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急什么?”
阿灵阿瞪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
揆叙愁眉不展,说:“那我要和万岁爷说,我也得去。”
阿灵阿全当没听见,他知道能阻碍揆叙粘着他的人有很多,比如大格格,比如明珠,比如康熙。
他拍了拍揆叙的肩膀,用老年人的口气说:“揆叙啊,成家立业的小伙了,不要总缠着本少爷。”
揆叙啐了他一口“呸”,惹得众人笑作一团。
用罢大闸蟹后,珍珍和阿灵阿送了几人离开,到了晚膳又煮了蟹请苏日娜和巴雅拉氏享用。
有大闸蟹的这个初秋里,珍珍慢慢开始打点去江南的行装,等候着阿灵阿南下的旨意正式下达。
等着等着,便到了秋风吹落梧桐叶的中秋,阿灵阿南下的事没有消息传来,他们的一等轻车都尉府也没有消息传来。
传来的消息是:法喀搬家了。
一直躲在西山“避暑”一直避成“避秋”的阿灵阿和珍珍,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是“晴天霹雳”。
因为法喀搬的,是他们以为康熙要准备给阿灵阿的一等轻车都尉府。
两人这日坐在前往畅春园的马车里,阿灵阿一拍车窗说:“这不是耍无赖吗!”
珍珍也是满脸黑线,“文叔打听清楚了没有?都搬过去了?四房五房六房都走了?”
“康熙好狠一皇帝,趁我们不在京城,让内务府把那个一等轻车都尉府的地方扩了扩,分成四个院子给他们,让他们搬进去。”
“你四嫂怕是不肯吧……”
珍珍想起佟三格格那个脸,她觉得佟佳氏和颜珠大约要比她和阿灵阿更震惊。
就她所知,这个夏天佟佳氏可没少在宫里走动,就指着要把国公府这个爵位给弄回来。
“不然怎么说康熙好狠一皇帝呢,在要颜珠他们搬前,让领侍卫内大臣关心了下颜珠身体,问最近怎么总不在侍卫里见他。咱们那四哥就一整个是病秧子,夏天热成那样他怎么可能去当好侍卫的差事,他现在那个一等侍卫就和吃空饷一样。有这么提前温柔地关心,现在佟国维怕根本不敢给女婿开口,万一说错话,康熙改成追究颜珠当差不利怎么办?到时候别说国公了,连一等侍卫都能给罢免了。”
珍珍懊恼地抓抓脑袋,小声骂了一句:“狗皇帝,太狠了。”
按照阿灵阿原本的打算,法喀的爵位夺了搬出国公府是自然的事。
但颜珠福保都有背景深厚的福晋,要他们搬走,或是退出国公爵位的继承大战需要一些时日。
所以他和珍珍并不着急,可以先领了一等轻车都尉的爵位和盐道的差事,离开京城去避一避。若是南方差事办得好,他想争取爵位也好,他想在朝中更进一步也好,都能有底气。
结果康熙爷竟然就这么明晃晃把事儿办在前面了?这是打算提前把爵位塞给他了?
阿灵阿现在真的头疼起来,他很想去江南。他在心里朝基督佛祖太乙真人全体拜了拜,求各方神明千万别让他的下江南就此黄了。
到了畅春园门口,二人分道扬镳。
珍珍跟着德妃的管事太监去横岛,阿灵阿跟着康熙的总管太监去清溪书屋。
清溪书屋里,康熙正站在紫檀螺钿书桌后看一幅地图,见是阿灵阿来了,他拉长了一张臭脸气冲冲问;“阿灵阿,你到底在西山有多少地?”
阿灵阿愣了一下,下意识说:“不多不多,没您多。”
康熙抄起旁边的一张废纸揉成一团扔在了他脑袋上,“那你还在买?”
阿灵阿一把接住砸在他脑袋上的纸说:“奴才这是发现……发现地不太够用。”
阿灵阿近日开始修整想送给揆叙和鄂伦岱的园子,修着修着就觉得地不大够用,于是他和珍珍土地公公属性大爆发,大笔一挥决定买它个两百亩。
康熙背着手坐到炕上,敲着炕桌问:“怎么不够了?我看你小池子小花小草假山一片片的听惬意的啊,哪不够了?不够你滚回京城住啊!”
“不不不,万岁爷都喜爱西山,奴才这是和万岁爷学得……啊哟!”
康熙将炕桌上果盘里的山楂果子直接扔在了阿灵阿脑门上,“你别和朕油嘴滑舌的,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阿灵阿老实交代了:“奴才这不是想送鄂伦岱和揆叙个礼物吗?万岁爷,奴才当年过得不容易,全靠鄂伦岱和揆叙一路扶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咱们几个京城里没法比邻而居,就到这西山来一起住呗。”
康熙听到这倒有些动容。
阿灵阿再接再厉,接着说:“再说,奴才在京城的府邸不是迟迟没赏下来吗?奴才在西山这几个月倒住出了趣味……”
他偷偷看康熙的神色,只见康熙立马逮住了他的小眼神,喝骂道:“阿灵阿,你别和朕揣着明白装糊涂,朕想把国公府给你,你不知道?”
阿灵阿立马跪了下来,连声说:“不敢不敢,奴才是真的不想。”
“你还跟朕喘上了是吧?”
康熙站起来拽了阿灵阿的耳朵让他站起来,然后把两封折子摔在他怀里。
“这是河道和漕运的折子,盐道这事无外乎收收盐课,然后把该运的盐都运到京城来。可漕运和河道里的水就不一般了,你去了以后好好学学,把眼睛睁睁大,等着朕来考你。”
阿灵阿浑身一凌,漕运和河道是康熙朝水最深的两件事,明末后黄河夺淮,让治河和漕运成了后世百年间的一桩头疼事。
阿灵阿记得,就为漕运和河道,康熙朝栽进去的大臣不胜枚举,其中甚至包括了明珠。
他捏着这两封折子手心出汗,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康熙看上得去干这差事。
“怎么?觉得朕点你做这差事很奇怪?”
阿灵阿讪讪一笑答:“奴才毕竟年纪小、资历浅。”
康熙从书桌的一个匣子里抽出一张纸,问阿灵阿:“你记不记得你考顺天府科试的题目?”
阿灵阿当然记得,那年顺天府科试难到发指,最难的是它竟然“超纲”,在考策论的地方竟然考的是:论黄淮之患。
大多考科举的多数人,四书五经懂得多,策试中论天下大事也头头是道,但黄淮之患这种事属于地方政务,能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揆叙是长在明珠的相府里还能略知一二,而阿灵阿就基本是靠自己前世的“历史课”了。
“黄淮所在,国之要冲。”康熙展开那张纸朝阿灵阿晃了晃,“你写的,朕可记着呢,把你当年写在考场里的话都用到实处去,朕把国公府给你留着,过些日子可要查你的差事。”
阿灵阿突然灵光一闪问:“万岁爷,那年顺天府科试的题目是不是您出的?”
康熙咳嗽了一声,硬生生问了阿灵阿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对了,大格格说你那儿有个蟹油不错,怎么不孝敬朕一点?”
…
清溪书屋的康熙用跳跃式思维意图打劫阿灵阿手里的蟹油,这边横岛的德妃则冷着脸压着珍珍——呃,看病。
被按在太医面前交出手腕的珍珍一脸茫然地对姐姐说:“姐姐,我没病啊?”
“你闭嘴!”
跪着给珍珍把脉的太医在诊了一会儿,也躬身回话说:“回德主子的话,福晋的身子没有大碍。”
“就是啊,姐姐,我活蹦乱跳哪有什么病啊?”
德妃用疑惑的眼神打量了珍珍半日后,开始盘问:“夏日里你洗凉水了吗?冬日里府中炭够吗?平日里常着风寒吗?”
“姐姐,怎么了啊?”
德妃暴躁地拍桌说:“快回答我!”
“我没有啊,阿灵阿怕我着凉,根本不许我碰凉水,炭也不可能缺,我隔三差五进宫看您,我哪次生病了?”
德妃皱着眉摸着下巴嘀咕道:“难道是小时候生病伤着身子了?”
“姐姐?姐姐?”
德妃拉着她手,在她耳边轻声问:“你告诉我,小七爷对你好吗?”
“什么好吗?很好啊?”
德妃“啊呀”了一声,然后急冲冲说:“是那个好吗?”
珍珍“腾”得一下挣开了姐姐的手,弹开三尺远说:“姐姐,你问什么呢!”
“我问你个小祖宗成婚大半年了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秋华憋不住在旁边笑了出来,赶紧给德妃打圆场。
“二姑娘,娘娘前些日子掰着手指算了算,说您成婚大半年了,竟然没半点消息,越想越愁,这不是才找了太医想给您瞧瞧吗?”
德妃在那儿不住地碎碎念:“我觉得这事说不准和你小时候生病有关系,那时候你病得可重了,别看现在都好了,说不准病根在里面查不出来呢?”
“秋华,要不你把上回万岁爷赏的那个山参和燕窝都拿来,给她带回去让她再补补?”
“姐姐。”珍珍赶紧拉住极为焦虑的德妃,抱着她手说,“我的好姐姐,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等我回头去了江南一定好好补补,说不准那儿风水一换,我就有好消息了呢?”
德妃刮了她的鼻子说:“就想着去江南,不在京城里陪陪我?”
“姐姐有万岁爷陪,有公主阿哥们陪呢。”
珍珍摇了摇旁边的小摇篮,里面德妃三个月大的女儿,小名叫绵绵。
德妃告诉她,这是来自于曹植的《洛神赋》——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
小女孩明眸皓齿,煞是可爱,丝毫没有被在额娘肚子里时的那些危难所影响。
德妃跟了过来,一边拍着小女儿一边和珍珍说:“去江南好好养养吧,有个孩子日子都会不一样的。等你有了好消息,姐姐给你送小衣服长命锁来。”
…
中秋后,珍珍同阿灵阿倒是益发忙碌。
阿灵阿是忙着跑户部去调两江和漕运的档,悄悄和吏部套话摸一摸两江那些官员的底。
珍珍则是忙着整理箱笼,顺便听姐姐的话开始养生之道。
两人这番下江南少说也得待个大半年的,她同徐莺徐鸾两姐妹不知不觉就收拾出了十个大箱子。
理到最后屋里都摆不下,便直接都堆在了院子里。这可把当日回家的阿灵阿吓了一跳,连问她:“这是出差呢,还是搬家呢?康熙可抠门到现在还没说把国公府给我们呢!”
于是珍珍拉着他开始一一细数,每说一个都要问一句:“是不是很需要?是不是很该带?”
阿灵阿每一个都点头表示同意,他也是追求生活品质的人,当然什么都不能缺。
可听到最后,他发现这十个大箱子完全不够。
最后阿灵阿豪气地一拍大腿说了一个字:“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