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你在找死!”珍珍伸手揪着阿灵阿的耳朵骂道:“你未来老板才多大,你把他吓傻了,回头他记恨上你,等你做了鬼他都不放过你!”

“哎呦哎呦,娘子你轻点!轻点!我这是肉做的耳朵”

阿灵阿捂住自己被揪红的耳朵尖叫着,引得外头赶车的奴才发问:“七少爷,您怎么了?”

阿灵阿赶紧正色道:“无事,你们赶车。”

他自然未能发现车外奴才们脸上一片“我们懂得”的玩味表情。

“他不是要点难忘的嘛……这肯定难忘……”

阿灵阿揉着耳根嘀咕着,但见珍珍摸了摸下巴说:“不过你这主意倒不是全那么糟糕,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创意可以用上的……”

“所以呢?”

阿灵阿急切地追问着,要论和未来雍正爷的熟悉程度,那必须是珍珍比他强,在知道珍珍用“二十四点”收服小霸王一下午后,阿灵阿就对珍珍带小孩子尤其是高智商小孩子的能力叹为观止。

阿灵阿觉得,他家珍珍有这样的能力,未来必然能带好他们的孩子。

(备注:阿灵阿对他和珍珍的孩子必然是高智商这件事毫无怀疑。)

珍珍朝阿灵阿勾了勾手指,低声说了几句话。

阿灵阿的嘴角一抽,想起雍正爷cosplay武松英勇“殴打”笑面虎的历史名画,举起大拇指为自家夫人点了个赞。

刚下马车,阿灵阿就先朝文叔吩咐去为胤禛准备“大惊喜”。

而塞和里氏听见院外的声音,立即从厨房里钻了出来。

“回来了?”她眼神殷切,语气着急地问,“德主子可好啊?”

大女儿的消息全靠内务府人零星地透露和二女儿偶尔的进宫才能知晓,塞和里氏每次稍有机会都会不停追问。

珍珍凑在额娘耳边将德妃的好消息告诉了她,塞和里氏一愣,然后又是嫌弃又是心疼地说:“这孩子,这么大的事瞒着家里干什么,总得叫我进去伺候着她呀。”

珍珍却知道姐姐的多有不便,她急忙安慰额娘:“别担心了,只要宫里没大事,等姐姐临盆之期将近,咱们是能进宫伺候的,阿灵阿如今有爵,我就有品级,进宫更容易了。”

为了缓解塞和里氏的不安,珍珍故意扯开了话题,“额娘,晚膳备着了吗?咱们是去的是万岁爷西山那儿新修的园子,来回车颠得我都饿了。”

“别人都是颠晕了不想吃,你怎么还颠吐了?”

塞和里氏抱怨了她一句,但接着就给她数了起来:“有你爱吃的八宝鸭,然后你阿爷把当年伺候太宗爷时做烧鸡和烩羊肉的本事都交给了齐三家的,另外便是你阿奶擅长的鱼肉饺子。齐三他们忙活了半日已经把鱼肉都剔骨剁成了鱼茸,你阿奶怕齐三他们手艺不够娴熟,等下要亲自来看来和馅呢。”

“鱼肉饺子?”

阿灵阿前世就是个南方人很少吃饺子,穿过来后在国公府一般也就吃点普通馅的饺子,在威武府上听说这家人还特意做鱼肉饺子便有了好奇之心。

珍珍推了他去正屋,说:“你陪阿爷下棋去,我跟着阿奶学一手。唉,我可想这味道了,学会了我日后回去也能做。”

珍珍和阿灵阿一齐去换了朝服,塞和里氏叫下人去请李氏来,李氏换了一身半旧的布衣来到厨房。

掌管厨房的齐三家两口来威武府上也有四年了,夫妻二人自诩厨艺不错,可到了威武府上,面对老夫人李氏的心思和手艺,有时候还是自愧不如。

厨房的窗下大桌上放好了剁好的鱼茸和肥瘦相间的肉糜,按照李氏的吩咐,都是用刀仔细剁了有小半个时辰才放着备用的。另有一碗热水煮过的花椒,盛凉以后又放了姜末备用。

李氏来了后让齐三家的将两种肉馅二比一放在一起,这时珍珍问:“阿奶,可能教我?”

“怎么了?你这个小馋虫一向顾着吃,怎么今日突然想学了?”

珍珍娇气地说:“我也成家了呢。”

李氏刮了下她的鼻子说:“终于有你想为夫婿忙的日子了,那去净手,我来教你,这鱼肉饺子重要的就是和馅。”

珍珍洗了手,李氏倒了一点香油和花雕酒在肉馅盆子里,然后指挥珍珍快速地将两种肉馅捏在一起,搅了一会儿后她又到了一点点花椒水,再让珍珍用力和肉馅。

如此反复了好一会儿,珍珍头上都沁出了微微的汗水,李氏拿了帕子给她擦着问:“知道不容易了吧?”

珍珍摇摇酸疼的手腕,点点头。

“这鱼肉饺子重要的就是两种肉馅和在一起的时候慢慢把这花椒水吃透,这可是个力气活。”

一碗花椒水都被肉馅吸收后,李氏才让珍珍停手,接着就用齐三家的准备好的饺子皮带珍珍包了起来。

她包着饺子问:“阿奶,这鱼肉饺子的做法您是怎么学得的?也是小时候家里学会的吗?”

她知道李氏是清军俘虏后才成为的包衣,她会的许多菜和点心都是汉人的样式。

“这是家乡的做法,京城里都没有。”

李氏说完催促着齐三家夫妇带着人点火烧水煮饺子,过了一会儿热腾腾的饺子便上了桌。

额森和阿灵阿下棋上了瘾,阿灵阿则听额森说故事上了瘾,珍珍知道历史爱好者“朗清”发现额森去过朝鲜前线后生出了莫大兴趣,这会儿正变着法子从额森嘴里套历史故事。

故而晚膳后爷俩继续下棋,而珍珍则跟着李氏回她的屋子,与李氏说起了阿灵阿看自家账本看出的一些问题。

问题大约便是一些土地经营开发的一般,另外便是现银阿灵阿建议去投去一些京城好的铺子上生息。三藩平定后,南北漕运也逐渐恢复往昔的繁荣,如今京城里的绸缎庄又一次集满了苏杭的绫罗绸缎,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李氏听完有从也有不从,其中土地那儿李氏还是遵从古人田分几份的老规矩,该留的祭田学田她还是想分出来保留起来。珍珍懂得李氏过去也是书香世家的出身,对儿孙念书有最深的执念。

珍珍不勉强自家阿奶,一切都随她。但绸缎庄的那个主意颇得李氏的心,她还和珍珍念叨起她十岁时京城崇祯年间流行的样式。

说到高兴时,李氏还去启了柜子里她过去画过的花样给珍珍看。珍珍一瞧,这汉人的衣裙的确衣袂飘飘,和满人直筒刚硬的风格截然不同。

她看过后捧着交还给李氏,道:“阿奶日后把这些再让人绣或是织到布料上,或许还有人喜欢呢?”

李氏笑着摇摇头,在珍珍待收回手时又抓住了她。

李氏牵起她的手,凑到鼻尖闻了闻,皱着眉头说:“你手上还有腥味,是刚弄鱼肉的时候沾上的吧?”

她轻轻点了点珍珍的额头,“这么腥,等下带回去都弄到七少爷身上,岂不是把衣服都糟蹋了?”

珍珍赶紧缩回手自己闻了闻,果然是满手的腥味。

她头疼地说:“哎呀,明明拿香胰子洗过了,怎么味儿还这么大呀。”

“京城吃的鱼都是黄花鱼,河鱼就是土腥味重。来,跟阿奶出来。”

李氏让下人拿了把剪子给她,珍珍不懂她要做什么,好奇地跟着她到院子里。

如今生活无虞了,李氏也有闲情逸致和一方院子伺弄些花草,二进院子里的花圃里也应景地栽了几株月季,已经在京城的二月里悄悄绽放了几朵。

李氏用剪子剪了两朵,揉碎了放进铜盆中,接着叫人起一壶热水来泡开花瓣,再从自己房里取了一盒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

“来,用绿豆面子搓手,再用月季花泡的水洗,这样就不会有味了。”

珍珍依着她的法子洗了一下,果然几乎闻不出味了。

“阿奶,你怎么知道呀?我刚刚都用香胰子搓了好几回还是一手的腥。”

李氏拿松江白布给她擦手,嘴中说:“我小时候吃蟹的时候我娘就是这么给我洗手的。螃蟹比这个味道还重。”

珍珍一听就起了好奇心,“京城还有螃蟹吃?”

珍珍本来是一个南方人,穿来后再也没能在秋天吃上过去常吃的大闸蟹,每逢秋日她总会想念一会儿雌蟹的蟹黄和雄蟹的蟹膏,想念一会儿沾上姜丝泡醋的蟹肉。

李氏淡然说:“你忘记啦?阿奶原本家在京城,京城是钱权聚集之地,自然是什么都会有。那会儿每到秋收的季节,我爹有个在内阁做官的友人就会从太湖捕一篓子螃蟹养在水盆里,再用快船走水路送上京,一路都靠喂着虾米养活。到我家的时候啊,只有一半的螃蟹还能活着,有几个精神头好的螃蟹趁厨房一不注意就挥舞着大钳子四处乱爬。头一回在吃的时候我还不敢吃,我说这东西壳又硬长得又奇怪,还是我表姐拆了蟹粉喂我吃的。”

“表姐?阿奶,我从来没听你提过表姐呢。”

珍珍其实一直很好奇李氏的身世,可是李氏很少提起,她入包衣跟随的也是外祖家。入关后她的外祖家人口逐渐凋零,剩下的亲戚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李氏轻轻笑了起来,“傻孩子,阿奶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人生父母养的,有表姐不是很正常。”

“阿奶,你家里有些什么人呀?”

珍珍一直很好奇李氏的过去,刚好李氏起了个头,她便想问一问。

李氏说:“阿奶家其实人并不多,我爹虽然是山东莱州昌邑那边的地主,但一脉单传三代。我爹当初早早中了举人,他家中富裕又一心想考个进士,便带着我和我娘投靠了一房当了大官的远亲到京城来居住。”

李氏回忆着依稀的往事,沉浸在遥远的记忆里,缓缓说道:“我娘家人才多呢,我娘姓王,据说出自琅琊王氏,是山东莱州数一数二的望族。那真是好大一家子人呢。我有三个姨妈,四个舅舅,表哥表姐们统共得有十来个。我娘在家排行第二,和我娘走得近的是大姨母和大舅舅。我刚说的表姐就是大舅舅的女儿。前朝没覆灭时她就嫁了,结的是姑表之亲,夫婿是我大姨的长子。我小时候家里只有我一个,常常住到外祖家中,和他们十分相熟。”

近……近亲结婚啊。

虽然知道这才古代很常见,珍珍还是冷不丁一头黑线。

“我大姨母嫁给了昌邑本地另一望族姜氏,当时她和我娘前后出嫁,两家宅子都离得很近。在我家搬去京城前我大姨母时常带表兄和表姐来家里走动。表兄天生聪慧过人,小小年纪就已经能作诗能写文章,我爹说日后表哥定能金榜题名。唉,可惜了……”

李氏说起往事脸上不无可惜。

珍珍追问:“那后来呢?”

珍珍记得当年姐姐入宫前,阿奶拿出那块祖传的玉的时候说过,清军到山东掳掠她在姥姥家,是她姥姥让她把玉含在嘴里。

李氏今日想起了尘封几十年的往事,一时间竟然止不住话匣子。

“这都是命。我们到京城居住后,我爹或读书或出门结交友人,日子好不惬意。可偏偏有一年碰到了宫中田贵妃逝世,据说田贵妃才华无双,思宗思念不已,东厂便想讨好上头从京城读书人家选妃。我爹不想让我进宫就把我送回了山东姥姥家暂避,谁料在姥姥家的时候遇上了后来那些事,山东王氏一族或死或俘或逃难,一大家子说散也便散了。”

李氏几句话间流露出了明显的伤感, “王氏当年散的很快,眨眼间就没几个人了。至于我爹娘……当年我也没想到还能再入关入京城,刚来的时候你阿爷去原来住的地方打听过,说是早就搬走了,至于搬到哪儿,后来又如何,那便真是人海茫茫难寻音信了。旗人不能出京,就算能出京又能去哪里问呢?如果有……大约也就是昌邑还能找找吧……”

李氏说得很犹豫,她其实早就想明白了,也早就不再盼了。

珍珍也明白,所谓国破便有家亡,个人家族之荣辱无法摆脱国运的束缚。李氏当年家中的败落,便和明朝的败落是一样的,支离破碎以后再也拼不起来。

“昌邑……”

珍珍喃喃道。

李氏点点头说:“对,昌邑,那里靠海,我们过去都是拿海里捕来的鱼做饺子的。”

珍珍牢牢地记下了这个地方。

阿奶去不了,可不久以后她与阿灵阿要出京,阿灵阿手下也有人,他们可以想办法找一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