喊,“大人英勇,大人无畏,开始!”
冬葵“……”
还真是小瞧你们了!
接着,废帝像当年一样说出了射杀柳蕴的话,话语一落,短粗粗的木箭就朝柳蕴射来,柳蕴是左右旋转,伸手一逮一把,跟大萤火虫似的,逮满了双手就扔,很快射杀团队禀报废帝,“陛下,没箭了!”
柳蕴收手。
殿门口那一排官员又开始了,“大人英勇,大人无畏!”
冬葵“……”
慢慢捂住了脸。
这可让她怎么夸啊!
倒是决明看得开心,跟着喊,“爹爹英勇,爹爹无畏!”
接着,暗卫营出场,废帝提前拉开弓箭,先是射向了一个暗卫,说时迟那时快,柳蕴迅疾地一伸手,救下那暗卫,暗卫立刻大声喊,“谢大人救命之恩!”
“砰”得一声,幼帝带领百官而来,百官纷纷涌向柳蕴,“大人请护住殿下!”簇拥着幼帝到柳蕴身边,柳蕴矜贵地一点头。
门外还有瘫着的官员,挤来挤去。
“你给我腾个位儿!”
“你挤着我了!”
“不行,我要躺最中间!”
废帝开时射杀幼帝,柳蕴不费吹灰之力掐断了短箭,废帝转而射杀他,冬葵眼睁睁看着柳蕴也拉起弓箭射向废帝,废帝的箭被暗卫中途截下,柳蕴在箭就冲向了废帝,废帝没躲过去,短箭正中他的胸口。
柳蕴道“中了此毒,不出半个时辰,若无解药,必死无疑!”
门口一行官员适时喊,“大人英勇,大人无畏!”
冬葵“……”
瞧不下去了!
她再也不昧着良心夸崔时桥写的好了。
顾颐护在她身后,叼着根野草,“崔时桥说,他写的是大英雄戏,统统以凸显英雄的英勇无畏大杀四方为主要目的,这么看来,没毛病。”
宋平水点评“我也同意。”
此时,废帝身中剧毒,可他不能轻易放弃,他还要下了龙椅斥责柳蕴,他凭着以前的认知稳稳地下了龙椅,开始斥责柳蕴,“大胆柳蕴,竟然起兵谋反,来人,谁若能斩杀柳蕴,加官进爵!”
御林军终于能出场了,其实都是兵部官员扮的,他们兴冲冲跑出来,甫一站好就怒斥废帝,“陛下岂能说大人起兵谋反?我们大人是多好的一个人的啊!”
“大人勤谨做事,不辞劳苦,为国事呕心沥血,还时常为殿下讲课,句句鞭辟入里,殿下常常听得都感动哭了。”
幼帝的素材,只是没这么夸张。
“大人不仅为国尽心,对待旁人也是关怀备至,时常到各部鼓励我等,让我等该做事就做事,该休息就休息,还说会给我等加俸禄!”
官员的话语,肯定没最后一句,崔时桥竟然擅自添加自己的意愿!
“大人有一点,着实令人佩服,那就是爱妻如命,多少年来,从不多瞧其余女子一眼,他若是瞧了,我俩把头割给你!”
这是太后及长公主说的,不过把头割给人家可不是这两人说的!
兵部官员有的根本没拍过马屁,这次利用这个机会拍了拍,可怕地发现竟然越拍越高兴,呼呼啦啦说了一堆,听得冬葵一张脸红了又红,恨不得起身走人。
好在他们也懂得适可而止,御林军正式倒戈了,秦立立马登场,秦立一登场,柳蕴夺过长剑就嫁在了废帝脖子上,“殿下,去吧!”
幼帝昂着头去了,等他坐上龙椅,柳蕴松了长剑,正欲带着百官跪拜,突地长剑一动,被废帝夺了过去,废帝后退几步,捞起一旁的长公主,“别动!动就杀了她!”
众人一愣,啥情况?他们看过的本子里没有这一幕啊,殿门那行官员还不知殿里发生了异常,又齐齐喊,“大人英勇,大人无畏,大人冲啊!!”
众人“……”
长公主的脖颈沁出了血珠。
众人“!”
竟然来真的!
幼帝拨开百官,走到最前面,“皇姐,我们做戏,你过来做什么?”
长公主已经疼得落泪了,“陛下,快救我!”废帝阴着脸要求,“放我出宫,我就放了她!”
长公主期待地看向柳蕴,却见他已去了冬葵处,命人护着冬葵及决明离开了,等到冬葵的身影消失了,他才疾步过来,正对着长公主的视线。
长公主这次最后的尝试终于令她死了心,她再不对柳蕴有什么心思了,可废帝也不会放过她了,挟持她准备出宫,“怎么,都不动,是想看她死在我剑下?”
此时为他做事的黑衣人也现身了,武功倒也不错,很快与暗卫们打在了一起,长公主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皇兄你骗我?!”
“不骗你,我怎么出得了宫?”废帝阴恻恻一笑,长公主霎时面色一白,废帝看向幼帝,“皇帝这皇帝当得可真好,柳蕴既能废我,就不怕那日他不高兴废了……”
“顾雍。”柳蕴轻轻喊了一声,目光轻轻淡淡,却穿透了废帝的身体,绞得他心脏直疼,他预感柳蕴不会放过他了。
果然,柳蕴又道,“说什么不行?偏偏要挑拨我与陛下。”偏头看向幼帝,“陛下,我柳蕴誓死效忠陛下,绝无二心,至于顾雍,今日我告知陛下一个秘密……”
“柳蕴,你敢!”废帝惊恐,还想用长公主威胁威胁众人,不想黑衣人已被暗卫斩杀,两个暗卫轻松地钳住了他,长公主得了救,与得了消息过来的太后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废帝被压到地上,再无翻身之地,“柳蕴,不要说,不要说……”语气里带了祈求之意,柳蕴望着幼帝道,“陛下曾告诉我,若有一天,我被逼到绝路,就可告知天下人,顾雍并非皇室,他只是一个侍卫之子。”
“轰”得一声,犹如一道惊雷,震得所有人失了神,而后众人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老向地上的废帝,幼帝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柳蕴缓缓答“这是事实。”
先帝脾气很大,可惜有些懦弱,他最爱顾雍,因为顾雍打小做事干脆,果敢狠绝,他甚为喜欢,哪怕后来他意识到柳家之事是顾雍所为,他亦没有说什么,只是当有人告发幼帝不是皇室子嗣时,他派暗卫调查,不成想阴差阳错,调查出了顾雍的母妃曾与一侍卫有过一段私情,幼帝命暗卫想法取了顾雍的血来,滴血验亲的结果显示顾雍真并非他的儿子。
此时,柳馥母子逃出了宫,太子羽翼已丰满,先帝亲手养出了这个祸害,却开始忌惮他,不能妄动他了,只能命暗卫暗中截下太子追杀柳馥母子的杀手,也算是保护柳馥母子找到了柳蕴。
后来,柳蕴进京,先帝的身子骨已经不行了,一开始他故意识不出柳蕴是柳家人,处处重视他,希望有一日柳蕴能扳倒废帝,而他告诉柳蕴这个秘密,已经猜到了顾雍对这个秘密的忌惮。
顾雍自恃身份,最为看重血统,他因为皇子的身份享受着皇室的风光,高高在上了这么多年,若是让他得知自己不过是一个出身低下的侍卫之子,朝中人人都可践踏他,轻侮他,他怎么接受得了?
此时他像一个败犬一样匍匐在地,他觉着百官审视的目光都是侮辱之意,他难堪地近乎要钻进地底下,他像是听到了百官的嗤笑声,一个侍卫之子,竟也配称帝么?
百官的说话声嗡嗡地向着,他受不了这些曾经跪拜过他的人反过来嘲讽他嗤笑他,百官声音越发,他越是急得发疯,“闭嘴!都闭嘴!朕是天命之子,休得污蔑朕!”从地上爬起来,张牙舞爪地冲向百官。
实际上,百官谁都没说话,都静静地看着他不停地臆想,自己把自己逼疯了,百官躲开,眼睁睁看着他凶悍地喊着跑着奔出了殿门。
幼帝沉了脸,“抓他回来!”
暗卫速速去了。
谁也没想到这场戏演到最后会变成这个情况,百官觉着这个场合不宜多待,心想着不若回家换身衣服,及至傍晚来参宴的好,遂纷纷行礼告退。
殿中很快剩了柳蕴与幼帝,幼帝吸吸鼻子,眼眶红了,柳蕴知道他是为先帝感伤,走过去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想哭便哭吧,在舅舅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幼帝顿时哭出来了,“舅舅,你终于认我了……”
哭声传满了大殿。
冬葵站在不远处,抚着决明的头发笑了笑。
幼帝哭够了,又觉着不好意思了,转身就跑了,其余人早就散了,宋平水进来,“收拾一下?”
柳蕴颔首。
转身朝冬葵走去,“便不回家了,过了年宴再回去。”
冬葵点头。
大殿很快清理干净,废帝已被抓回了广陵宫,幼帝在御书房坐了片刻,喊来顾寻,如今顾寻又回了暗卫营做事,幼帝吩咐顾寻,“找太医要最烈的毒,送到广陵宫,灌他喝下,烧了宫殿。”
“是!”
顾寻去了太医院一趟,太医不敢耽误,配好了药递予顾寻,顾寻接了领着几个暗卫进了广陵宫,没过多久,从殿里走出来,扔了火把过去,熊熊烈火而起,顾寻守在周围,看着这过别牵连到了别处。
及至傍晚,百官及家眷纷纷到了宫中,望着那火光冲天的一角,无人敢问,和其他人打着照顾,一脸高兴地进了正清殿。
正清殿阔大,足以装下许多人,供他们玩笑取乐,幼帝端坐最最高位,左边是太后与长公主,右边是柳蕴与冬葵及决明,这样的坐法,无人有所质疑。
礼部备了许多节目,百官看得兴起,只是看了没多久,就觉着索然无味,还不如为首辅夫人做戏有趣,这个念头一闪过脑海,最初只是几人笑了笑,后来笑声一大,一片一片地笑了,底下笑作一团,高位之上好奇了,幼帝问了一声,“诸位爱卿在笑什么?”
百官不敢说为冬葵做戏,柳蕴特意嘱咐过,一个个憋红了脸,不知怎么回答,宋平水是真的勇士,起身行礼道,“清苑坊出的本子,里面有位女子有天赐的神力,说的什么话都能实现,我们都觉着那女子有点像夫人,不知道能否向夫人讨句话?”
百官受了启发。
“对!”
“请夫人说句话!”
“我能不能提具体的要求!”
女眷们纷纷起身,今年她们不摸冬葵的华服美裳了,改讨要吉利话语了,都期待地看向冬葵,太后与长公主亦望向冬葵,冬葵笑道,“自然可以。”
底下响起欢呼,年轻姑娘们排成对一个一个上来,没成想长公主竟然是第一个,长公主到底讲颜面,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具体,冬葵笑道“祝公主早日觅得如意驸马!”
正合长公主心意,长公主红着脸会座位去了,宋婉儿第二个凑过来,低低问,“夫人,夫人,今年我能嫁给颐哥哥么?”
冬葵笑了一声,“我觉着能,但你问问你爹,更准!”
“谢谢夫人!”宋婉儿吐吐舌头,下去了。
“夫人,我以后能长得和你一样美么?”
“能!”
“夫人,我爹爹娘亲会更宠我么?”
“会!”
“夫人……”
等到女眷们过了一遍,年轻公子们跃跃欲试,不过在柳蕴轻轻望过来一眼后,他们都消停了,柳蕴递给冬葵一杯茶,“润润喉咙。”
决明突然道,“娘亲,我会一直这么开开心心地和爹爹娘亲还有人参弟弟生活在一起么?”
冬葵摸了摸他的脑袋,“会,一直会,我们再也不会和决明分开。”
决明开心“嗯!”
没过多久,底下人明显喝过头了,一个个兴奋无比,都开始蹿座位吵架了,有的还踩着凳子吵架,年轻公子们终于寻得机会和中意姑娘说话了。
宋平水这个老父亲严防死守,终于没让顾颐亲近宋婉儿,崔时桥喝得满脸通红,举着空荡荡的酒杯寻到温若华,“送……送给你!”
任由他们闹腾着,柳蕴板过冬葵的脸颊,“有没有话送给我?”
两人十指相扣,额头相抵。
冬葵粲然一笑,“夫君,愿新年,胜旧年。”
愿新年,胜旧年。
你我长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