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答案只有一个:太子。
除了颜珠之外另一个想要放火烧粮,已经先行被阿灵阿射倒的人叫塞里图,此人乃是正黄旗参领。
他本来应该跟着索额图在古北口坐镇调运粮草,现在却出现在颜珠身边。且他是索额图的亲信,索额图一手将他从一个披甲提拔到现在的位子的,是知名的□□。
但阿灵阿听着康熙说的话却清楚,他心底十分明白京城已然生变,甚至很明白太子必然牵涉在其中,但他却不能接受。
无论是作为久在上位的帝王还是作为一个仁慈的父亲,他都不能马上接受这一切,接受自己亲自抚养、最为信赖的儿子、储君依然背叛了他。
阿灵阿沉默了一会儿,他私心想,康熙自己都不愿面对,他这时候实在不适合做个出头鸟。
世上最难离间的关系莫过于夫妻父母子女,他们内里或许吵得不可开交,但是外人指手画脚他们便会觉得是你的不是。
阿灵阿轻声说:“颜珠已死,奴才没有证据不敢贸然下定论,但等奴才去了古北口,亲自会一会督运粮草之人,自然一切便会真相大白。”
康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背着手往东边京城的方向眺望了一会儿后说:“你去吧,带着燕云十八骑一起去,务必要拿活口回来见朕。”
“皇阿玛,儿臣愿随阿灵阿一起前往!”
大阿哥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他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进了白桦林,脸上带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劲。
康熙剑眉一拧,指着他骂道:“胡闹!古北口那情况未明,又是敌暗我明,你去做什么?去送死吗?”
大阿哥一撩袍子,单膝跪到地上。
“皇阿玛,您让阿灵阿去是因为您信他,儿臣也想做这样一个在此危难关头被您信赖的人!”
康熙看着他的脸一时没有说话。
大阿哥伏跪在地说:“皇阿玛,儿臣知道您在顾忌什么,不然您也不会让儿臣随您出京,却不同意儿臣跟着康王、裕王、恭王任何一路军队远征。可儿臣此番去古北口是为了护皇阿玛平安,护我大清江山社稷平安,儿臣绝无半点争储之心,皇阿玛若不信儿臣,儿臣在此发誓,此生此世绝不肖想大统之事。”
大阿哥此回随康熙出征,本以为能拔得头筹,可是在第一次与噶尔丹交锋后,康熙就命他跟在自己身边,再也没有同意他和三路追击的部队一起去前线纵深。
康熙看着他伏地磕头的样子,眼底里有无奈有隐痛,他将大阿哥扶起,说:“是朕的错,朕给你三千精兵。你去吧,跟着阿灵阿一起也去办个漂亮的差事回来,建一份属于你自己的功业吧。”
阿灵阿和胤褆当下不再耽搁,立刻是率兵往古北口疾驰。
而康熙略略休整后则带着剩下的人往杀虎口出发,他准备从杀虎口进入山西。
和前往古北口的阿灵阿一样,杀虎口并不是一个良善之地,康熙往那里或许要面对一场不小的战斗。
现如今的山西巡抚噶礼素来同索额图交好,古北口如今肯定已在索额图控制中,就不知道杀虎口是不是同样也是如此,若从杀虎口无法进关,康熙不得不继续往东,再从张家口进关。
大军星夜兼程,终于是在天色微明的时候到了杀虎口的城门外。
太阳此时刚在城门上露出了一个角,但已经隐隐露出了凶光。
五格想要先去探探路却被康熙拦住了。他一马当先骑行到城门下,无畏地仰起头对着城楼高喊:“朕在此,速速开门!”
几个守城的士兵探头向下张望,当看见底下一排排两黄旗的旗帜后掉头就跑。
一刻钟后,城门缓缓向两边打开。
五格谨慎地问:“主子爷,怎么这么顺利,连问都没问一声,会不会有诈?”
康熙一拧眉正要说话,忽然从城内跑出一高一矮两个人来,其中矮的那个,像颗炮弹一样飞奔向康熙,一边跑一边还喊:“皇阿玛,我是胤祚,是我啊!”
五格惊得“咦”地叫出了声,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地方看见素来以“身体虚弱”出名的六阿哥。
康熙惊喜地一跃下马,双臂一伸,把撞入自己怀中的爱子稳稳当当地接住。
“祚儿,你怎么在这?”
胤祚扬起这些日子东奔西跑之下晒成小麦色的脸蛋。
“皇阿玛,咱们先进城,这里到底是关外,算不上安全,进城再说。”
康熙把胤祚抱上马,自己也跃到马背后搂着胤祚往前行进,当马经过跪在地上的人时,他才注意到那跟着胤祚跑出城的另一个人是鄂伦岱。
康熙也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笑,想了想,还是抬起手,轻轻地往胤祚头顶上捶了一下。
“你怎么把鄂伦岱拐到杀虎口的?”
胤祚抱着脑袋抱怨说:“皇阿玛,儿臣千辛万苦、千里迢迢地来接您,您怎么一见面就赏儿臣两个毛栗子啊。”
康熙瞪着他说:“朕没赏你一顿板子就不错了,旗人无旨私自出京,知道是什么罪吗?”
胤祚一脸茫然地瞅着他的亲爹说:“皇阿玛,可是儿臣是皇子啊,不是旗人。”
康熙一个没忍住,又赏了他两个毛栗子。
“朕在镶黄旗第一佐领,你说你在哪?你说你是不是旗人?再有,鄂伦岱不是旗人了?你让他带着你四处乱跑?他早晚有一天被你给坑死!”
胤祚撅着嘴说:“皇阿玛,您先听听儿臣怎么说,说完了您再决定要惩要赏不迟啊,没准儿臣这回是立了个大大的功劳,您还要赏儿臣呢!”
此时康熙一行人已然是抵达了杀虎口的都统衙门,康熙跳下马,轻手轻脚地把胤祚抱下马,故意板着脸说:“行,朕就先听听你的怎么说。”
一行人进入衙门,康熙留心打量了一下,果然,原本的此地的都统并未出来相迎。
胤祚牵着康熙的手说:“皇阿玛,您不用找了,原来的都统已经被我和鄂伦岱关到大牢里去了。”
进到大堂,胤祚恭恭敬敬地迎康熙上座,他和鄂伦岱一前一后的跪下,齐声道:“给皇阿玛/皇上请安。”
康熙说:“都平身吧。胤祚,不许再调皮,还不赶快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朕出京前,胤禛明明和朕说你回景山和戴铎一起研究火器去了的!”
康熙突然恍然大悟:“好啊,连老四都被你带坏了!竟然帮着你骗朕!他还和朕赌咒发誓绝对把你看好了的!”
胤祚挠了挠头道:“皇阿玛,这事的起因都怪您,您让鄂伦岱师傅去前线不让我去,他带走的火器都是我看着、盯着弄出来的,您把他们都带走了然后留我一个人,我不孤单啊?”
他看康熙的眼刀已经扔了过来忙说:“咳咳,不光儿臣无聊,儿臣的大炮和火铳也孤单,儿臣就趁您回宫忙没想着我……额娘怀着孕又老糊涂着……就……跑到古北口去找鄂伦岱了呗……”
康熙心里十分之懊悔,他那日为当科殿试点元后就忙不迭宣布要亲征,接着点兵、点留守、祭天、祭祖还斋戒了三日,胤祚的事他只来得及问了胤禛一句。
康熙谴责地眼神射向了鄂伦岱,心想都怪鄂伦岱,自从胤祚和鄂伦岱去了火器营以后就整宿整宿地不回畅春园,这才让他没发现人偷偷跑了!
“鄂伦岱,朕可是从古北口出京的,当时你怎么没把六阿哥也在的事交代出来?”
他突然又想起来,“啊,对啊,你当时还和朕说什么来着?你说古北口离归化太远,所以想先移到青城口,说这样调度火器更便捷。”
青城口在杀虎口和古北口之间,的确是离归化更近,尤其是在噶尔丹撤退后,火器调度的大本营在青城口极大方便了三军的调度。
但康熙才不管这些,他现在只问鄂伦岱关于胤祚的事。
一点都不无辜的鄂伦岱这时候端着一张无辜的脸:“皇上,不是奴才不和您说,是怕和您说了,您真把六阿哥送回去。唉,奴才也是为了火器们好,这些火器就和六阿哥亲儿子一样,哪个不行了六阿哥瞧一眼就知道问题在哪,奴才思前想后,还是让六阿哥陪着他们比较好。”
“呸,你就装吧!”康熙狠狠剜了鄂伦岱一眼,又打了下胤祚的后脑勺, “你们不是去的青城口么,怎么又跑到杀虎口来了?”
鄂伦岱说:“回皇上话,奴才和六阿哥到了青城口,本来来往接旨调度一切都好,可前些日子收到古北口的一个要求,奴才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康熙听到这眯起眼,“怎么个不对劲?”
鄂伦岱说:“古北口来信说,哪里遭伏击,要我们全线撤回古北口支援,并带上所有火器。”
…
胤禛还握着那把火铳静静坐在永和宫的院子里,珍珍就坐在他对面,时不时焦虑地走进去看一看情况。
直到翌日清晨,永和宫里终于响起了一声婴孩的啼哭。
珍珍跳起来第一次也念了句“阿弥陀佛”,兴奋地往殿里问:“是男孩女孩?”
“回公夫人,是位阿哥!是位阿哥!”
珍珍听见,欣喜地回头对胤禛说:“是阿哥,四阿哥又有弟弟了!”
胤禛紧绷着的脸这时才松弛了下来,他问:“姨母,您进去看看额娘好不好?”
“好,我这就去。”
珍珍起身就去了殿内,胤禛则长舒一口气坐了下来,他双手合十念着“佛祖保佑、祖宗保佑、皇阿玛保佑、皇祖母保佑”。
一连串的保佑被他念了一遍又一遍,念到他也不知道第几遍的时候,有人戴着一个围兜匆忙闪进院子。
胤禛大惊,举起火铳指着那人喝道:“是谁?谁让你闯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