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崔时桥:“莫恼,瞧,夫人信了。”

然后他高高举起一块木牌,“将军看这里!”

聂虎瞥过来一眼,霎时明白了换版本的意思,“此路是我开,此草是我种,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冬葵更信了,只是要想从她手里拿走银钱,是不可能的!她忍着胆怯大声反驳,“这路可不是你开的,草也是它自己长的,凭什么要你做主?再者我家的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给你?”

聂虎威胁地挥了挥大刀:“凭这个!”

冬葵明显一怵,扯了扯柳蕴的袖子,“夫君,咱们是要命还是要钱?”

“你说呢?”柳蕴凉凉地看过来一眼,冬葵犹豫一下,下了决心,“除非刀架到我脖子上,不然我是不会给的!”

“你给我在车上坐好!”

柳蕴同宋平水下了车,当年冬葵不想给,两人免不了和这帮土匪打了一架,宋平水原本腿软,谁知道这帮土匪不过是群花架子,忒不顶打了,也就土匪头子坚持得久一点。

柳蕴三下五除二地将土匪头子踩到脚下,一问之下才知晓原来这群土匪都是今日才落草为寇,头次为非作歹,一没经验,二没技术,怪不得连两个秀才都打不过。

此时此刻,聂虎躺地上装作痛苦地喘气,冬葵掀开车帘大声要求,“夫君,我要那大刀!”

聂虎眼睁睁看着宋平水认命地将几人的大刀收集起来送到车上,听冬葵惊喜地揣测,“兴许能卖不少钱。”而后愤愤不平地说了最后一句话,“妈的你们才是打劫的吧!”

“夫君,上车!”冬葵一笑,腮边酒窝甜得可人。

柳蕴趁她不备,抖落袖中些许银钱,“今日权当是个教训,好好回家过日子吧。”上车远去。

聂虎演到这里,翻身起来,速速退场。

马车还在破街溜达,群臣回家用了午饭,拖家带口地又散步到了这里,互相打着招呼,“又来啦!”

“那是,大人这戏比戏园子那都精彩。”

“戏园子也就听个声儿,大人这可连场面都有了!”

“哈哈哈哈!”

户部尚书沈一槐和顾颐相视一眼。

沈一槐:“就这么让他们白看?”

“想得美,你做个账本收钱,看一次收一锭银子!”顾颐摸着下吧啧了一声,“收的钱都送小夫人,她定开心。”

“好主意!”

马车继续行进,又溜了几个时辰,眼瞧着天要黑了,沅江府终于到了,宋平水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再不下来,老腰都要坐断!

柳蕴牵着冬葵下车,三人去了租好的院子,仓促地用了晚饭,冬葵就犯困了,柳蕴哄着她睡熟了,去了隔壁宋平水屋里。

宋平水发愁地说,“随烟,明日贡院建成,咱们可就要演考试了,当年可是一考考三天,咱们不至于真进去三天才出来吧。”

若按当年情形,他们确然在贡院待了好几日,而两人考试期间,据冬葵说,她都是乖乖地在院子里等柳蕴回来,可谓一帆风顺!

“比起问我,”柳蕴身子后仰倚着椅背,幽深的眸子里情绪难测,“你倒是可以求一求她。”

“求小祖宗手下留情,可千万按当年的情形走!”宋平水顺着竿子往上爬,求完可怜地看了柳蕴一眼,“要不你也求求?”

柳蕴脸色一沉,冷嗤一声,不说话了。

他求柳冬葵?

十年来,从来都是柳冬葵求他。

宋平水窥过来一眼,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舌头,却又忍不住多问,“这两年,你与小祖宗之间……”

柳蕴登时面罩寒霜,眼神若冰刃。

“对不住,当我没问。”

次日,贡院建成,温在卿从翰林院扒拉出来的几个编修充当试子,昨日一选中他们,他们就难掩激动,十分积极地表示,“不用劳烦大人为我们找家人随从,我们自带!”

这会儿,他们拖家带口,浩浩荡荡地在贡院门口徘徊,毕竟以前都参加过乡试,纷纷忍不住追忆往昔,根本不用演,除了脸老了许多,一个个浑身上下都透出了当年参试时的激动与紧张。

是以,冬葵送柳蕴到了贡院门口,左右环顾数次,都未发觉有何不对,她抿唇笑着说,“夫君定要好好考,我等你出来!”

“就在宅子里待着,不可乱跑!”柳蕴摸了摸她的脑袋,松了手,转身迈进了贡院的大门,而后在门后,瞧着冬葵乘车回了宅子,才走出来。

宋平水:“接下来做何?”

“回宅子隔壁。”

两人回了宅子的隔壁,与冬葵一墙之隔,墙边有棵海棠树,花已败落,结出鲜红果实。

“随烟?”

宋平水惊呼之间,柳蕴已翻身上树,坐在树干之上,身形掩在了繁茂枝叶和累累果实中。

宋平水摇摇头,进屋去了。

柳蕴往下瞧隔壁院子,冬葵已回来了,喂了马,刷了车,坐在石桌上描字,她不识字,认识的所有字都是柳蕴一笔一划教的,柳蕴为了防止她乱跑,给她布置了三页的描字任务。

她有时候太听话,太乖了,便引得柳蕴恶劣一笑,摘了果子投过去,果子砸到石桌上,惊了冬葵,她瞪圆了眼望过来,捕捉不到人影,犹自背过身描字去了。

柳蕴再不乱投,一是恐不符合冬葵记忆,引起她的恐慌,二是突然忆起自己的身份年纪来了,这番举动幼稚得很,哪里是一个成年男子该做的?

柳蕴掩唇咳了一声,翻身下树去了。一连三日,白日里他倚着树干,低头瞧冬葵在院子里活动,一会儿刺绣,一会儿描红,一会儿翻出那几把大刀,无聊得耍来耍去,偶尔坐石桌边儿掰着手指数时间。

她在等自己回来。

柳蕴意识到这点,已是出贡院的时间了,冬葵早早地起了床,赶着马车来贡院等着。

翰林院编修扮演的试子们纷纷出来,柳蕴同宋平水从后门进去,匆匆从前门出来,冬葵一见柳照就扑了过来,“夫君出来了!”

当年亦是如此,从未说自己等得有多辛苦,柳蕴眸子暗沉,将她拥上马车,宋平水知趣地在车厢外赶车,柳蕴在车厢里将冬葵压在车壁上索取不停。

乡试第二场亦是三天。

柳蕴在树上瞧冬葵,瞧她描字,瞧她在纸上写满了自己的名字,而后作贼心虚似的将纸揉成团,想扔到角落里,又恐发现,索性挖个坑儿埋了。

柳蕴:“……”

原来,当年他考试时,小妻子就这么想他的。

夜间,宋平水终于忍不了了,“你整日挂树上倒也罢了,离得尚且远,她发觉不了,这夜里你偷偷摸摸翻墙进去,若闹出了动静……大人,我掌嘴,您随意!”

柳蕴翻墙进去了,屋里漆黑一片,他即便捅破了所有窗户纸也瞧不见小妻子,正欲冷脸走人,屋里隐隐约约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想必是因想他想得狠,他驻足片刻,再也听不得小妻子的哭声,旋身离开了。

第二场考试结束,柳蕴装作从贡院出来,冬葵甜甜地迎上来,酒窝像沾了蜜,柳蕴二话不说,扯起她走至无人的角落,张口咬了上去,一口犹自不满,连连咬得冬葵身子发软,倒在了他怀里。

及至最后一场开考,冬葵送柳蕴到贡院门口,柳蕴照例嘱咐一番,冬葵却不好好应了,垂着头声若蚊蝇,“夫君,我……可能做不到……”

“什么?”柳蕴皱眉,“大声一些。”

冬葵扬起脸颊,“我总觉着薛暸会趁你在考试时绑我去别处,夫君,他们绑我去的地方好黑……”

话未说完,柳蕴已用力掐上她的肩膀,直恼得双眸发红,脸色铁青,“你当年到底瞒了我多少事!”若不是眼前小妻子已被自己吓得泪花突突地往外冒,他都快要认为小妻子这番失忆是在报复自己了!

“夫君,快松了我,疼。”冬葵眼泪汪汪。

柳蕴抿紧一双薄唇,怒火不息,可又架不住她祈求的可怜神色,到底收了手,“柳冬葵,我且放过你,你回去。”

冬葵慌里慌张地爬上马车,马车启动,她的眼睛还盯着贡院这边儿。柳蕴气极了,却也只得同宋平水迈进贡院,而后朝后门走去。

宋平水愤怒不已,“当年薛暸也参试了,必定是在进场前安排了人去掳夫人,大人,若不是薛暸已死了,我非剁他个八块不行!”

这话无异是把利刀,割得柳蕴心口鲜血淋淋,他竟不知,他竟不知,十年了,柳冬葵,你好样的!

柳蕴漆黑的眼珠泛着血红。

宋平水还在说,“大人,以夫人的记忆来看,这戏得做,只是你我当时不在场,谁也不知是何情况……”

“宋平水。”

“我这就闭嘴!”

两人从后门出了贡院,赶至胡明志家里,宋平水召集众人,将情况一说,屋里静默一片。

杜三娘听罢奔出了屋,胡明志跟上,两人到了院子里,杜三娘回头,恼得泪都出来,“我就知道!薛暸那个早死鬼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他还活着,还活着……”

胡明志捂住她的嘴,“莫要再使大人动怒,现在最关键的是做戏,你与夫人关系最密,她可曾与你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