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拿起帕子替她擦干了泪,“快去换上母后为你备的新衣,你离京几年方回来,还是不要让他们久等的好。”
白日里,百官为着一个臣子庆贺,竟不去恭迎她的瑾瑜,她岂能不恼?可如今她势单力薄,若让百官等得久了,心生不满,日后只会更难。
长公主也不傻,想透了其中利害,委委屈屈地由几个宫女侍奉着换了衣服,再出来宫装艳丽,面容温婉,细长的柳眉一蹙,十分柔美动人。
太后笑眯了眼,“哀家的瑾瑜果真是京中最美的姑娘。”
夸得长公主心情大好。
而此时在正殿等久了的百官,哪里有什么埋怨之气,他们有的隔着座位行礼寒暄,有的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更多的是围在宋平水身边叽叽喳喳。
“我户部的,能为大人做些什么?”
“我兵部的,能演个什么?”
不胜其烦的宋平水骂:“我看你能演个棒槌!”
“咋还用得着棒槌?”
“打人呗。”
宋平水:“……”
智商太低,不要!
而女眷则都忙着整理妆容,尤其是年轻姑娘们,盛装打扮之下个个姿容娇艳,这个时候,谁也不必明嘲暗讽,毕竟大家目的一样,倘若谁真攀上了首辅大人,那可是泼天的富贵了。
这样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太后与长公主进殿,殿中霎时一静,众人匍匐跪地,因着长公主已有几年未在京,许多人已忘记她是何模样了,自有人偷偷窥了一眼,“想不到长公主出落得这么美。”
长公主昂头走过,细碎的声音传至耳中,眸中闪过丝丝得意,两人落座后幼帝也到了,长公主想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被他不着痕迹地躲了,长公主掩下难堪,唇边浮出了得体端庄的笑。
幼帝孤零零地坐在最高位上,原本他到了,就意味着可以开宴了,太后便笑了一声,“众卿……”
幼帝突地道:“柳蕴可在?”
“回陛下,大人还在路上。”宋平水起身禀告。
幼帝:“那且等着吧。”
太后恨得牙痒痒,她原本就是要无视柳蕴,给柳蕴一个教训,可幼帝这么一说,非但给不了教训,岂不是还给了柳蕴天大的面子?
底下群臣却都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垂眸静静地等着,过了好长一会儿,殿外传来一道尖利的禀告声,柳蕴与冬葵到了。
长公主含着火气的双眼一抬,但见一位身穿寻常服饰的男人进了殿,男人身姿伟岸,轮廓分明的面容俊到了极点,如剑眉峰含着凛然之势,深邃双眸点着寒星,说是丰神俊秀,也为不过。
倏忽之间,长公主面上浮出绯红,她极快地别过视线,捏紧了手中帕子,这等含羞带怯的模样自然落入了太后的眼中,太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满意地笑了。
殿中众人早已见惯了柳蕴的风采,暗暗赞了一声,“大人俊美依旧,我等羡煞矣。”目光悄然一转,又极快地收回,隐约窥见柳蕴身侧站着一团艳光,耀眼极致。
以往也是如此。
朝中绝无男人敢多瞧冬葵一眼。
唯独女眷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瞧个够,自从冬葵一进来,年轻姑娘的眼睛都直了,她们嫉妒冬葵绝佳的艳色,如雪的肌肤,窈窕的身姿,纤细的腰肢,可她们更垂涎冬葵那流光溢彩的裙裳和昂贵华美的首饰啊!
宋婉儿紧紧盯着冬葵腕间的镯子,扯着他爹的袖子哀求,“爹,夫人的手镯好好看,我想第一个摸。”
一人说不要紧,就怕其他年轻姑娘也跟着说,哪怕声音再低,也能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爹,我这次好想摸摸夫人的簪子!”
“娘,夫人今日的耳饰真美,您真不想摸摸?”
几乎每个爹娘面上都淡定无比,因为这样的场景已发生过许多次了,但凡冬葵进宫,年轻姑娘一边忍着妒意,一边垂涎她的裙裳首饰,倒不是她们没见过世面,实在是因这些东西寻常难见,倘若她们得了一件,便奉若至宝,哪里像冬葵不要钱似地换了一身又一身!
这些渴慕到极点的视线密密麻麻地落在冬葵身上,冬葵茫然又胆怯,紧紧跟着柳蕴落了座,两人的座位就在幼帝右下方,冬葵贴着柳蕴,恨不得钻到他怀里,“夫君,她们总看我。”
“是在看你的衣服首饰,你可愿意要让她们摸一摸?”
冬葵:“摸了就不看了?”
“约莫是。”
“那让她们摸。”
以往,冬葵大方得很,想摸就摸,故而其他姑娘们其实已经做好准备了,当柳蕴向宋婉儿招手时,宋婉儿难掩激动地站了起来,宋平水忙嘱咐,“你扮过花花,莫说话!”
宋婉儿扮花花时面带轻纱,此刻脱了轻纱,露出真面目,冬葵想必察觉不出,宋婉儿急急应了,到了冬葵跟前,心满意足地摸了一把镯子,依依不舍地走了。
幼帝在高座上看得兴趣盎然。
剩余的其他年轻姑娘自觉排成了队,哪里还顾得上朝柳蕴展示自己的娇媚,只记得摸首饰,她们挨个儿把冬葵所有的首饰都摸了一遍,欢喜地离去。冬葵也十分欢喜,不知为何,她竟喜欢这种感觉,勾唇笑时腮边酒窝十分清甜。
柳蕴本是支着下颌旁观的,乍然见了酒窝,手指一伸,戳了一下,软软的,想戳第二下时冬葵已捂住了腮边,惊得杏眼都瞪圆了,“夫君做甚!”
柳蕴低低一笑。
其他人瞅见,亦陪着笑,一时殿里笑声不停。
高座之上的长公主愕然地瞧完了整个过程,她近乎难堪地掩住了腕间的手镯,这是她最贵重的一只,可与冬葵那只比起来,竟有云泥之别,就连母后为她做的新衣也远远不及冬葵的华裳,明明她才是最高贵的公主,这女人算个什么东西?尤其当她看到柳蕴对着冬葵宠溺的笑时,她眸中的嫉恨越发浓郁。
太后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但碍于群臣都在,她不好发火,只得按住长公主的衣袖以示安抚,等众人安静下来,她看向了冬葵。
冬葵脑子糊涂一事,她早就知晓了,这也是她非要冬葵进宫的原因,可这会儿见冬葵神色都如常人,不免狐疑,难不成她没病?她带着温和的笑试探地开了口,“冬葵,你好些日子没进宫了,这阵子可好?”
冬葵已不记得她了,众目睽睽之下,她窘迫地扯了扯柳蕴的袖子,“夫君,她喊我呢,该说什么?”
柳蕴垂下眸子,“随你喜欢。”
一听他这么说,冬葵就安心了,因为这如同一个保证,表明接下来无论她说什么,柳蕴就不会生气,她慢慢站了起来,倒是十分热情,“您谁呀?”
众人:“……”
“噗”一声,唯独幼帝一口茶喷了出来,一侧侍女连忙过来服侍,幼帝抬手让她擦袖子,十分赞赏地望了一眼冬葵,柳冬葵,朕暂时不和你绝交了!
太后脸色一沉,可谁都知晓冬葵脑子糊涂了,她就是想发火也没法发,憋得脸都紫了,长公主突然柔柔地开了口,“本公主听说冬葵病了,原本还不信,看来是真的了,母后也是的,就算再担心冬葵,也不能这么贸然地问呀。”
柳蕴偏了下头,把玩着冬葵的袖子,冬葵没理他,疑惑地看向长公主,“你又是谁呀?”
长公主:“……”
幼帝:“……”
柳冬葵,好样的!
接着长公主眼角就微微红了,弱柳扶风似,我见犹怜。
众人惊了。
幼帝不开口是不行了,就轻轻咳了一声,“柳冬葵,不可无礼,这是朕的皇姐,瑾瑜长公主,这是母后。”
冬葵望着少年,迟疑地问,“是你吗?宋狗狗。”
众人:“!!!”
幼帝佯装镇定:“不是!你可以坐下了!”
冬葵:“哦!”
冬葵听话地坐了下来,“夫君,渴。”
柳蕴要为她斟茶,身后侍女过来帮忙,被他挥下,径自倒了一杯递给冬葵,冬葵接过,一饮而尽。
众人苦苦憋着笑。
宫宴这才开始,歌舞不停,有姑娘的目光还停留在冬葵首饰上,咬着手帕含恨,而臣子们一眼都不敢望过来,高座之上,长公主的目光未离柳蕴半分。
歌舞一休。
太后命侍女倒酒,没成想侍女一个不慎,整壶的酒水都洒在了柳蕴身上,侍女抖着身子跪下请罪,太后怒斥一声,“拉下去,杖毙!”
“不必。”柳蕴淡淡道。
太后又道:“不如柳卿去换一身来。”随口喊了两位内侍,“带大人去更衣。”
柳蕴离座,提步往前走了一步,冬葵眼巴巴望着,柳蕴驻足回头,“过来。”
冬葵欢喜跟上。
柳蕴牵着冬葵的手进了偏殿,内侍捧来新衣服,柳蕴令其退下关了门,内侍留了个心眼,只是将门虚虚一掩,一转身,正对上长公主,行了礼就退下了。
岂料,门一关上,屋里暗了许多,冬葵怔了一下,而后眼珠转了转,突地虚空抓了个东西,“夫君,快,我给你抹上。”
柳蕴解衣领的动作一顿,缓缓回头一望,冬葵低眼看向自己空荡荡的手,“哎,我药材呢?”
柳蕴气得阖了阖眼。
冬葵偏偏在这个时候,记起了她为柳蕴去药材园偷药材,柳蕴知晓后去逮她,两人被药材园的人堵在了一栋破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