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店前的门板合着,看样子并不在营业状态,两个人是打后门进去的,店里黑黝黝得一个人都没有,连原本看店的掌柜都不在。
“你带我来做什么?掌柜的呢?”
珍珍一路问,阿灵阿却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就把她带进了他在纸笔店后新装修的小间里。
这间屋子有一扇朝西的窗户,此时正值落日,夕阳的余晖撒进来落在阿灵阿的身上,他背光而立,英挺的面容上泛着一丝冷峻,同他此刻的眼神一样。
珍珍往后缩了缩,却发现身后被门板挡着,竟是退无可退。
“阿灵……唔……”
他的行动迅雷不及掩耳,连他的名字她都只来得急说出一半。
珍珍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去推他,却被他一把压在了身后的门上。
背后是门板眼前是他,天地间如此安静,昏暗的屋子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
阿灵阿的手摸到她的脑后,他依然板着脸,低沉的声音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娘子,你的发髻松了。”
随之用力抽出了固定发髻的簪子。
她的一头长发披肩而下,他的大手从她的发丝中穿过,手指撩起一缕青丝让它们在指缝中舞动。
眼前的人让珍珍觉得陌生,她怔怔喊了一句:“郎清……”
珍珍历来都很小心,不在人前叫错,只有着急的时候才会脱口而出他的本名。
阿灵阿嘴角此时方才微微勾出一丝笑意。
夕阳西沉,一盏油灯静静地在纸笔店最深处的屋子里亮起……
……
不知过了多久,珍珍在口干舌燥和天旋地转中醒来。
“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她浑浑噩噩地点了个头,随之一个茶杯被送到她唇边,她就着杯口喝了几口,口渴得到了舒缓,思绪也清明起来。
她张开眼睛,阿灵阿披着衣服坐在她边上,一脸餍足的狗男人又恢复了常态,笑得心满意足,就差没欢快地摇尾巴了。
“走开!走开!”
珍珍气得打掉他的狗爪,裹着被子往床里一缩。
阿灵阿放下茶杯靠了上去,瞪大了眼睛无辜又关切地问:“娘子,你怎么了?”
珍珍气得在被子里大喊:“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滚开!”
阿灵阿闷笑几声,说:“娘子,我要是滚开你一会儿要怎么回去?”
珍珍在被子里蒙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
珍珍一听,激动地一下跳了起来。这个点她家晚膳都吃完了,他们还没回去,塞和里氏还不得急疯了?
阿灵阿笑嘻嘻地把衣服一件件给她拾回来,珍珍一把抢过衣服瞪着他说:“你走开!”
阿灵阿说:“好好,我走开,娘子慢慢穿。”
珍珍看着屋内欲哭无泪。她火速穿好衣服,两脚一沾地,立刻“唉哟”喊了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阿灵阿忙过来把她扶了起来,“娘子,怎么了?”
珍珍双眼含泪,狗男人,还问她怎么了?还能怎么,她腿疼!站不住!
阿灵阿看她不回答,更是蹬鼻子上脸。
“娘子,为夫抱你上车吧。”
珍珍骂道:“你走开,我不要你管。”
阿灵阿无奈一松手,珍珍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事实胜于雄辩,珍珍无奈,只能由着阿灵阿抱她上了马车。
这时代的马车没有减震器,车轱辘一滚动,珍珍只觉头疼腰酸,随之脸色一变,一下摔在了阿灵阿怀里。
阿灵阿心安理得地接受珍珍的投怀送抱,一路上搂着珍珍笑得眼眯成了一条线,殊不知他的小娘子已经下了决心了,这之后一个月都他别想再有任何“学习”的机会。
车到了威武家,珍珍从阿灵阿怀里挣脱出来,勉强自己下了马车,徐大柱出来迎她,珍珍问:“大柱叔,阿奶额娘她们是不是急坏了?”
徐大柱一脸发懵,“回二小姐的话,没问呢,老夫人夫人她们都睡下了。”
阿灵阿此时也下了马车,他走上前扶住珍珍的手说:“我刚已经让人先回来知会过岳父岳母了,说大格格会留咱们一块儿用晚膳,让他们不用等我们。”
珍珍回头怒瞪了他一眼。
你不会早点说!
阿灵阿耸了耸肩一脸的无辜,脸上写着:你又没问。
可珍珍到底长松了一口气,这一松劲儿没用晚膳又耗力过度的她松懈下来,两眼一黑就软了下来。
阿灵阿一把抱起她,徐大柱见了忧心忡忡地问:“二小姐怎么了?”
阿灵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没事,大格格灌了她几杯酒,她醉了。”
他一路抱着她穿过前院回到她的房间,幸好家里长辈们都歇下了,否则珍珍这幅模样当娘的还不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阿灵阿打发回来的徐莺站门口说:“姑爷,让奴才来侍奉小姐吧。”
阿灵阿感觉到珍珍浑身一抖,他心里头暗暗好笑,冷着脸道:“不用,你去打水来就是了。”他又对徐鸾说:“你去夫人房里说一声,就说我同小姐都回来了。”
姐妹花各自领命去了。
阿灵阿踢开房门,把珍珍轻放到炕上。
珍珍到这会儿是全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殷勤的狗男人的阴谋!掌柜的是他支走的,他把她带去纸笔店都是提前算计好的,君不见那好好的纸笔店后堂本来堆满了《三年秀才五年举人》,现在竟然放了张软塌。
徐莺往房里送完热水就被阿灵阿打发走了。
阿灵阿在铜水盆里把松江布打湿了,挨到炕边说:“我帮你。“
珍珍怒瞪了他一眼,“你走开!”
莫怪珍珍没给他好脸色,到底是谁害的她这会儿没脸见自己的贴身婢女的。
阿灵阿笑着说:“好好,我走我走。”
他把水盆和松江布都搁在一边,绕到书架那边装模作样地去找书看。没过多久果然就听见珍珍一声哀嚎。
阿灵阿冲回到屏风后,珍珍衣裳解了一半,趴在炕上泪眼汪汪的。
“我都说了我来帮你,你逞什么强。”
阿灵阿把她扶了起来,珍珍含着眼泪用力往他肩上一锤。
“你还有脸说,也不想想都是谁害的。还不去拿键盘来跪!“
阿灵阿一听就乐了。
“老婆,这个时代没有键盘。”
珍珍一呆,愤愤地捶了下炕。她怎么把这茬子事给忘了。
“不对啊,没有键盘那搓衣板呢?去拿搓衣板来!”
阿灵阿捉着她的花拳绣腿说:“去去去,我一会儿就去拿。咱们先把脸擦了行不?”
阿灵阿拿帕子给她抹脸,一边抹一边说:“是我是我,都是我不好。”可嘴上这么说,神色里却无半点真心悔改的意思。
他殷勤地替她换了衣服,才又抱着她回屋歇息。
恍惚间珍珍很想把这粘人的家伙给打发走,但她也真得是累坏了,趴在软枕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
“姑爷,夫人说她知道了,她让我把这个给您。”
徐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门开门闭,珍珍勉强真开眼,随即打了个冷颤彻底醒了。
阿灵阿坐在八仙桌旁,手里悬了一块玉正在烛火下细看。那块玉正是曹荃当年非要塞给她的。
珍珍用胳膊支着声音指着玉说:“你你你,你哪来的?”
阿灵阿说:“你刚不是听见了,你额娘给我的呗。”
珍珍倒吸了口冷气。
“你同我额娘说啥了。”
阿灵阿一耸肩,笑得一脸腹黑。
“没啥,我就同岳母说,曹家姑父回来,他似乎还惦记着他的玉。岳母二话没说就答应把玉给我了。”
珍珍捶炕。就这么简单?额娘,你怎么这么快就投敌了啊。真是有了女婿忘了女儿。
八仙桌上摆了一只梨花木的匣子,阿灵阿用指尖挑开盖子,随手就把玉佩扔了进去。他把盖子一关,慢悠悠地走到了炕边,低头对着珍珍露齿一笑。
“娘子,天色已晚,咱们早些歇了吧。”
阿灵阿这一觉自然是睡得相当安慰,浑身不痛快的珍珍却一晚上醒了好几次。好在阿灵阿这个人肉垫子冬暖夏凉还算舒服,否则她真要一脚把罪魁祸首给踢下床去。
也许是今日春光明媚,两人起身后昨晚绕在阿灵阿周身的那股子黑气烟消云散,他笑得阳光又爽朗,简直就是后世标准的小鲜肉。要不是珍珍头还疼人还困,她都要觉得昨天在纸笔店的某人是她做梦做出来的。
两人到了前院,塞和里氏备下满满一桌的早点,她一见着阿灵阿就说:“我今儿一早就起来了,弄了两个时辰炖了冰糖燕窝,这东西补得很,赶紧趁热吃。”
阿灵阿笑说:“谢谢额娘。”
珍珍嘴角一抽在心里吐槽。
补?还给他补?额娘你一定是想气死我!
她一边吃着燕窝一边拿眼瞧阿灵阿。
这小子人高,平日穿着衣服一点看不出,但暗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练了一身肌肉,如今站在那里和堵墙一样推都推不动。
珍珍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脸颊,把一些不该想的事都拍了出去,将注意力回到桌上的早点来。
塞和里氏瞧着奇怪,问:“你这孩子,没事打自己干嘛,傻了啊?”
博启在旁吐槽说:“二姐傻又不是头一天的事,额娘你才知道。”
珍珍“呵呵”一笑,“是啊,咱们家这聪明劲儿就是按次递减,大姐最聪慧,我是个傻子,就不知道你是啥了。”
博启暗骂自己多嘴,明明知道说不过她还去招惹这母老虎。他歪头瞧着嘴里吃着早点两眼还不忘一直粘在他姐身上的姐夫,心里默默叹气。
姐夫这般云英似的人物,怎么就看上他老姐了?瞎了瞎了。
这一日本来是要进宫谢恩的,但用过早点,阿灵阿见离进宫的时间还早,便自告奋勇去陪额森下棋。
珍珍给自己泡了碗花茶窝在炕上,眯着眼睛看着院子里树下对着额森殷切得和朵花一样的阿灵阿。
狗男人。
珍珍心里刚刚骂完,宫里来传旨的人就到了。
珍珍和阿灵阿忙起身准备去换身衣服进宫。
传旨的太监此时已经进了前院,阿灵阿定睛一瞧这人他之前见过,正是他们成婚那日来替德妃传旨添妆的永和宫首领太监张玉柱。
张玉柱朝阿灵阿一打千说:“七少爷安。”
阿灵阿道:“张总管稍等,我同福晋换身衣裳就随你进宫。”
张玉柱一笑。“七少爷莫急,同七福晋慢慢来便是。”
阿灵阿问:“怎么?皇上还没下朝?”
张玉柱道:“两位一会儿不进宫。”