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罗氏身材娇小,而揆叙和容若两个儿子均已成年,且随明珠身材修长。
她此刻是仰着头,像是有点“求救”似的看着站在身边的长子容若。
纳兰容若依然木着脸,他的下颚线条紧绷着,全然没有平日柔和松弛的姿态。
在觉罗氏的注目礼下,他憋了好一会儿才僵硬而迟缓地点了点头:“是啊,这儿有我在,你们都放心吧。”
纳兰容若是长子,又从来是个孝子,他说要为父侍疾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攸宁遂不在此事上再坚持,只是问:“那咱们这会儿能进去看看阿玛吗?”
一听“进去”二字,觉罗氏的脸色微微一变。
“你两……”觉罗氏看了他们小夫妻两个,深吸一口气说,“你两就别进去了,在阿玛门前也小声些,他现在头晕目眩,张郎中说是震到了,必须安静休养。”
“头晕目眩?”
揆叙一听就急了,头晕目眩还得了,别是伤到了脑袋
“对对对,没错,你阿玛头疼着呢。”觉罗氏说到这,也不管揆叙心急如焚的样子,起身推着两人往外走。
“好了,你们赶紧回自己院子去,没事别来这转悠,这里有我同你们大哥在,你们照顾好有余,安顿好家里,让管事下人都不许出声。”
攸宁和揆叙着急忙慌地从宫里赶回来,和额娘大哥话没说上几句,明珠更是连面都没见着,就被觉罗氏直截了当地给赶了出去。
连攸宁这个一惯大大咧咧的性子,这会儿也是觉得事情不大对劲。
揆叙就更不用说了,他心眼虽然没有阿灵阿多,但也只比他少一窍。
从明珠院子出来后他就干躺在榻上,瞪着眼瞧着屋檐,任由有余小朋友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从脸到长衫外褂都沾满了儿子的哈喇子。
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抱着软绵绵的儿子一咕噜坐起身。
“你觉不觉得刚才额娘和大哥都挺奇怪的?”
攸宁也在仔细回忆刚才的事情,“不止大哥怪,额娘更奇怪。”
揆叙摸着有余的软发说:“额娘可真不擅长说谎话。”
揆叙招来自己的贴身小厮,吩咐他去大门口守着,等张郎中一回来,立刻把人领来见他。
两人在屋里等了半个时辰,先前派去的小厮竟一人回来了。
揆叙问:“我不是让你把张郎中带回来吗?人呢?”
小厮揣着手,无奈说:“奴才依着二少爷的吩咐是在门房候着呢。可张郎中刚出现,奴才连口都还没长,大少爷就不知从哪窜出来,二话不说就把人领走了。”
“大哥?”
“是大少爷。”小厮凑近了和揆叙说,“二少爷,奴才瞧着大少爷很是着急,带走张郎中的时候慌里慌张的。”
小厮只当是明珠的病重,还为主人家真心实意地难过忧心。
可揆叙却是阴沉着脸,搂着有余在榻上沉思。
他纷繁复杂的思绪,让他抱着有余时根本没注意轻重手势,有余不停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以表抗议。
可此时,抗议无效,有余家的阿玛根本没注意。
发现阿玛不搭理他,有余的小嘴一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攸宁把儿子捞回怀里,轻拍他的背哄了他一会儿,有余才渐渐地止了哭声。
她瞧着把儿子弄哭后现在一脸愧疚的蠢爹,问:“你别出神了,想明白了没有?”
揆叙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攸宁似乎是和他想到了一起,连连点头要说什么。
可揆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憋了一肚子心事的夫妻两人第二天一早就让人去请阿灵阿夫妻过府,给觉罗氏递话的意思是:家中太乱,想让国公府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保母能借用照顾有余。
有余将近半岁,正是在乳母之外添第一批保母的时候,觉罗氏想家中如今情形如此办倒也合适。
于是,午膳前珍珍便挑了两个精干的保母来到明相府。
他们打发保母去教有余的乳母一些事项,又把两个孩子往炕上一放,四个大人就围坐成一圈窃窃私语。
五福宝宝含着手指、瞪着和珍珍一模一样的大眼睛,坐着瞧了他们一会儿,看没人搭理他,无聊地滚到炕上,撑着下巴看了会儿睡大觉的有余。看着看着,五福自己也流着口水,靠着有余呼呼大睡起来。
在他平稳的鼻息声中,阿灵阿憋着笑问:“所以,你怀疑你阿玛是在装病?”
揆叙对着房梁翻了个白眼:“可不是嘛,哪有老子生病还不让儿子去探望的。我额娘真会来事,昨儿宫里去给攸宁报信的人那平地一声吼,吼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阿灵阿从小爱挥拳头,但他心思细致是连康熙都知道的事。
他听完揆叙的话后轻笑说:“说不准,要的就是那一声吼呢?”
阿灵阿琢磨了揆叙说的话后,也觉得明珠装病的可能性极大。
尤其如今朝堂瞬息万变,装病不失为暂时脱身以求来日的好方法。
可明珠这么个惊涛骇浪、大风大浪里闯过的人真的会用称病这么看似“胆怯”的方式来躲祸?
阿灵阿于是沉吟说: “咱们还是谨慎些,还是见着你阿玛亲眼看他无事才好放心。”
揆叙说:“不就为了这事今儿找你来了嘛,打读书的时候起就你鬼主意多。”
“什么鬼主意,你才鬼主意。”
阿灵阿嘴上说着嫌弃,身体倒是很诚实,心里头开始盘算怎么才能识破明珠的伪装。
若是明珠真的是装病,阿灵阿甚至不太想去揭穿他。
毕竟明珠若是装病,比他更想揭穿的人是索额图他们,真真假假是非曲直,可不能给对手留破绽。
可他心里惦记傅达礼的信,河工又是为天下苍生计,在如今这关口,他很想和明珠能够通个气,问几句心里话。
攸宁性子最直,她说:“要不咱们在院子里放把火,没准阿玛听着咱们喊起火了就出来了?”
揆叙也不知道是嫌弃好,还是夸攸宁好。只能弹了下心爱的夫人的脑门,道:“不成不成,我阿玛多聪明的人,别说喊几声起火了,就算他门缝里冒烟,他若是要装也能装到底。”
就是,明珠可是修炼过的老狐狸,哪是这么容易上当的。
阿灵阿心里过了几个主意都觉得不好,他遂抬眼去瞧珍珍,珍珍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已经有了想法。
“你想到法子了?”
珍珍朝他勾勾手,趴在他耳朵边嘀咕了几句。
…
明珠这一病是病得彻彻底底,一连几天别说上朝了,在家也是闭门不出,流水的跌打药膏和安神方子往屋里送,生活起居据说都全赖觉罗氏和容若照顾。
张郎中一天号两次平安脉,其余时间就都在茶房里捣鼓药材。
一碗碗漆黑的汤药和一张张、一瓶瓶味道诡异的药膏药酒送到屋里,整个主院一进门就能闻到浓重的药味,还真像是伤筋动骨、头晕目眩、重伤不起的样子。
攸宁和揆叙每日都去请安,顺便想进去瞧一瞧明珠,觉罗氏一如既往地用“头疼不想见人”把他们打发走。
这天是十五月圆,趁纳兰容若进宫当值,两人又去请安。
话不过三句,觉罗氏就对两人说:“你们回自己院子里去吧,你们的孝心我都和你们阿玛说了,他心里都清楚。”
攸宁说:“额娘,城郊有座北顶娘娘庙您知道吗?那里的药王很是灵验。我阿玛生病时,我每月十五都要在那替他祈福上供,过了半年我阿玛的病就好了不少。”
揆叙在旁适时地敲起了边鼓:“是啊,额娘,这满京城都知道阿玛病重,平常百姓家里若有病人都知道去庙里烧柱香祈求亲人康复,咱们家又不缺钱,何不就在娘娘庙为阿玛做个道场呢?”
攸宁又添了两句:“而且我听七福晋说,她家傅达礼大人当年看中娘娘庙买了祭田,说算过娘娘庙是能逢凶化吉的好地方。她家自从祭田置办后每逢十五都去娘娘庙供灯烧香,后来果然是一帆风顺,先有娘娘后有漕总,她也是事事顺心。”
本来还犹疑的觉罗氏,听到这里终于动容,“可我若去了,你阿玛怎么办?”
揆叙宽慰道:“家里还有我呢。”
觉罗氏一听猛摇头,“不成不成,你做事毛手毛脚的,留你我不放心。”
揆叙叹着气,伤心道:“我知道额娘觉得我不经事,可为阿玛祈福也是大事。这样吧,我让人去宫里请大哥早些回来,反正阿玛的病皇上也清楚,便让大哥向皇上告假吧,一片孝心皇上不会不成全。”
觉罗氏这才点头:“对,对,还是得你大哥回来。”
揆叙听她这么说不动声色地给攸宁使了个眼色。
同样都是儿子,大哥可以他就不可以,分明就是有意瞒他什么。
揆叙心里这么想,脸上却没露出分毫。
“额娘,我看就让攸宁陪你一块儿去吧,她过去常去娘娘庙,我们两又一直没法子在阿玛身边侍疾敬孝,让她陪您去也好成全咱们的心意。”
觉罗氏听着心里一暖,拉过攸宁的手说:“好孩子,难为你了。”
北顶娘娘庙在德胜门外,来回一趟颇费时间。攸宁又说十五是最好的日子,既然要去必得赶紧动身。
觉罗氏立即差人把容若从宫里叫了回来,两人关在屋子里又说了几句悄悄话,等车马备好攸宁就陪觉罗氏出城去烧香。
顺利地把觉罗氏支走后,揆叙算准了她们这会儿已经走远,逮着容若推着他进了书房。
把门一关,开门见山地问:“大哥,额娘不在,你该同我说实话了吧,阿玛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
打小看着长大的弟弟,什么性子做哥哥的自然是一清二楚。
“傻子,说什么胡话,阿玛又不是孩子怎么会装病,自然是真的病了。”
打小仰望着哥哥一路走来的弟弟,自然对哥哥的性格也是一清二楚。
揆叙蹙着眉间盯着自家哥哥俊逸的脸庞,怎么看都觉得那上面写了两个大字:心虚。
“算了,我自己问阿玛去。”
撂下这句话的揆叙转身出了书房,直奔明珠养病的主屋。
容若吓了一跳,忙跟在他身后追了出去。奈何揆叙这个急性子走路都比旁人快,容若的手都没能搭上他的衣角,就被他像鱼一样溜走了。
等他紧赶慢赶地赶到主屋的时候,揆叙已经站在碧纱橱前,伸手正准备推门,容若急得大喊一声“等等”,可惜终究是慢了半拍,揆叙的手已经是放到了门上。
只见他用力一推,门板吱吱呀呀地呻吟了几声,竟是纹丝未动。揆叙有些难以置信,又用力推了一把,还是如此,明显是门里的人未雨绸缪把门栓给拴上了。
容若长舒了口气,上去拉扯揆叙。
“哎,你跑这来干什么,阿玛在屋里养病呢,咱们别打扰他。”
揆叙瞪着眼前紧闭的大门,朝里头说:“阿玛,你没事锁什么门啊!你总不出来,是不是在里头挖地道埋银子?”
容若赶紧捂着他的嘴,责备道:“胡说什么呢!”
门里的明珠应景地发出一长串的咳嗽声,咳中带喘、喘中带咳,隔着门听还真像那么回事。
“你……你这个不孝子,我都病成……病成这样了,你还在那胡说……胡说八道。我从来身上就只有一两银子,还是你额娘每天早上先给我的,我哪有什么银子能埋。”
揆叙一把拉下容若的手,说:“阿玛,我也想孝顺啊,可你总得把门打开给我敬孝心的机会吧。”
门里的明珠在咳嗽声里说:“你要真有孝心就再给我生个孙女去,这儿用不着你来碍手碍脚。”
揆叙越听心里头越疑惑,他趴在碧纱橱上说:“阿玛,张郎中不是说你是头晕目眩伤到腿了吗?没说你咳嗽啊,你怎么突然咳得那么厉害?”
屋里一瞬间静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又响起明珠的声音:“哦,是昨儿夜里突然咳起来的!”
容若顶着一头冷汗,劝揆叙说:“好了,你也听见了,阿玛咳得多厉害,这是真病得重,咱们别在这叨扰他,赶紧出去吧。”
揆叙这会儿倒不再纠缠,都不用容若赶,自己就出去了。
等确认揆叙走远了,容若擦了把头上的冷汗,轻轻敲了敲门对里头说:“阿玛,揆叙走了。”
碧纱橱开了一条缝,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伸了出来,把容若拽了进去。
手的主人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压根就没有一丁点病重的样子。
明珠躲在窗户后的死角,瞧着次子生龙活虎跑出主院的背影,臭着一张脸说:“这小子,怎么好奇心那么重,我一听说你额娘出门去进香就猜到这小子非跑来一探究竟不可,还好我提前把门给拴上了。”
容若也是无奈,“阿玛,揆叙打小就这个性,好奇心重,性子又急,所以我才说你装病的事咱们不该瞒着他的。”
明珠转着手里的佛珠,一脸算计地说:“你不懂,装病要装就得彻底。就得让家里人也信以为真,这样外人看着咱们家的人焦急万分才能也当真。我和你商量的时候就知道你额娘瞒不过去,那只好让揆叙着急了。”
容若说:“可现在揆叙一点都不像被骗着的样子啊!”
他看向阿玛的眼神里,分明写着:阿玛你失算了。
明珠往炕上一坐,心中也满是憋屈。
可不是呢,这傻儿子跟着遏必隆家的老小混了几年,竟然变精明了!
想当初揆叙小时候,明珠逗他是路边捡来的。揆叙这傻小子信以为真,躲被子里哭了一晚上。过了好几个月偶尔想到这事,还会时不时地缠着容若问:“哥哥,我是不是捡来的。”
哎,孩子大咯,不听话咯!
他抬头朝天花板瞧着,还嘀咕了句:“遏必隆死了还要让儿子教坏我儿子,老狐狸真烦人。”
明珠瞧着大儿子说:“你弟弟这是不成了,能让他别进来就不错了,让他焦急万分希望是不大了。要不,还是换你在外头装悲痛欲绝吧。”
容若无奈地苦笑,连连摆手。
“阿玛,您饶了儿子吧,我装不了,真装不了。再说,我装了,万岁爷也不定真的信。”
“算了,你啊还是欠火候。”
明珠往榻上一倒,拿起一旁觉罗氏出门前拨好的核桃肉往嘴里塞,吃了两口后他问:“对了,你额娘怎么还没回来?”
他这一提容若才想起来,额娘和弟妹可不是走了好大半天,算算这时候也是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儿这就派人去接她们。”
明珠轻轻“嗯”了一声,拿起先前看了一半的《隋唐演义》,继续往下翻。
他这养病的日子实在是过的恣意潇洒,每天在屋里头看看书,品品茶,偶尔觉罗氏兴致高了就陪他下几盘棋。
要是想孙子了,就让觉罗氏去把有余偷偷抱来逗一会儿,反正孩子还小又不会说话,不怕他把真相给抖出去。
装了几天的病,明珠都习惯这样懒散的日子,这会儿要哪个不长眼的带着一堆麻烦事来找他,没准还真会被他给打出去。就算是皇上也一样没好眼色给他。
他平生酷爱读书,尤其爱演义,花重金搜罗了不少这类的书,只是从前忙于朝政无暇翻阅。
这几日得了空,他就把这本新买来的《隋唐演义》拿出来看,刚揆叙他们来的时候他正看到“宁夫人路途脱陷罗士信黑夜报仇”,这会儿把书捡起来又继续往下看。
他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突然听着家仆在外头喊:“老爷,不好了,跟着夫人去城外的秦三回来说夫人和二少夫人的车马翻进了田沟,恰好有看田的野狗冲出来伤了两人!”
明珠大惊失色,下意识地跳起来,冲过去把碧纱橱一拉。
可门外哪有什么家仆,只有两人,一个是一脸“我就知道”的揆叙,另一个则是笑得一脸耐人寻味的阿灵阿。
阿灵阿放下捏着嗓子的手,得意地冲揆叙说:“你看,还是我媳妇的主意好是不是,就说你阿玛天打雷劈都能不动的人,但只要事关你额娘,一准就会跳起来。”
明珠从惊恐中回过神,明白自己是被骗了。
可他这会儿一只脚跨出了门槛,另一只脚结实地站在门里,想要继续装老弱病残是不可能了。
他拉长了脸,抄起手里的《隋唐演义》,往揆叙和阿灵阿脑袋上各自狠狠地招呼了一下。
“原来是你们两个胆大包天的狗崽子在这装神弄鬼!”
他越想越生气,觉罗氏那是他几十年的心肝宝贝,虽然对自己凶了点、管的多了点,可每每想到夫人和自己总要有一个先走,明珠都得哀伤好一会儿。
就刚刚那一瞬间,明珠在屋里三魂六魄被吓得丢了大半,感觉以后都得少活几年。
他在屋子里看了一圈,最后瞧上了一把戒尺,抄起来就往揆叙和阿灵阿屁股上招呼。
两人“哎哟哟”地嚷着,像老鼠似的在屋子里乱窜。
明珠年轻的时候那也是当过顺治爷侍卫的,骑射比两个舞文弄墨的儿子都强。这一把年纪了身手依然灵活,两人都没能躲过,挨了好几下。
阿灵阿捂着屁股果断决定求饶
“相爷,手下留情啊。”
明珠气道:“留什么情,你那死鬼阿玛死的早,这才弄得你这般没规矩,我今儿就好好代他教训教训你。”
阿灵阿手捂哪儿,他就往哪儿打,屁股是肉做的,手也是肉做的。
阿灵阿的手背上挨了好几下后,忍不住跑揆叙身后躲。明珠看眼前是自己亲儿子也不管,照打不误。
揆叙哭丧着脸说:“阿玛,我是你亲儿子你都打啊!”
明珠说:“连你亲娘和媳妇的玩笑都能开,不打你打谁?”
揆叙报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立马把阿灵阿从身后拖了出来。
“都是阿灵阿和他福晋出的坏主意,我……我可是无辜的。”
阿灵阿斜腻了这卖友求荣的家伙一眼,到底是谁巴巴地跑他家,要他给出主意的,生死关头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就把他给卖了。
眼见明珠手上的尺子当头罩下,阿灵阿赶紧说:“相爷,您这一尺打下来,我一准得疼得大喊,咱们在这屋里要闹这么大的动静外头的人听着了,不就发现相爷您是装病了吗?”
他这话喊得甚是及时,戒尺在他脑袋前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阿灵阿擦了把冷汗,火速拉着揆叙往后退了三步,避开了明珠的攻击范围。
明珠眯着眼睛说:“都给我滚墙角蹲着去!”
这罚蹲总比挨打强,尤其两人都不是小孩子了,要是回头见着自己媳妇的时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多丢人。
于是阿灵阿和揆叙老老实实手牵手蹲到了墙角。
明珠走到书架旁,认认真真地看了半天,最后挑了一套《宋史》一份为二,丢给两人让他们举着顶脑袋上。
历代史书里最长的就是《宋史》足足有四十七卷,阿灵阿和揆叙等于是一人举了个十斤的大缸在脑袋上。
阿灵阿无声地瞧了揆叙一眼,意思是:你阿玛狠,太狠了。
揆叙心想:反正也受了罚,这苦不能白吃啊。
于是蹲墙角的人开口说:“阿玛,你好好的,干嘛装病啊。”
明珠已经翻开了自己的《隋唐演义》,他翘着那双完好无损的双脚问:“小七爷,傅达礼给你写的信不好念吧?”
阿灵阿举着《宋史》也嘿嘿一笑,“明相,是进是退,您给我留个底吧?万岁爷和傅大人那里我能陪您唱会儿。”
明珠呵呵一了一声,没有动。
阿灵阿又说:“万岁爷还等着有人把戏唱下去呢。”
明珠坐起身来说:“小七爷起来吧,明某人和你喝盏茶。”
然后又猛瞪一眼揆叙,“不孝之子,你接着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