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蕴还是那句,“不必……”
他想着前两年那些事若让冬葵知晓了,只会一味扰了冬葵的好心情,惹她伤心而已,既然这样,何苦再提?
但宋平水等人不这么认为,宋平水这几天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都学会打他的岔了,他才吐出两个字,宋平水就求知若渴地举了手,“我其实有一疑问。”
柳蕴捏眉:“问。”
“夫人恢复记忆后可还记得我们为她做的戏?”
几人:“记得吧。”
慢慢地觉出了不妙。
其实,若是冬葵还记得,倒有些尴尬了,毕竟当着百官及女眷的面做出了许多出其不意的举动,如今她记忆恢复,脑子清楚了,势必是要出去与女眷们走动的,若哪天参个宴,突地想起自己搁这些人面前坐过花车跳过舞,酒还喝么?饭还香么?估计缩宅子里再也不出去了!
这是个面子问题!
柳蕴沉了脸,冷冷的目光掠过众人,“她记不记得不要紧,你们都要忘了!”
众人:“……大人放心,忘得一干二净。”
温在卿:“我会通知百官,就当做梦一场,这场梦已经醒了,我们与小夫人毫无牵连!”
“我觉着哈,不若找齐先生问一问,他兴许知晓,若夫人真忘了,倒也欢喜,也不影响我们接下来的做戏。”
他还执拗地坚持要为柳蕴做戏,几人暗地里朝他竖起大拇指,宋哥哥,在大人面前,你真乃勇士也!
“请齐先生来一趟。”
齐先生来了听过缘由,搁心里道,这群富贵闲人可真有意思,还能为失忆人做戏!有点想看!心中蠢蠢欲动,面上摸了摸胡子,“按理说,用了老夫的药,合该都记得清楚,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不若试探一番。”
“如何试探?”
齐先生道:“先前在哪儿做过戏,带夫人多瞧瞧,多多观察她的反应,便可知晓了吧。”
“这样啊!”
几人陷入沉思,今日休沐,他们都大把的空闲时间耗在这里,个个露出了苦思模样,瞧得齐先生眯了眼,有意思,他们做的戏是不是更有意思!
齐先生凑热闹,“可想到了?”
柳蕴从圈椅上起了身,“你们且去长街按以往布置一下,我稍后带夫人及决明过去。”目光一转看向齐先生,“齐先生若有空,可能跟着?”
齐先生一笑:“谨遵大人命令。”
心里:我可以!
宋平水等人匆匆出了府邸,温在卿命随从去百官家中请人,虽是深冬,但年关将近,正是欢喜时节,百官为过新年做准备之余略感无聊,甫一接到口信,反应过来后轰然出动,官员换衣,女眷梳妆,纷纷涌到了长街之上,长街很快店铺林立,摊子密集,熙熙攘攘,喧嚣不已。
顾颐拿手肘捅了捅宋平水,“他们太热情了吧?”
宋平水:“去听听他们说的话就明白了!”
官员三五成群凑在一起。
“听说夫人恢复记忆后对大人爱理不理的!”
“嘿!”
“我只关心大人那大儿子!”
“冷漠!无情!难不成你不关心夫人与大人到底和离不和离!”
“你能别这么兴奋么?”
一众女眷坐茶楼上嗑瓜子。
“姐姐,克制一下,你又不能把她跳舞的那一幕刻下来给她看,这般兴奋做什么?”
“我恨!”
“我羡慕啊,谁能失个忆,好了以后冒出来两个儿子!”
“你们说她还记得做的那些戏么?”
“等会试探一下!”
长街之上准备妥当了,宋平水正眼回去禀报柳蕴,他女儿宋婉儿扮作浣衣女走过来,乖乖巧巧地说,“爹爹,我想求您一件事。”
宋平水捧着一颗慈父的心温和着面容问:“何事?”
“爹爹能不能让夫人一过来就头一个和我说话?然后就对着我说四个字:心想事成!”
“……什么?”
“清苑坊出的新本子,那里面貌美如仙的小姐姐拥有天赐的神力,祝福旁人的语言都能实现,大家都说夫人好像那个小姐姐,若是夫人祝福我,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效果!”
宋平水:“……乖,回家去吧!”
心里:崔时桥,你敢祸害我闺女,我跟你没完!
“爹爹要不愿意,我就去找颐哥哥,他肯定有法子!”宋婉儿嘟了嘟嘴,转身要走,宋平水急忙按住她的肩膀,“等一下,你说找谁?”
“颐哥哥。”宋婉儿指了指前方。
前方,顾颐与崔时桥相谈甚欢地朝他们走来,可怜的宋老父亲气得面容扭曲,胸口发闷,先揍哪一个都成了难题,等到顾颐与崔时桥到了跟前,宋平水才缓了口气,朝着顾颐就是一脚,“颐哥哥?你敢哄着我闺女喊你哥哥?还颐哥哥?嗯?”
宋婉儿哎呀一声,红着脸悄悄跑了,崔时桥还没明白过来,周围人纷纷凑过来帮腔助阵,一时间哄闹声传了很远。
府邸这边,柳蕴左右等不来宋平水过来传消息,心知他是被旁的事绊住了脚,便先带着齐先生去了蘅青院,此时冬葵已带着决明用过了早饭,趁丫鬟与决明玩闹时,冬葵去看了小公子,她昨夜一夜未来,小公子似是有些委屈,紧紧扒着她不放,冬葵心头有些酸涩,还是早些告知决明他还有个弟弟罢!
思及柳蕴说他也有法子,冬葵又有些心安,就是不知这法子是什么,正想着,门外传来了丫鬟的禀报声,“夫人,大人及齐先生来了!”
齐先生来这么多日,她还未真正谢过老人家,起了身将小公子交给奶娘丫鬟照看,出了屋,甫一见齐先生便要行大礼,齐先生一惊,忙到跟前道:“夫人真无须多礼,老夫也不注重这个,老夫心里知夫人与大人的心意就可了。”
即便这么说着,冬葵对他依旧感激不尽,说话间无一句不在感谢,越是感激,越是觉着决明能平安归来乃是大幸之事,一时间心绪翻滚,难以压制。
一旁柳蕴早已往这瞧了数眼,俯身附在决明耳旁说话,决明不住地点头,等柳蕴直起身子,决明跑到齐先生身边,拉起他的手,一老一小很快走远了。
廊上没了旁人,冬葵眼眶立即红了,瞥见柳蕴靠过来,匆匆背过身去,柳蕴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可不过须臾,冬葵就又转过身去,眼角还垂着泪,“你要看么?”
“那哭给你看。”
柳蕴有瞬间的怔愣,明白过来这是冬葵在刻意惹他,猛地变了神色,匆匆背过身,好半响才绷着一张面皮道,“我……如今不是那样的了。”
他瞧不见冬葵面上满是失望之色,继续说着,“你且信我,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做那样的事了。”
冬葵恢复如常面色,“是么?那你回头看一眼我。”等了许久,柳蕴还没转过身,她提步靠近,拿手指戳了戳柳蕴的后背,“这是承认了?”
这样的主动亲近使柳蕴欣喜:“是!”
“我不要这样的!”
不容柳蕴再有任何解释,冬葵继续道,“是时候告诉决明他有个弟弟了,你说的有法子是什么法子?”
她不给柳蕴机会,柳蕴只能任由万般情绪往心底下沉,嗓子眼里滚出一声,“还得你在场,今日我们带他出去玩一玩,寻到合适时机,我会告诉他。”
“只能如此了。”
决明还不知爹娘抱着什么打算,一问两人要带他出去玩,且师父还跟着,高兴得抱着冬葵的腿乱蹦,“这就出去?”
“对。”
决明嗷呜一声,牵起冬葵的手走在前面,柳蕴与齐先生走在后面,出了府邸,柳蕴朝齐先生道,“决明既已改口喊先生师父了,那择日让他行拜师礼吧。”
“哪里还用得着这个?”齐先生摆手。
柳蕴笑了一声,“这可省不得,先生这次就依了我们吧。”
他这般好的态度委实让齐先生拒绝不了,实则齐先生没进京前已听说过柳蕴了,不到而立之年就坐镇朝堂,得幼帝信任不说,百官对他也是为首是瞻,堪堪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且,他在府邸多日也是亲眼见证了柳蕴的威压,他几乎没这般姿态地对过旁人,唯独对他这个山野老夫。
齐先生笑了笑,俯身行礼,“那老夫就全凭大人安排了。”
柳蕴抬袖扶他起身,“先生想通就好。”
继而,领着四人到了长街,宋平水揍完顾颐与崔时桥白想起开没回府邸禀报,才疾步出了街头,迎面碰上四人,心下松了口气,用眼神示意柳蕴:一切都安排妥了。
几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冬葵的神色,冬葵牵着决明往街上望了望,面有好奇,“我倒不知,京中何时多了这条长街?”
几人:“……”
这是把做的戏都忘了!
唯独柳蕴随着冬葵走了几步,瞥见冬葵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耳根处红了一点,不过须臾强撑着无事发生,不由驻足。
两步远,决明兴奋地左观右顾,“娘亲也是第一次来?”
冬葵含糊一声,“嗯。”
柳蕴摇头失笑。
装得真像。
“这是真忘了?”宋平水难以置信!
“不该啊,老夫这方子不会出问题的。”齐先生突然觉着自己配不上医术天下第一这个名号了!
柳蕴回头,眉眼凛然地将他们望着,“忘了便忘了吧,不打紧,你们也务必忘得一干二净。”心里忍不住笑了笑,若记得清楚,我这妻子可怎么好意思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