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酸杏子含在嘴里,珍珍怔怔地把手搁置在肚子上。
难道,她真的怀孕了?
仔细想想,她自从来了江南后是有两个月没见大姨妈。珍珍的性子大大咧咧的,她还一直以为是换了生活环境身体一时没调节过来的原因,伺候她的徐莺徐鸾两姐妹又都是没出嫁的姑娘家,这三人竟谁都没把这事放心上。
德妃见她一脸发懵的表情,又拿了一个杏子给她,唇边沾上一丝宠溺的笑容。
“你瞧瞧她,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都不曾留意,都是要当额娘的人了,还这么糊涂。”
秋华说:“二小姐年纪还小,又是头胎,身边两个伺候的丫鬟又没经验,糊涂也是难免的。”她眼儿一弯,笑道:“奴才可听说娘娘当初怀四阿哥的时候也是懵懵懂懂的,还是皇上先发现的。”
德妃进宫这些年可说是经历了一番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身量蹿高五官长开了不说,浑身的气度也是彻头彻尾地变了,褪去初进宫的青涩后,如今的她尽显雍容华贵,但此刻她那张倾城倾国的脸上极难得地泛起一丝羞怯。
“那会儿情况不一样,一片兵荒马乱的,谁还有心思注意到这事。”
这一会儿功夫时常为德妃把脉的刘长卿刘太医已经到了,他为珍珍把过脉又问了她几个问题便肯定地说:“御史夫人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
他这一句话是彻底震醒了珍珍,她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走,德妃在她身后喊:“珍珍,你去哪?”
珍珍回过头,她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呼吸急促,胸口一起一伏的。
“我……我去告诉阿灵阿去。”
秋华把她拉了回来按回椅子上。
“七少爷和皇上他们坐船往天妃匣去了,你这时候要去哪里寻他?”
德妃怜爱地把妹妹搂进怀里,有些事秋华不会懂,她却是懂的。她摸着珍珍的发鬓,慢声细语地问:“是不是现在心里头乱糟糟的。”
珍珍靠在姐姐怀里胡乱地点了点头。
“是不是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害怕。”
不知是因为姐姐这一番温柔又关切的话,还是姐姐身上那熟悉又让人安心的香味,珍珍的眼泪一下涌了上来。
德妃解下帕子轻轻为她拭去悬在脸上的泪珠。“别怕,姐姐都懂,当初姐姐怀四阿哥的时候也是这样,又高兴又彷徨,孩子还在肚子里就想着,还有十个月不知能不能好好把他生下来,一想到这些就担心地掉眼泪。”
是的,姐姐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珍珍的心坎上。
在现代新生儿都会有各种并发症,何况是在婴儿夭折率那么高的古代?她好怕,她真的好担心。
因为在意才会担心,因为爱得深沉才会害怕失去。
她现在是真正懂了这份心情。
珍珍在姐姐怀里靠了一会儿,德妃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拥着她,一直等到珍珍止了眼泪,德妃才让秋华扶她去后头洗把脸。等珍珍再回来的时候,心绪已经逐渐恢复平静,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喜色。
德妃把她拉到身边,轻点了点她红红的眼角。
“好了现在心绪平复了吧,不哭了吧?”
珍珍有些难为情地扯着衣角,低着头“嗯”了一声。
刚实在是太丢脸了,她以前看电视剧,每每演到女主知道怀孕那都兴高采烈的,自己经历了一番才知道,那都是胡编的,压根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德妃拉着她的手说:“今儿你就别回去了,反正皇上他们都没回来,你就跟着我住在这行宫里。”
珍珍想,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就应了下来。
晚上两姐妹躺一处说私房话的时候,德妃细细地与她说接下来几个月都是个什么情况,再嘱咐了她一番吃穿住行上要注意的事项。
比如过咸过甜都不可,不能让自己饿着,但也不能吃太多,若是孩子长得太大生的时候就会很艰难,怀孕后就比平日多吃一顿点,这样就足够了。再有就是要多走动,尤其到七八个月后肚子开始大起来,走路觉得累,越是这时候越是要坚持每天走上一个时辰,如此生的时候才有力气。
珍珍认认真真地都在心里记下了,她上辈子的父母虽说不是妇科大夫,但最近本的医学道理她还是懂一些,德妃说的这些和这个时代怀孕妇女们的想法简直是天壤之别,反倒是更接近现代人的理念。
珍珍好奇地问:“姐姐,你怎么知道这些?”
德妃说:“姐姐怀四阿哥那时候皇后娘娘已经去世了,身边就只有一个秋华,她也是没生养过的,也是什么都不懂,幸好那时候太后怜惜姐姐,求了太皇太后让苏嘛大姑姑来照顾我,这些都是大姑姑教我的。”
苏嘛大姑姑?那不就是那个在皇宫里弄暖棚的人么。
珍珍心想:什么时候定要去见见这位大姑姑,试一试她是不是也是个穿越者。
德妃没发现她走神了,继续说:“大姑姑那会儿还弄了许多羊奶给我喝,让我补身子,我受不得羊奶那味儿,一闻着就吐,大姑姑就用羊奶做了各种奶干给我吃。四阿哥月子里长开后皮肤白得就和那羊奶一样,大家都说是那奶干的关系。”
德妃说到这想起旧事,忍不住一笑。
“后来这事不知怎么传开了,后宫几位娘娘们听说吃奶干能变白就都跑去同大姑姑要,大姑姑做不了那么多,太皇太后就让科尔沁送,宫里打那以后就一直有奶干吃了。啊,对了,我明儿写封信回家,让额娘找商队去蒙古给你买些奶干回来,那东西真的好。”
珍珍越听越觉得这苏麻喇姑有问题,奶干那就是牛奶啊,孕妇多喝牛奶是因为孕妇极容易钙流失导致缺钙,这个时代牛奶还没有后世那种消毒杀菌和保存技术,做成奶干是最好的。
看来回去后一定要找个机会会会这位苏麻喇姑。
珍珍勾着德妃的胳膊,担忧地问:“姐姐,孕吐会很难受吗?”
德妃翻了个身,轻轻搭上她的胳膊。
“也不是都会吐,姐姐怀六阿哥和公主的时候就没怎么吐过,怀四阿哥的时候吐得厉害些,后来大姑姑做了开胃小菜给我吃,到了五个月的时候就好了。啊,对了还得写信告诉额娘,让她给你寄些家里的酱菜来。哎,我看我还是现在就写吧,明儿四阿哥他们一来,围着我一闹我怕就忘了。”
德妃作势要起来,珍珍拽着姐姐的胳膊说:“姐姐,没事的,扬州城里什么没有啊,这里可是盐商们住的地方,五湖四海天涯海角,哪里的吃食这儿都有,尤其是开在舅爷爷燕云楼旁的四美就是专门卖酱菜的,乳黄瓜、酱牙姜,还有那宝塔菜,样样都鲜美。”
德妃嗔怪一句:“小傻瓜,你到了那时候就知道了,不是好的就吃得下,宫里山珍海味,哪一样不好吃,那会儿想的就是家里那味道,就要那一口。”
珍珍撒娇说:“那姐姐记得在信里写我要额娘腌的白菜、阿奶做的桂花糕和杏仁糕,若是再能打包上十份王伯的馄饨那就最好啦。”
德妃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
“其他就算了,王伯的馄饨送到这都坏了,你啊你,就会蹬鼻子上脸,真是像足了舅爷爷,十足一个小饕餮。”
珍珍幸福地窝在姐姐身边,掰着手指数再过几日她就能吃上那些她日思夜想的家里的味道。
这心情一放松,周公就迫不及待地叫她去下棋。
在坠入梦想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想:郎清,你在哪呢?快些回来吧。我有好多话要告诉你。
……
清晨,皇帝的龙船翔凤艇的甲板上,早早起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喜”当爹的阿灵阿正打一套长拳。自从和珍珍成婚之后,在她的日日督促之下,他已经养成了每日锻炼的习惯。
一套拳打完他额上微微发汗,但精神抖擞,困意全消。
“拳打得不错。”
康熙的声音打他身后冒了出来,阿灵阿连汗都来不及擦,跪下道:“奴才请皇上安。”
一大方巾帕被撂到了脑袋上,阿灵阿抬起头,康熙眼里含笑冲他说:“起来吧,赶紧把汗擦擦,船上水汽大,寒凉。”
“谢皇上。”
阿灵阿擦着汗心想:这康熙爷对自己其实一直都挺好的,就是偶尔他瞧着自己的眼神总让他有一种是老子瞧儿子的感觉,呃,说来大阿哥也就比他小几岁,他该不会真把自己当儿子养吧?
“还有多久到天妃匣?”
听见康熙问话阿灵阿忙把脑海里的奇思妙想甩一边,道:“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了,靳大人和傅大人他们坐的船就跟在后头,到了天妃匣后他们会换小船上来。”
康熙负手站在甲板上,眺望着滚滚东去的黄河水,阿灵阿虽说离开这位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只有半步之遥,却并不能猜到此刻他脑海里在想什么,他默默地站在他身后,过了好一会儿,康熙问他:“阿灵阿,你知道朕为何独独让你跟上朕的翔凤艇吗?”
这个问题阿灵阿还真没想过,现在康熙一提他才发现莫说靳辅傅达礼这些外臣了,就是明珠和孙在丰这些皇帝的近臣也被安排坐了其他的船。
他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所以然来,只能老实说:“奴才不知。”
康熙转过身,深沉的目光往他脸上转了一圈。
“听说,帅颜保在江南为难你了?”
阿灵阿心里一喝:好么,原来是为了这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