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阿灵阿头上飞来三道黑线,他可是认得那条狗的,尤其那狗身上还穿着他让人做的衣服。

“四阿哥?”

他话音刚落,胤禛的小脑袋就从车幔后露了出来。

他的眼睛从阿灵阿脸上飞速地一掠后就再没看他一眼,只当他是空气。反倒是笑着朝珍珍挥手,大喊:“姨母,姨母,快帮我抓着大白!”

这条名叫大白的小狗脾气性子同主人是一个样,都不用珍珍动手,它自个儿就屁颠屁颠地跑到珍珍脚边主动投怀送抱。

珍珍把它抱了起来,胤禛不等马车停稳就跳下了车,他身形一晃险些摔倒,珍珍连忙把大白塞到阿灵阿手里,伸手拉住他。

“小心些,摔坏了怎么办?你怎么来了?德妃娘娘知道吗?”

胤禛一吐舌头,比了个“嘘”的手势说:“姨母可千万别告诉额娘。”

珍珍下意识想揪他耳朵教训她,结果她还没下手,四阿哥就把耳朵捂了起来大喊:“姨姨我会想你的!不要和额娘告状!”

从小看到大的肉包子这么喊,珍珍心都软了,抱着他说:“那你等会儿早点回去!姨母这就出京了,哪里会去告你的状?对了,四阿哥你怎么从宫里出来?”

胤禛说:“我知道姨母今儿走就求皇阿玛让我来送你们。”

“皇上答应了?”

胤禛臭着脸说:“皇阿玛才没答应呢,他让我去练骑马,这么冷的天他还让我去骑马,我又不是宝儿!”

珍珍扶额,胤禛一如既往讨厌骑射,五公主一如既往喜爱骑射,这兄妹两是不是生倒了?

“那你怎么出来的?”

胤禛“嘿嘿”笑着说:“我去求了大阿哥,他同侍卫处的人熟,就帮我偷偷跑出来了。”

他看看珍珍一脸要昏倒的表情,马上补了一句:“姨母你放心,我不是一个人出来的,我把苏培盛也带出来了。”

这苏培盛是胤禛的贴身太监,打他小时候就在他身边伺候了,甚是靠得住。

他身手不如胤禛灵活,这会儿等马车停了才从马车上下来,远远地站着不打扰自己主子同珍珍话别,珍珍瞧见他这才放下心。

珍珍把大白放回胤禛怀里,“万岁爷知道你偷溜出来非罚你不可,你还是快回去吧,我们这就要走出发了。”

胤禛依依不舍地揪着她的衣角:“姨姨,你到了江南要多给我写信,有什么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都写在信里告诉我。”

珍珍听得忍不住笑了,她看了看攸宁又看了看胤禛,心道:真不愧是表姐弟,连说的话都一样。

“姨母会记得四阿哥的,四阿哥要是有想要的也写信告诉姨母好不好?”

“真的,我怎么寄出来。”

珍珍想了想说:“我会给娘娘写信的,四阿哥的信就附在娘娘的回信里吧。”

攸宁格外义气,跟着说:“是啊四阿哥,宫里寄信不方便的话,还有我呢,我从宫外给七福晋寄,又会常常进宫,到时候您派人放在五公主那里就好了。”

攸宁隔三差五要进宫看望皇太后,五公主又在皇太后身边,这般安排再好不过了。

胤禛和攸宁也熟悉,毕竟当年二十四点大战,他是珍珍的手下败将,攸宁是他的手下败将。

“那好!说好了!”

胤禛又伸出了小指要和珍珍拉钩。攸宁见了也把小指勾了上去,三人正式结盟。

胤禛看看攸宁,想着姨母要出远门有大格格一起玩也不错,自觉地在拉钩后站在了攸宁旁边。

胤禛抱着他心爱的大白,老气横秋地对立在一旁的阿灵阿命令道:“阿灵阿,此去江南千里迢迢,皇阿玛交给你的差事你可要好好办,我还听说秦淮那多的是狐媚子,你一眼都不准看,宫里慎刑司刑具很多,本阿哥还没有一一试过。”

有未来的雍正爷给自己撑腰,珍珍那叫一个底气足,她眼里含笑问阿灵阿:“四阿哥说的你可都听见了?”

阿灵阿道:“奴才听见了听见了,四阿哥的吩咐奴才都记在心里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珍珍嘱咐揆叙和攸宁送胤禛回宫,她同阿灵阿上了马车,一路回头冲他们招手,一直到他们的身影在视野里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阿灵阿能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失落,毕竟这是第二次她不得不同至亲至爱之人分离,他握住珍珍的手说:“你放心,咱们很快就能再见的。”

“嗯。”珍珍微微点头,她转过身瞧着阿灵阿的眼睛,缓缓吐出一句话,“我写的那本《如何从八党成为四党呢》?”

阿灵阿浑身一哆嗦,身子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一直靠到了车厢壁上。

“你问这个做什么?大概……大概在哪个箱笼里吧。”

珍珍眯眼一笑,“相公,此去千里,闲来无事何不认真读书?我瞧四阿哥刚才都没怎么正眼瞧你,定是你修习此书不认真。江南离京城天高皇帝远,此行为妻一定会好好督促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早日学成之后学以报国。”

从永定河渡口上船,沿着京杭大运河不过五日就能到达淮安。

自从黄河侵淮,淮安就成了南北要冲,如今大清的漕运总督府和河道总督府都常驻淮安。

一南一北犹如黄河岸边的两颗明珠,说他们是明珠是因为这两位总督真的都——很有钱。

漕运和河道的有钱是两种概念,河道的钱是来自户部银,在三藩和台湾都相继平定后,康熙将每年至少三分之一的户部支出都用在了修缮黄淮大堤上,流水般的银子在河工上,就有流水般的官员从里面捞钱。对此,康熙至少有一半是心知肚明的。

不过河工非一日之功,河工花了几千万两白银至今还有问题。阿灵阿想,无论是哪家老板,被花了这么多预算却十余年还没把事儿办成都得生气。这也是阿灵阿被踢到这里的原因。

漕运的有钱是来自于税收、漕帮和往来商船的孝敬。每年江南出产的稻米、布匹、盐及其他珍玩,都沿着隋炀帝当年修到亡国的大运河一路向北,让京城的达官贵人能过的更舒坦奢靡。

漕运总督每年秋收后要清点全国的漕粮,尤其是苏湖、两湖流域的漕粮,还要负责在入冬前押解至京,这当中收多少用多少船,都是流水的银子在操作。

珍珍和阿灵阿下船的时候,正是时下漕运总督傅达礼刚刚忙完的时候,他与其说是特地到码头接他们,不如说是“刚下班”正好接他们。

珍珍已有快八年没怎么见过傅达礼了,他人胖了不少,肤色也深了一些,一身官府配上两撇胡须,颇有那达官贵人的态势。

两人刚下船,傅达礼便迎了上来,很是惊喜地说:“珍二丫头,都长这么大了啊?”

珍珍福了一福,阿灵阿也上前作揖。

傅达礼是第一回 见阿灵阿,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拍了拍阿灵阿的臂膀说:“不错不错,是咱们吴雅氏的乘龙快婿了。”

傅达礼叫人抬了两顶软轿,与他们一起回府。

到了府中,他的夫人那拉氏已经备好了茶点等在正堂,见到珍珍也是一阵唏嘘。

他们稍稍坐定后,那拉氏连声问“饿了没有”、“想吃什么”。

珍珍初来乍到不好意思暴露本性,但不自觉咽了好几下口水。毕竟坐船南下,在船上可是将就了好几日,大多数时候都是馒头配些简单饭菜就打发了的。

那拉氏唤了下人去准备饭菜,不一会儿就摆了一桌。

蜜酒蒸鲥鱼、糖醋黄鱼、松仁玉米、软兜长鱼、酱爆河虾,还有精致的东坡肉配百叶,连米饭都放在珐琅的小瓷盅里撒上了一把芝麻。

看到这一桌饭菜,珍珍打趣了一句:“大堂兄,不同往昔,刮目相看啊!”

那拉氏笑说:“这里是清江浦,和你们要去的扬州都是名厨聚集之地,咱们这儿只能算一般呢,听说扬州有一位姓李的盐商,那每个月桌上都没有重复的,像现在这个季节,他们家蟹能做出几十种吃法。”

珍珍戳了戳阿灵阿说:“有意思,咱们去了扬州你个巡盐御史可要拜访一下。”

傅达礼捻须摇头,“这人脾气怪,从不喜欢和人一起吃饭,你们是没这个机会了。来来来,先在我这里将就了!”

珍珍和阿灵阿从看见这桌菜时,就已经眼冒金星,等到吃上后,全程两人竟然是一句话也没说。

酒足饭饱后,那拉氏与傅达礼打趣了一句:“坐了几天船真把孩子饿坏了。”

饿坏了,当然饿坏了。两人心想,他们自从穿来就天天快被饿坏了!

傅达礼让他们回屋稍稍歇息,自己还要处理些公务。让那拉氏带他们先去客房歇息,当门一关,珍珍和阿灵阿抱头痛哭。

“相公,你说咱们能不回京城吗?”

“娘子,要不我现在就给康熙写信?”

珍珍和阿灵阿,两个前世的南方人,在大清朝的京城活了十几年,天天吃着单调的饭菜,尤其是在十月以后,京城再富贵的人家都几乎顿顿大白菜,日日吃羊肉。

哪像江南,一顿饭鱼都有好几种,蔬菜新鲜可口,汤羹鲜美顺滑。

“我本来还在船上后悔没把厨娘带出来,现在看不用后悔了,咱们去扬州多买几个吧。”

阿灵阿摇头,“买厨娘有什么用,你还记得你的暖棚大法吗?咱们到了扬州先试起来,我刚才吃饭的时候啃着那小青菜就在想,京城冬天就缺这么一口好的,你知道我现在看见大白菜都反胃!”

“是是是!”

两个吃货当即窝在一起盘算了起来,文叔来敲门都没有发现。

文叔觉得奇怪,最后伸手推开门,惊讶发现自家少爷和福晋连衣服都没换拿着纸笔凑在一起画着什么。

“不对不对,你猪头啊,这里肯定是玻璃,那里要留个门。”

“少爷,少爷?”

阿灵阿一个激灵,赶紧把纸捏着一团,发现是文叔才松了口气。

“文叔啊,你怎么进来了?”

文叔拜了拜说:“少爷,奴才都敲了好一会儿门了,这里是江南原本咱们有的人手的名单,江南的铺子生意上的三个掌柜都到了,就等着看少爷什么时候见一见?”

阿灵阿在江南财产不多,只有两间当铺和一间布庄,他叫他们来一是想盘点生意,二是想让他们去办个事儿。

他拿出一张纸样递给文叔:“这里有个画样,你让三个掌柜先把江南大的玉器铺子列一列,然后派了人去寻这样一件白玉挂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