揆叙手一挥,鄂伦岱带着一干兄弟们冲到了门前,然后齐齐转身看向了揆叙。
“你们……”
揆叙根本没反应过来,而阿灵阿躲在人群里喊了一声:“新郎官带的人反水啦!”
这一声,让所有围观的人都亢奋了起来,纷纷摩拳擦掌看这出天大的热闹。
揆叙太熟悉阿灵阿的声音了,他低声骂了一句:“死阿灵阿!”
揆叙怒气冲冲地看向鄂伦岱:“鄂伦岱,我可没对不起你的地方啊。”
鄂伦岱挥挥手,把他抱怨当苍蝇一样赶走。接着清了清嗓子,说出了题目:“请探花郎以十二月为题作诗十二首。”
揆叙想挣扎,但鄂伦岱带着彪形大汉守得严严实实,根本不给他机会。
幸好揆叙这文采是千锤百炼,稍稍想了想便以十二月花令作了诗,除了平仄稍有瑕疵,其他都是上乘。
阿灵阿依然躲在人群里,他捏着嗓子又喊道:“探花郎看上去身板弱啊,这回头新娘子背不动怎么办?”
“阿灵阿,你再说小爷弱试试?”
鄂伦岱叉着腰说:“这样吧,你要不弱也行,红缨枪你得耍一个吧?”
揆叙脸上一黑,这死阿灵阿迎亲的时候都没舞红缨枪,竟然有脸要他舞?
这时,不知道哪儿递出来一杆,逼得揆叙无法只能舞几招。
好在他虽然身材瘦弱,论武是远远比不上鄂伦岱和阿灵阿,但到底是满人,从小也是学过的,真舞起来虽说劲道有些不足,但一招一式也是似模似样的。
他耍完拿枪一戳地吼了一句:“阿灵阿,行了没!”
这时候阿灵阿突然窜出来,对着鄂伦岱吼道:“鄂伦岱,你干什么呢?兄弟娶亲,你就这么欺负人呢!”
一干彪悍的侍卫都被阿灵阿的装腔作势引得大笑,这才纷纷往里替揆叙去撞开额驸府的大门。
外面闹得厉害,珍珍则在里面为攸宁最后打点礼服。
郡主一直在那儿碎碎念着:“这个要锁好不能摔出来,那个箱笼要先搬出去,那边那个送子观音不能这么放。”
一圈都看完,她又转回攸宁身边,拿着红盖头走到她面前。
“都说要小舅子背出门的,咱们家没了这规矩,就让我替你额娘送送你。”
听到去世的柔嘉公主,攸宁垂眸乖巧地点点头。郡主牵着的她的手走到内室勉强坐着的耿聚忠面前,耿聚忠在初夏还穿着厚厚的外袄,他难掩激动咳嗽了几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锁片放在攸宁怀里。
“你额娘让我在你嫁出去那日给你的,收好啊。”
公主去世,内务府按例会将公主遗物和公主府一应收回,攸宁从小能得到的母亲遗物大多是皇太后后来的赏赐。
只有目下这一件,是真真实实她额娘想留给她的。
攸宁解开锁片的链子扣,交在耿聚忠手中,转过身说:“阿玛帮我带上吧。”
耿聚忠抖着手,由两个下人架着才勉强能给攸宁带上。
他戴完轻声说:“去吧去吧,总要嫁人的,去吧。”
攸宁这婚事宫里派了教引嬷嬷,倒是不用再让人背,只是行礼又多了几个步骤。
珍珍陪着她走到二院便要止步,她最后捏了捏攸宁的手心,小声说:“别怕,我给你放了册子在梳妆匣子里,别怕。”
攸宁点点头,由郡主盖上红盖头,在教引嬷嬷的引导下往外走去。
送走攸宁,珍珍真心实意地松了口气,这时徐鸾走了过来在珍珍耳边轻声将门外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珍珍扶额,知道阿灵阿这是打击报复揆叙当年装她娘家人的事,以她对阿灵阿的了解,这后头还没完呢。
“姑爷呢?现在在哪?”
“跟着迎亲的队伍去明相府上了。”
“备车备车,我这是做完娘家人还得去做婆家人。”
于是珍珍紧赶慢赶地去了什刹海的明相府,门口接待客人的管事见是她来了赶紧去通报明相夫人觉罗氏。
觉罗氏见到珍珍疑惑地问:“七福晋不是在额驸府吗?”
珍珍福了福说:“是来瞧瞧我家七爷的,怕他喝了酒在贵府闹得丢脸。”
觉罗氏是通透精明的人,迎亲阿灵阿闹揆叙那点事儿她自然不会错过,听珍珍一句话就知道她的来意。
不过觉罗氏和珍珍都不急,毕竟婚事哪有不闹的,这年头婚事就得闹着笑着才有意思才有喜气,像阿灵阿和鄂伦岱这样和揆叙交好的弟兄是最好的推手。
觉罗氏和珍珍也摆了一壶佳酿,两人坐在后堂就着一些小菜说着点京中的闲话。觉罗氏很健谈,言语间还告诉了珍珍不少关于前院那些人的“小事”。
“满洲读书人家不多,你们国公府的五福晋家是最出名的了,当年福保看上福晋听说也是倾慕才气。”
珍珍摇摇头说:“我倒是还没见过五哥呢,我嫁过去之前他就领差出京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这般倾慕佳人大概也是读书人了。”
“嗨,国公府就你家小七爷一个读书人,额亦都的后人哪个不是武人?你家小七爷算是生歪喽!”
“是吗?那我还真的就不知道了。”
觉罗氏晃着酒杯说:“想当年啊,颖王家的县主娘娘还在的时候,这遏必隆的府上干干净净,连只苍蝇都没有。都说我们明大人惧内,那县主娘娘活着的时候,遏必隆回府也是大气都不敢出的!”
觉罗氏眯着眼睛瞧着珍珍说:“我真是老了,故人都去了,你们这些孩子都成家立业了。”
“夫人莫伤怀,过几年揆叙少爷和大格格有了孩子,还要您教导呢。”
大约是喝到了兴头上,觉罗氏夫人一拍桌子说:“你的也带来,我都一并教了!你瞧我养的几个儿子,哪个差了?”
“是是是。”珍珍敬了她一杯,郑重道,“夫人辛苦。”
两人说得尽兴,这时明府的管家安三进来禀报:“夫人,二少爷喝得有点上头了。大少爷本就风寒,奴才已经让人扶回去了。”
觉罗氏点点头,然后拿眼睛睨着珍珍,仿佛在说这呆了一晚上到你上的时候了。
珍珍心领神会,放下酒杯对安三说:“管家,领个路,我去将我家七爷带回去。”
安三领着珍珍穿去前院,这都已经三更天了,院内依然灯火通明。满人的喜宴必得喝满三巡,不到过夜决不能散。这不,揆叙正被阿灵阿带着人行酒令,五对一弄得揆叙已经喝得直打嗝。
珍珍对着身边的徐莺使了个眼色,然后施施然扶住徐鸾站在廊下。
徐莺走到阿灵阿身后站定,唤了一句:“姑爷。”
大约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听见徐莺的声音,阿灵阿浑身一个激灵,他转头,说话声音都打了结:“你……怎么在这儿?夫人呢?”
徐莺挑挑眉,指指不远处。
阿灵阿再转头,又晃晃头,终于确信自己不是喝多了。
“夫……夫人?”
珍珍就朝他笑,也不答话,离那群宾客足有三丈之遥。
徐莺福了福说:“夫人问姑爷,还想不想回府了,若是不想回府……”
阿灵阿可不想听那个若是,他坚定打断徐莺喊道:“没有若是!回回回,我走了!”
阿灵阿放下酒杯拍拍揆叙的肩膀,“进洞房别怂啊!”
揆叙已经喝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用手指着阿灵阿以表愤怒。
阿灵阿摇摇晃晃朝珍珍走去,这时突然不知哪个天不怕地不怕地嚷了一句:“小七爷还真是怕福晋啊!”
阿灵阿回头反驳道:“什么怕!我这是敬爱,我夫人心里没我会这么管我吗?”
然后小跑着到珍珍身边问:“你是不是怕我喝多了?”
珍珍揪了揪他通红的脸颊说:“我是怕你耽误攸宁和揆叙的第一夜。”
…
终于在揆叙婚宴上大仇得报的阿灵阿在马车上躺在珍珍的怀里,嘴里不停地哼着小曲。
珍珍仔细听了听,这是一首她都快忘记的歌。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她摇了摇头,问:“你怎么高兴成这样?”
“因为我结婚的时候,揆叙也是这么高兴的。”
珍珍浮起欣慰的笑容,在这个原本陌生的时代,因为有这些互相关心的人,才会让世界变得不陌生。
…
皇家的婚礼虽比寻常人家更繁琐也庄严,但出嫁女子三日归宁这事不会改变。
对攸宁来说,额驸府固然是她的本生所在,然而宁寿宫才是她生活最久的地方,太后更于她有养育之恩,算起来宁寿宫更像她的娘家。
出于敬爱,她的归宁礼便安排为先进宫叩谢太后,随后小夫妻两再往额驸府拜见耿聚忠。
于是乎出嫁后的第三日,新科探花郎揆叙携夫人耿氏入宫归宁并叩谢皇太后赐婚。
两人才入了东华门,就有一群宫女闻讯蜂拥而来,各个都想看一看探花郎的风采。
毕竟明相二公子同大格格的事不但在宫外为人津津乐道,在宫里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最广为流传的版本是二公子在殿试的时候因为生得俊俏被太后一眼相中,想要把大格格许给他,于是就让皇上点了二公子做探花郎。
试问这世间英俊的少年哪个姑娘不喜欢?宫女就算出宫前没有自由,但并不妨碍她们在心里倾慕英俊二郎,为枯燥的宫廷生活解闷。
揆叙牵着攸宁的手一过隆宗门进入内庭,就浑身不自在地一抖。
他侧过头问:“大格格,你觉不觉得今儿有些冷?”
攸宁摇摇头说:“没觉得啊,快入夏了,太阳晒得我都快出汗了。”
难道是我昨儿没歇好着了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