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对不住,伯父伯母去世的早,他十几来岁就没了长辈约束,才这样无法无天的。”
李氏纵容地摸了摸李念原光溜溜的额头。
复国,哪个汉人又不想呢?
“念原,家里男人们除了博启都听不懂汉话,你今儿在这同姐姐说了心里话,说过就算了,那些事以后你藏你自己心里再不能同外人说。皇上已经立了太子,太子又是故去的中宫娘娘所生,其他人要是去想那个位子就是僭越,会害了咱们娘娘的。”
李念原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太子算个什么鬼,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太子能当皇上的,他其实对大明也没啥怀念之心,按他爹说的,大明也是一团乌烟瘴气,要不能死在一个草寇李自成手里?要不是前朝闹选妃,他姐姐也不会躲去姥姥家,就不会被清军掳走,所以大明也不是啥好东西。
但大明可以不留恋,他们汉人的江山却不能不复,他大外甥孙女如今膝下有皇子,要是她的儿子能当皇帝,也算是他老李家为了汉人曲线救国了。
不过四皇子如今才八岁,不急,他回头见着小外甥孙女那个鬼精灵,再慢慢从长计议就是了。
李念原的生意做到今日几乎可说是稳如磐石,手下几个管事的各个都有能耐,他每日只流连在“正房和两位姨娘”中间。
其余日子都在和徐承志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日子过得空虚的很,他现在却觉得下半辈子有那么多的事可以忙碌,一下充实了起来。
李氏见他无事嘱咐他几句好好休息便回房,哪知道李念原转身拽了徐承志要去逛街。
看着弟弟活蹦乱跳的背影,李氏嘴角噙着一抹化不开的浅笑,提笔给珍珍写信。
…
当园子里的暖棚工程结束的时候,珍珍收到了京里寄来的一只木匣子,这东西是走官家驿站来的。
这意味着这是姐姐德妃从宫里寄给她的。珍珍打开一看便忍俊不禁。
这匣子里可不止姐姐给她的一封信,还有李氏的信,攸宁的信,甚至还有大外甥四阿哥胤禛给她的信。
好吧,大家都十分明智地选择去蹭那个抠门金牛座康熙爷的便宜。
可康熙爷也怪不了别人,谁叫在这个时代,皇家驿站是最好的物流公司呢?
因担心家中的事,珍珍先拆了李氏的信来看。李氏终究是李氏,虽说经历了亲人重逢这样的喜悦,也依旧是不改她淡然的作风。
她给珍珍的信就简简单单的一张纸,上面写着家中一切安好,已同李念原相认,李念原如今就住在家里,弟弟十分热情。
热情。
珍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可是能想象她这个敦实圆润的舅爷爷能给家里带来多少的欢声笑语。以及……
热情。
珍珍脑海里勾勒着李氏写信时的表情,她那么喜静的人,大概现在是头疼里带着高兴,高兴里带着无奈吧。
哎,真好,她要是现在在京城该多好呀。
珍珍摇摇脑袋,把李氏的信收好,接着去看姐姐德妃的。
德妃的信也是简简单单,说自己很好,问她好不好,说她听皇帝讲江南的气候和北京不同,潮湿闷热,嘱咐她要注意身体,当心水土不服。
哦,顺便府上了一张坐胎药、一张保胎药,一匣子补身体的药材。
珍珍看完就想:果然世界上带我最好的人就是姐姐了。虽然她眼下催生的态势已经是理论派加上实践派二合一了。
珍珍将那匣子药扔在一旁,接着她又读起了攸宁的信。
攸宁的信就长得多。她说容若大哥病好之后也算性情大变,说是往后要孝敬父母,从内院搬到了外院住,几个孩子他也亲自过问起居教导。
也不知他是如何说动的官氏,那官氏竟然搬回娘家去住了,说说要过一阵子才回来。
官氏一走,最近什刹海边的明相府特别安静,每日没有容若夫妻的争吵,只有几个侄子们的朗朗读书声。
说完了自家的事,攸宁还给她八卦了一番钮祜禄家的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宫里贵妃的提点,法喀最近可说是彻底夹起尾巴做人。只是四房颜珠夫妇积极地不得了,已经摆出一等公的爵位早晚要落我们房头上的架势。
攸宁在信里问她江南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最后信末依旧是她招牌的“想你想你甚想你”。
珍珍读罢莞尔一笑,她脑海里能想象写这封信的时候攸宁是什么表情。
写到容若大哥的事必定是一脸难以置信,写到钮祜禄家的事又是摇头晃脑,一脸八卦,最后问她吃的玩的,脸上一定满载着好奇。
珍珍已经知道该如何回她这封信了。
她要在信里夹上一朵金桂,当她拆开信的时候必也是能闻着这江南秋日的滋味。
珍珍最后拆开的是四阿哥的信。
四阿哥的信不但短,还颇为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写的是:姨母,我也想吃大闸蟹,替我留点。
珍珍瞪着信纸。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让她给弄上一篓子然后快船送京里吗?小小年纪,还没登基就提前要享受骄奢淫逸了!
此时阿灵阿回家来了,珍珍忙上前帮他换衣服。
他打跟着靳辅和傅达礼从天妃匣回来后也没歇着,反倒是更加忙碌。
虽说他是巡盐御史,但收盐税这个事事关淮扬官场上下,他一个人是干不了的。
首先得有人肯交税,其次需要人来收税——这看着是句废话,但两头都是难事。
阿灵阿首先见了一圈扬州的诸位盐商,探探他们的口气,摸一下今年打算交多少税银。
接着就是把江苏各县府州的大小衙门都给跑了一遍,先通个气,告诉了他们今年他心中的指标,要他们按着这个数来追收。
阿灵阿这时候就觉得他这红三代官二代的身份背景特别管用,满洲官员一听说他是遏必隆的儿子,当下就拍着胸脯一口答应。而汉官知道他姓钮祜禄,更巴不得拍他的马屁。
有个别分子在京内有眼线的,还不忘说一句:“等七少爷回京,务必代下官向明相问个好啊。”
阿灵阿收盐税有大半是为了河总靳辅的中河,而京城最支持靳辅的便是明珠,他几乎是拿脑袋在康熙面前赌了靳辅能做好。
这些淮扬官场的老狐狸啊,人在天边还不忘京城的大腿。
但也有一个人例外,阿灵阿在江苏巡抚那踢到了铁板。
珍珍看他神色疲惫,问:“怎么了?你今天不是去见巡抚大人吗?是事办的不顺?”
阿灵阿往榻上一摊,说:“我告诉你咱们巡抚大人姓啥你就知道顺不顺了。”
珍珍好奇地问:“哦?这么神奇?”
“对。”阿灵阿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他姓赫舍里。”
“噗。”
珍珍大笑着倒在阿灵阿身上。
“真的?”
阿灵阿弹了下她的额头。
“不但真,辈分还高,他是索尼大法的族弟,索相爷的堂叔,他叫赫舍里·帅颜保。”
珍珍一听这名字又是乐不可支。
“都叫帅颜保了,是不是长得特别帅?”
阿灵阿一句话就打消了她这念头。
“攸宁不早就评价过‘赫舍里家的大马脸’,你还指望啥呢?”他一个翻身把珍珍压在软榻上,幽深的眼眸对上珍珍的,“再说了,再帅比得上你男人吗?”
珍珍揉着他的脸,哄着说:“是是,我家相公大清第一帅气。”
阿灵阿撒娇卖萌,非闹着让她亲了他几下才放开她。
珍珍满足了他之后坐起身,理了理衣服上折腾出的褶子,说:“他给你眼色瞧啦?”
阿灵阿说:“那倒也没有,他不敢,他知道康熙派我来必定是因为我同康熙亲近,他不会做这么没眼色的事,他只是非常‘善意’地提醒我,京中已经有不少人议论,我来了这么些日子一事无成。还要我加紧催收盐税。靳辅开中河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河工上要用的钱皇上可都指望着今年的盐税。”
珍珍问:“那你是觉得他会妨碍你?”
阿灵阿说:“应是不会的,我虽然是巡盐御史,但他是江苏巡抚,盐税的事他也有份,要办不好我当然撤职查办,他业绩也有污点,不核算。”
珍珍说:“你同大堂兄他们跑了一圈,可是有底要多少钱?”
阿灵阿缓缓吐出四个字:“八百万两。”
珍珍听完就替阿灵阿后脑勺疼,道:“你之前清点过,往年两江盐税不过三百万两,这次要收八百万两是不是太艰难了?”
阿灵阿说:“按着我在长芦盐场的收入看,两淮能收六七百万两是可以的。八百万两是有些多。好在中河一年做不完,这八百万两是两到三年的估算,今年我打算收五六百万两,再加上明年的收上来就够河工用了。”
珍珍问:“那盐商们那边可是交的出那么多?”
阿灵阿道:“我见他们的时候摸了圈他们的底,他们心里也都清楚今年肯定是不如往年交得那么少了,以六百万两为上限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极限。而且我打算分批让他们交税,十一月底先交一半三百万两,靳辅能拿去开工,接着分三个月把其余三百万两交了。”
珍珍看他信心满满想来是没问题。
她于是把京里来信的事一一同他说了,她拿了胤禛的信给他看,“你赶紧弄一条快船让他们送一篓子大闸蟹进京吧。”
阿灵阿躺在榻上,举着信看了一眼哈一声笑了出来。
“傻子,他不是要我们送螃蟹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